拂晓盛世

　　“所以，大老远来我的图书馆一趟，是为了挖矿去？”
　　三日已过，艾尔依旧睡眼朦胧的样子，指缝间夹着枯枝，点了下眀御麟的脑袋。
　　千年于精灵而言，不过弹指一挥，作为世间最后一个精灵，对事物只有四个字形容：无趣乏味。
　　如果不是故人所托，她宁可昏睡不醒，长眠度日……
　　“挖矿好！挖矿棒！挖矿身体顶呱呱！不出三年有个家啊！
　　“精灵大人，这句话在绯沐区可是人尽皆知的。”
　　马里奥见眀御麟一副为难的模样，主动请缨出击，半弯着腰，庄重而诚恳地解释着。
　　对此，艾尔充耳未闻，反倒是单手一挥，送走了除了洛拂晓外的所有人。
　　单单被留下的洛拂晓，仍旧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感知到他们在前往绯沐的传送阵内，眉间舒展了不少，“多谢艾尔大人。”谦逊客套了一句。
　　仅在顷刻间，五层藤蔓为笼，牢牢困住洛拂晓。
　　携着草木香的箭矢，破风而来，以及艾尔似笑非笑的表情。
　　精灵弓，草木箭，一击致命，陷入无尽梦魇中。
　　抬掌迅速使用阵法，刚刚好，形成一个金色护罩，挡住了草木箭。
　　洛拂晓深吸口气，幸好早有准备，
　　嘴角溢出一丝血红，身形晃了两下才稳住：
　　“多谢艾尔大人提点。”语气疏离而不失礼貌。
　　是的，每年来艾尔图书馆，她都会被留下一段时间，接受训练。
　　“现在已经B1，要进阶了。”艾尔捏着一朵黄色的三色堇，半眯着眼，不看那人一眼。
　　“假设进阶成功，千百年来，你是最年轻的A阶诛溟师。”
　　精灵踏着暖橙色的花瓣而来，手中的精灵弓还未散去。
　　“曙光计划，算是完成了三分之一，你是需要我先送你回鹰涧区？还是自己回去准备进阶呢？”
　　感受到精灵艾尔的力量压制，良久，平和回答：
　　“那件事有进展了，我绝不放跑线索，还有私事，我需要自己处理。”
　　艾尔瞥了一眼，悠然轻笑：“那你看着来，提前说声，如果不回鹰涧区，依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怕是不能进阶成功。”
　　“当你提起剑时，就必须知道：没有力量，都是枉然。”
　　这最后一句话说完，留下了一株疗伤药青花。
　　回到阵内，马里奥和眀御麟，两人勾肩搭背，窃窃私语。
　　听着走近的脚步声，阿昀满怀期待地仰面，“大人。”嘴角漾起了一抹细微的弧度。
　　“阿昀。”她回道。“前往绯沐区，害怕吗？”清冷的瞳孔中，映出少年瘦弱的身躯，还有没痊愈的伤痕。
　　有那么一刻，洛拂晓有些疲倦，事与愿违是常态，当拼命想赢却赢不了，想输却输不得的时候，又该是何等心境。
　　以至于，她不敢深思其中的曲折离奇。
　　“害怕，大人会保护我吗？”他低头拉着衣服，语气中带着几分颤抖。
　　只到听见清冷的声音，果决地吐出一个字音。
　　“会。”
　　听到大人的话，阿昀像极了服下定心丸：这位大人还没有付给他报酬，于情于理，都不能轻易甩开他。
　　“谢谢大人。”一滴泪落下，那是感激的泪，也是喜悦的泪。
　　他没有忘记，在图书馆发生的事情，那个高傲的精灵。
　　“生死结，你真的以为不能解除吗？”
　　那是名叫艾尔的红发精灵，这整个图书馆都是她的。
　　“艾尔大人，阿昀不懂您的意思。”他合上书，吸了一口气，后吐出来，指尖有几分颤抖。
　　不知怎的，心头一紧，继而听到。
　　“不过是一小乞儿，收收那些肮脏的心思。”
　　“你家大人，是个正直、清冷、却不失善心的人，赤子之心，见不得生命在自己面前消散，这点无可厚非。”
　　红发精灵，依旧一副困倦的模样，出言却字字诛心：
　　“要记清楚，你没有任何不同。”
　　“换个角度想，她先是帝国的诛溟师，再是她洛拂晓自己你。”
　　“你甚至不如帝国、人民、以及她自身存在的价值。”
　　“我这人，不喜欢见血，便口头提点你几下，愿你牢记于心。”
　　银发少年，安静而乖顺地坐在椅子上，清晰感知着精灵的位置，听着她说的每句话，心中有了几分刺痛。
　　好像自己一直以来的遮羞布，被面前人一把扯下来彻底焚烧个干净。
　　直到最后那人离开，也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收到报酬，他会离开。
　　这般想着，阿昀惨笑一声，僵硬地手指悬在空中，感受着手腕处的红珠，又品读了几次魂卫的含义。
　　超常的五感，察觉到身后的人，即使调整好状态。
　　回到现在，眼前已是一片繁华，扑面而来的热风，裹着商家的吆喝。
　　纱织的半身衣，漏出脚踝的金丝裙，裙摆处点缀着零碎的细闪。
　　“大人好，可要来店里品尝美酒？”
　　声音细腻温柔，带着丝丝魅惑。“整个大陆，就属我们绯沐区的美酒，最勾魂难忘。”
　　“多谢不必。”
　　好好一美人，碰上他们一行人属实是可惜。
　　洛拂晓冷的一副生人莫近的模样、眀御麟好奇绯沐区的全部，却唯独不好奇美人美酒、马里奥也是一心担心自家的矿脉、至于阿昀更是对其无感。
　　美人显然不甘心，一份收入一份业绩，寸金寸土的绯沐区，好财如命的她，怎能放弃眼前的羔羊？
　　“大人们不知，今夜恰逢品酒日。”
　　“只要参与便得一把魂力附着的小镐头，而前三名，还有可能得到清师傅的低阶傀儡哦！”
　　这等求而不得的宝物，作为奖品，也只有他们绯沐区可以做到了。
　　谁叫，南部绯沐，是整个四区中最富裕的地方呢！
　　就不信这些外地人，不心动？美人傲地暗自诽腹。
　　这时马里奥才反应过来，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友人，在下资金短缺，一时间忘了这事，虽然说弄一个镐头不错，但现在怕是……”
　　话一出口，拦路的美人一惊，脸色黑如锅底，没有钱？浪费我宝贵的表情！眸子转向看似最像有钱人的洛拂晓，心底划过无数个想法。
　　“五千金币入赛？我们四个人都参赛吗？”眀御麟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密密麻麻冷汗，覆在马里奥的额头，“两万金币。”坦白来讲，作为一个绯沐区的人，骨子里就改不掉视财如命的性子。
　　但很显然，暂且可以称之为伙伴的友人，对于这两万金币，几乎完全没有什么概念！
　　“我酒品不好！我可以不参加，也就一万五金币。”为了自己钱包里的大洋，他果断提出诉求。
　　反倒是眀御麟一脸严肃的模样，金色的呆毛竖了起来：“友人，交给我，我可以。”
　　也不知道是谁给的自信，大抵是与生俱来的？
　　“我酒量……”洛拂晓考虑再三，却被人插嘴：“喂喂！小洛大人，你舍得让小鬼一个人去？”
　　蓝汪汪的大眼睛滴溜滴溜地转，她转头看向沉默的阿昀，正准备开口，又听当事人，一本正经的回身低声：“我不是易醉体质，请大人信我。”
　　所以，最后的结果，就是马里奥付了两份钱，美人，应该是叫做艾迪莎，拍着鼓鼓的钱包，留下了两个令牌。
　　尽管阿昀说着自己可以，但她还是放心不下。
　　直到真正进了酒馆，迎面扑来的酒香，满满当当的酒柜，以及脸色泛红的选手。
　　情不自禁地紧握了一下清衡剑，沉声确认：“艾丽莎小姐，只要参与，便能得到一把魂力附着的小镐头，对吗？”
　　“是的，大人～还有概率得到更大的奖品哦！请尽情努力！”艾丽莎眼底都是笑意：怎么说？顾客就是上帝！果然她没看错人。
　　“大人……”阿昀牵着洛拂晓的手，这是他们二人独一无二的相处方式。
　　现在阿昀能看得见是一回事，习惯是另一回事了。
　　“开始！”一声令下，就见着选手们一个比一个能喝，一杯、又一杯，能者已经到了第六杯。
　　小小水晶杯里盛着佳酿，皆有绯沐盛名调酒师而制的魂灵酒。
　　言下之意，好的魂灵酒，连高阶诛溟师都会醉。而意图，无非是作为贡品，献给四方会议的各大代表人以及其下属。
　　十杯魂灵酒，越往后饮，调酒师的魂力融合程度越强，越容易醉。
　　至于醉多久，就交给他们来试验了。
　　玉指拿起酒杯，轻抿一口：又苦又涩，还有些叫人发晕。
　　“洛拂晓！这次我定然要赢了你！”听到这句话，刚想转头，却见眀御麟直接冲了出去开喝。
　　一杯……两杯……三杯……神似在喝白开水似的。
　　打小洛拂晓就深知一件事，自己酒品差劲到了极致，这局，你赢定了。
　　本想抱着这个想法，告知那人时，却诧异地发现，一旁的眀御麟竟然已经喝到了第七杯！
　　金发蓝瞳，泛红的脸颊，宛若没有骨头般，胳膊支着食酒台，茫然望着周围。
　　“星星，好多，好多星星！”他伸出手，试图抓住什么，片刻又失落地缩了回来。
　　“我赢，赢定了！必赢！”自认为很有气势的宣言，实际上软趴趴的，就宛若头顶垂下来的呆毛。
　　不省人事前的最后一句是：“老，老师，好多星星！”
　　指尖触碰的杯盏，再次拿起，准备再品一口时。
　　绯红顺着脖颈一路上爬，延伸到耳垂，脸庞更是早已化为初春的桃花。
　　眉宇间却压制成一副毫无波澜的模样，站得十分笔直，一手举杯一手牵他。
　　阿昀察觉到大人的动作已经很久没有改变了，便试探地开口：“大人？”
　　此时的洛拂晓一惊，松开了手中的酒杯，而阿昀凭借着感知，一把握住了水晶杯。
　　等她反应过来，两人恰是握着同一杯酒。
　　食酒台上的清衡剑颤动了两下，很显然它察觉到了自家主子混乱的魂力。
　　两人的距离一下子离得很近，甚至可以感受到彼此的气息。
　　她的呼吸中带着梅子的味道，那杯应当是百年雪梅酒。
　　“阿昀……”这一声，有着与往日截然不同的软绵。
　　是的，就是软绵，好像一只温顺的羊崽崽。
　　这一面，如果只属于自己的话……
　　他只听见自家大人轻笑了一声，悦耳如银铃。
　　笑音里三分慵懒，三分喜悦，四分期待。
　　“要品一口吗？”字音落下的一瞬，本就如击鼓般跃动的心脏，停了一下，又以更为热烈的姿态跃动。
　　砰砰砰！砰砰砰！
　　一声声，一声声，穿透了银发少年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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