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以西的星星

　　“开学了呢。”
　　站在红旗招展，喜庆非凡的校门口，苏山在心里念叨了一句。
　　放眼望去，堵塞的马路，维持秩序的交警，大包小包的行李，行色匆匆的家长学生，还有像是迷了路的飞鸟在头顶盘旋。
　　这里是安庆一中，坐落在十八线小县城。
　　这样的高中自然不会有太好的教学资源，但是背靠着一中的名头也决定了它不会太差。
　　在拥挤的人潮里，苏山是唯一的另类，换句话说，他显得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周围热烈而他淡漠，周围吵闹而他安静，周围都在兴奋地环视而他只顾低头看路。
　　其实他只是忘了戴眼睛，但是在周围人看来他不把一切放眼睛里。
　　这时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一条人来疯的恶犬，对着人群狂吠不止，惊起了一片叫声，而恶狗蹲坐在真空地点耀武扬威地露出了尖牙。
　　它挡在了本就不甚宽的路中央，挡住了汹涌的人潮，自然也挡住了被裹挟的苏山。
　　苏山看了它一眼。
　　正得意的狗注意到竟然还有人敢看它，恶狠狠地盯了过去，但是触碰到苏山的目光后却夹着尾巴溜了。
　　古有张辽令小儿止啼，今有苏山让恶犬止吠。
　　路过的家长学生纷纷侧目。
　　但是接触到苏山目光的全部都又低下了头。
　　平心而论，苏山其实长得不错，甚至可以归到帅的范畴。虽然脑门上贴着生人勿近的标签，但是“冰山帅哥”的称呼一般是没跑了。身材也不错，有些宽大的校服穿在身上竟然也有了飘逸的感觉……一切都不错，除了他的眼睛。
　　他的眼里像是藏着蝎子。
　　该死的，这样的眼神也不是我想要的啊！我比狗还凶吗？这样想着，苏山又看向狗的方向，正巧狗也在回头看他。
　　然后以更快的速度夹着尾巴跑了。

　　“这样的人，会丧失三年择偶权吧。”一个腰间缠着假面骑士腰带的胖子用胳膊肘碰了一下他的朋友。
　　“他的眼睛好吓人，不会有女生喜欢的，我用我没谈过恋爱的经验都可以确定。”有些龅牙的瘦子叹了口气。
　　苏山就在这些议论纷纷中挺步向前，一丝眼神也不分给人群。
　　像是奔赴战场的将军，当然，是反派。
　　“喂，同学！你的东西搬完了的话可以借我用一下推车吗？”真的有人敢上啊，背后议论的胖子和瘦子双双愣在了雕塑的下面，比雕塑还像雕塑。
　　雕塑手里的白鸽在他们心里四处纷飞。
　　苏山抬头，正对上一双眼睛。
　　绿色得像是潭水一般的眼睛，这样的潭水会让人忍不住想跳进去。灰扑扑的校园，灰扑扑的开学，全部围绕着这双眼睛而有了生机。
　　是美瞳？苏山暗揣。
　　他向来不喜欢麻烦，习惯于直来直往，他的思想和身体都是直射往目标的箭。
　　但是今天从校门射往宿舍的箭拐弯了，苏山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谢谢！一会在校门口等一下我吧。“准备转身的她又想起了什么，停了下来。
　　”这是…约定哦。”
　　女孩背着手走向校门，一缕头发不安分地从粉色棒球帽的缝隙里逃了出来，带着蒲公英的色泽。
　　苏山只回头看了一眼。

　　安庆一中宿舍条件一点也不好，八人间，没有阳台，没有独立卫生间。
　　在这样的宿舍生活一定要和舍友打好关系啊，活动空间很小，而且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窗外蝉没命地叫着，头顶的电扇扇不动闷热的空气，而胖子和瘦子坐在刚收拾好的宿舍床上达成了共识。
　　突然蝉声停了。
　　苏山拎着行李走了进来，无视了被吓得抖了一下的二人组，径直奔向自己的床铺。
　　苏山撕下了墙上乱七八糟的海报，并将床板上的灰清理干净，整理自己的东西。行动迅速，目的明确。
　　整个过程不超过十分钟。接着他看了一眼下发的时间表，确认没有别的事后才出了门。
　　这哪里是铺床啊！哪有人会把被子叠那么整齐？哪有人的床单边角会让人感到凌厉？这些本该让人想到老妈的动作，却让人不禁想到武士出征前整理刀具。
　　蝉又叫了起来，胖子坐在了瘦子的怀里。
　　“喂！你又长胖了吧！我忍你很久了！”

　　苏山直到现在也没有注意到那对活宝，有别的事情在困扰着他。
　　苏山不喜欢等待，但是现在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约定而在校门口接受众人的审视。
　　面色冷淡的苏山站在热烈吵闹的校门口，着实吸引了不少眼球。
　　因为他的格格不入。
　　第一次有这样的体验，好像也还不错。
　　这种无所事事，但是又清楚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的感觉。
　　有人在戳了苏山的后背，“等了很久吗？”
　　“还好。”苏山转过身，女孩对他笑了起来，一潭春水泛起波澜。
　　“认识一下吧！我叫白亭雨，75班的。”白亭雨伸手，手指纤长，骨节分明。
　　“苏山，73班。”苏山因为害羞，没有去握住那支白净的手。
　　白亭雨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接着带着苏山走到她的行李旁。
　　教科书摞得老高，衣服有足足两个行李箱，还有一大包的毛绒玩具。
　　原以为一次就能搬完的苏山怔了怔。
　　“你那是什么表情啊！答应了就要做到的吧……再说，也不是很多嘛。”白亭雨说着说着低下了头。
　　“你在愣着干什么？说一下你宿舍在哪啊？”苏山收拾好一拖车的东西，奇怪地看着她。
　　“啊……来了来了。”

　　虽然是九月了，但是天气闷热得和夏天毫无二致。
　　太阳炽烈，把偶尔吹来的风都晒得温热，而占得一点清凉的树下又有蝉玩命地叫。
　　送完最后一批行李的白亭雨却还是跟在苏山后面，不时地抬头打量着他。
　　“还有事？”意料之外的，苏山好像对这个女孩生不起气。
　　“嗯……嗯，是有…”白亭雨扭扭捏捏地低下了头。
　　“有事你就说啊，你在客气……，快点说。”客气什么？她为什么不用客气？我们又不是很熟。
　　苏山将脱口而出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那个，我想借你的拖车……和你。”
　　“哈？！”

　　五分钟后，苏山和白亭雨又出现在了校门口。
　　白亭雨神情热烈地到处问新来的学生需不需要帮忙搬行李，苏山蹲坐在马路牙子上看着女孩在人群中穿梭。
　　偶尔才有的一两个顾客，刚走到拖车旁就被起身帮忙的苏山吓到，接着接口离开了。
　　“我说，你也笑一笑嘛！人都被你吓跑了，这也是约定啊！”
　　约定不是我帮你办行李嘛？这是什么时候的约定啊！苏山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我这是在，吐槽？我怎么会吐槽？但是苏山看着眼前张牙舞爪一脸心痛的白亭雨，又觉得这样的想法太正常了。
　　白亭雨和他之间有着独特的化学反应。

　　日轮西沉，漫天的火烧云不断变幻着形状，门口的人流骤减。
　　快到班会时间了，苏山的临时工作也进入尾声，坐在马路牙子上，他啜着冰镇可乐。
　　旁边的白亭雨一脸财迷地数着到手的钱。
　　“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啊？”苏山率先问了出来。
　　“开学前偷偷买了支口红，把生活费花光了。嗯，顾客都是我拉的，我拿一半不过分吧！”白亭雨仰头看向苏山，有些自豪地哼了哼鼻子，“不过分吧不过分吧。”
　　白亭雨将一半的钱塞到了苏山手里，手上动作很快，但是满脸写着肉痛，
　　“今天挣了够吃饭的钱，谢谢你啊！”
　　白亭雨起身向校门走去。
　　没有安分地走两步就跳了起来，生怕有人不知道她很开心。
　　苏山还坐在原地，但是口里的可乐都忘了咽下去。
　　眼前明艳的女孩和整个灰扑扑的世界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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