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谓谁

作者:谢堂前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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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一年·夏(三)


      “世味年来薄似沙,谁令骑马客京华?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矮纸斜听闲作草,晴窗细乳戏分茶。
      素衣莫起风尘叹,犹及清明可到家。”
      夜雨初歇,晨间天色清明,大梦方觉的悠悠立于屋檐之下,观庭中满地落红,天上凝碧澄空,习习凉风掀起衣袂,吹得人神清气爽,她在惊鸿一笑间道:“今遭会是个好日子。”
      梳洗完毕,穗儿就兴冲冲地奔来报喜:“五公主醒了!”
      悠悠摇头叹道:“女人啊,有时还真就是直觉在手,万事莫愁!”
      “可不?”穗儿深有同感,道,“清早一起床,就听那喜鹊叫得尤其欢畅。当时我就肯定,今日五公主必醒无疑!”
      悠悠大乐,道:“走,看看去!”
      被夜雨冲刷过后,整个庄子都似焕然一新,客舍院内,树木草叶上的雨露犹在,不止瞧着郁郁青青,翠色可人,闻着也是芳香清新,鲜美无比。一路走走停停,主仆二人愈发心情大好,还未踏进院门,便听见病房里飞出一串笑声,悠悠忍不住高声呼道:“什么好玩的事儿,也说与我听听!”
      “哟,是大大夫来了!”话音未落,竹帘掀开,便见四福晋笑吟吟地迎了出来,满面容光焕发,多日的操劳疲惫竟是一扫而光。
      “怎敢劳福晋出门亲迎?”悠悠很是谦厚识礼,笑道,“山野陋室不比京城,不方便之处甚多,福晋可还住得习惯?”
      “妹妹说笑了,跟我还用说这些客套话?快进来罢,五妹一醒就念叨着要见你了。”
      悠悠才说个“好”字,便听见穗儿在后面捂着嘴偷笑,悠悠唬她一眼,道:“你就别跟着了,该干嘛干嘛去。”穗儿真个吐吐舌头就溜了。悠悠回过头,发现四福晋的目光一直跟着穗儿,不由尴尬地耸耸肩,笑道:“她还有事要忙。”四福晋扑哧一笑,道:“你们主仆俩真有趣。”说着便拉着悠悠的手并肩进屋去。
      刚与五公主打个照面,悠悠便大声抱怨道:“哎哟公主娘娘,您可算舍得醒了?存心想让我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吧?您瞧我这身子骨,再多几天,可不就剩皮包骨了!”
      “你还说呢!”五公主气血虽未全复,却已有了回敬的精气神,于是故作嗔怒道,“我都醒了这么久,老不见你过来,还以为您这大大夫动完手术就撒手不管了。”
      估计又是一阵大笑远远传出院子去了。
      嬉笑归嬉笑,悠悠接着一丝不苟地替五公主作完全面检查,打了个响指,道:“所有能查的身体机能都很正常,不能检查的即便有问题,嘿,多笑笑,自然是不成问题的问题了。”
      “你这大夫也太好当了。”五公主笑得停不下来了。她从没见悠悠这般几乎要手舞足蹈的样子,可这样的好天气里,连空气飘着兴高采烈的味道,还有什么可惊奇的呢?“哎唷!”五公主突然一声呻/吟,立时把个四福晋吓得魂飞魄散,一问才知,竟是笑的幅度太大了,扯到还未愈合的伤口,众人更是大笑不止。
      “睡了这么多天,有梦见什么新鲜好玩的事么?”可怜五公主痛并快乐着的样子,悠悠挑了个不太容易笑场的话题。
      “什么也没梦见。”五公主好歹缓过口气来,道:“我好像睡在一个没有一丝光亮的黑屋子里,一开始很久很久,屋子里没有一点声响,过了到底多久我也不清楚了,慢慢地就听见了说话声,一会儿很远,一会儿就在耳边上,反正一直和我说话,然后我就醒了。”
      悠悠了然道:“说话的一定是四福晋了。”
      姑嫂二人对望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悠悠干咳一声,笑道:“有没有计划,病好之后要做什么?”话中的语气却不知不觉地冷淡了些。
      五公主兴奋道:“当然有。以前带着病,我连京城都没出过半步,现下好了,所有过去我想去而不能去的地方,我都要走一遍。首先我要去一趟草原,瞧瞧祖辈们是怎样生活的,顺便还要去探望四姐,姐妹之中,她一向待我最好,却嫁得最远……”
      “怎么了?”四福晋问道。
      忧伤不知何时钻了出来,悄悄遮住了五公主眼中的光亮,只听她喃喃道:“病没了,我就得离开额娘,得回去额附府,再不能长住宫里了,是也不是?”
      四福晋怜惜地轻抚五公主额头,柔声道:“你大好之后,一切便都不同了。只消好好相处,夫妻俩的日子自然长久。”
      五公主咬着下唇,闭目轻轻摇了摇头。
      四福晋还要再劝,却听一直旁观的悠悠忽然道:“些许小事,也值得苦恼?夷儿姐,莫忘了你可是公主啊,世上最不需要搭理‘出嫁从夫’的女子了。若不喜欢驸马,休掉再找便是了。历史上这样的例子俯拾皆是。”
      五公主猛地睁开眼瞪着悠悠。四福晋也被隔应得半天没回过神来,好歹没把“大逆不道”四字冲口而出,只道:“这种事就算过去有,本朝可不曾有过先例……应该没有罢。”她似乎也无法确定了。
      “你们慢慢聊,我有事要先去处理一下。”悠悠听见窗棂上一长二短三响叩击声,这是与下人约好的一种暗号,所以知道出了事,可不是为避开众人围观而说的托辞。
      悠悠出了客舍一看,原来负责山庄门禁的周五信,问道:“何事?”
      “格格,你罚我吧……”周五信头垂得低低的,用蚊子大的声音道,“我没看好庄门,也没看好陈,陈良那厮,我,我就只打了一个小盹儿……就那么一小会儿,就被他瞅准空当儿,骑马溜掉了……格格,你罚我吧。”
      “只是这件事?”悠悠问道。
      “嗯。”周五信嗓门缝里溜出了一丝声儿。
      “你既然困了,那就与钱二义换个班吧,你守后院,他守庄门。后院现在没多大的事,你尽可以休息。”悠悠说着便往外走。
      周五信木桩似的在原地杵了半晌,怎么不仅没罚,还特许他换班休息?尽管想不明白,但他再追上来时已轻松了不少,道:“格格,陈良那厮也跑不了多远,他在庄里的这几日,我可是一直在给他的马喂加了料的饲料!”显然还很自鸣得意。
      悠悠闻言,特意停下脚步,认真打量了他几眼,点点头道:“你忘了他那两条腿一向跑得比马还快吗?”见周五信呆呆地大张着嘴巴,悠悠仿佛赏鉴一尊雕塑一般,啧啧几声,又添了句:“你真是比穗儿还可爱!”

      用过午饭未久,便见李四智风急火燎地冲进了书房,逮着悠悠便问:“陈良今早跑回城了是不是?”悠悠欣然抬头,道:“何事匆匆,忙得满头大汗都来不及擦拭。”李四智急道:“他已离去半日之久,你居然当作平常,连我们一人都没知会?”悠悠道:“他想离去便离去罢了,左右手术圆满完成,又能掀起什么风浪。”李四智顿足道:“格格,你又忘形了!糊涂啊!”言罢便要奔出。悠悠腾地站起喊道:“哪里去!”李四智回身道:“如所料不差,今日之内定会生出事端。庄子离京城有半日脚程,纵然已经迟了,但怎么也要让人飞骑去裕王府报讯,以便有个照应。”当头一盆冷水浇下,从早上起一直兴奋难耐的悠悠终于回过味来,脑子开始飞转,道:“钱二义与周五信的骑术最佳,让他们骑上快马,分别去裕王府和四贝勒府传讯,至于如何应对,就随他们意好了。”李四智应声大步迈出门去。
      悠悠放下手中画笔,逢此突变,久未兴起的闲情画致旋即淡下了。咬了一会指头,悠悠心头忐忑,直是如坐针毡,于是又往后院看了一回,相当于医生查房,确定五公主已然无碍,正在渐渐好转。然后便往前院大厅坐下,试图将此事的前后梳理清楚。
      手术当天,陈良早已分讲明白了。五公主若不幸,她自是难逃干系,而眼下救活了五公主,性命或许无忧,那位五额附却是不肯干休了。也是,原本一了百了的好事儿,被她这么一折腾,竟成了不死不休、没完没了的纠缠,换谁谁不忿忿然焉?念及此,悠悠真是又怒又无奈,难怪五公主如此厌恶甚至惧怕舜安颜,果然不是个东西!
      “格格?”不知何时,穗儿悄悄立在了悠悠身侧,“格格,你脸色看着不大好。”
      “唉——”悠悠长叹一声,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你格格我是惹上了一个地痞无赖,将来只怕是没得安生日子过了。”
      穗儿担忧道:“这个我知道,无赖耍起流氓来,那就是癞蛤蟆上脚背,不咬人,死烦人,甩都甩不掉。”
      悠悠咧了咧嘴,只觉恶心异常,笑道:“你就不能举个赏心悦目的例子吗?”
      穗儿头一扭,眼一瞪,亦忍不住放声大笑。
      方才笑至半途,门房来报,一群人在山门前叫嚣要与悠悠算账,门卫见他们来者不善,气势汹汹,已经拦住。现下十几号人正在门外推搡吵嚷,随时就要闯进庄来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悠悠摊手耸耸肩,挥退门房,吩咐护院勿与来人冲突,要紧的是看好后院门户,决不能放进一个不相干之人。转头又对穗儿道:“去请孙三礼李四智来此议事,赵大仁按年岁,足可算你我长辈,勿要去惊扰。此时病人需要安歇静养,可令赵大仁替上孙三礼的位子,听候病客差遣。”
      直到大厅空空,再无他人,悠悠猛地发觉自己已犯下一个错误。她手下亲信,赵钱孙李周五人当中,除了赵大仁从医,孙三礼管事,李四智善谋,均是偏文一路,只有钱周二人习武,一者技高艺绝,一者力大胆壮,负责日常安全防卫。此刻,正因为他二人全被派出传讯,方才如此被动。正自懊恼不已,却见钱二义、李四智两人赶来报到,登时讶得下巴都要掉了。李四智笑着一点头,自是他的主意了。
      “悠悠,你这庄子好生气派,轻易难进哪!”一个粗豪的嗓门响起,便见十阿哥昂首入了大厅,身后跟着陈良和另一青年男子,悠悠并不识得。其余人等则均止步于大厅前,束手静候,还算卖了她这发小老友的薄面,不至于刚上门就立即撕破脸皮。
      悠悠拱手行礼道:“寒舍简陋,贵客临门,当真蓬荜也要生辉!阔别多年,十阿哥豪气不减当年!陈世兄风采依旧,有礼有礼!却不知这位客人如何称呼?”她挨个拜会过去,轮到那位陌生青年男子,她却望着十阿哥含笑相问。
      对于悠悠一介女流却行男子礼,那陌生男子正自惊讶,这时见她正眼都没丢来一个,显然有意轻慢,更是不悦,冷冷道:“舜安颜。”
      “原来是额附大人,久仰久仰!”悠悠淡淡道,这个舜安颜虽然算得上仪表堂堂,她却怎么看他怎么觉得一身猥琐,气质不堪。“请坐。奉茶。”穗儿应声退下。于是十阿哥胤誐、五额附舜安颜、陈良分坐两侧,悠悠自在上首坐定,钱二义、李四智两人则侍立身后左右。
      穗儿正在上茶,十阿哥便急不可耐道:“悠悠,你这主人也忒无礼,我们好心好意,专程前来拜访,却被你那几个恶行恶相的看门奴才强行拦住,还动上了手,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么?”“竟有此事,我实不知。”悠悠装糊涂。十阿哥道:“一句‘不知’便想揭过这一节?”李四智接道:“十阿哥容禀。此庄本是裕王爷所有,去年方才赠与我家主人作生辰之贺,长辈厚爱,我家格格也不敢妄以主人自居,擅自更改庄子旧制,是以规矩大了些,有冒犯访客之处,也是在所难免,情有可原。”
      “你是什么东西,主子们说话,何时轮到你这奴才来指手画脚!”舜安颜突然发难,刀锋直指李四智。
      李四智目光一厉,旋又垂下眼帘。悠悠却笑道:“额附息怒,怪我没有为众位介绍这两位兄长。”她起身指着左边道:“这是钱二义钱世兄,武略出众,在江南武林倒也薄有名声,陈世兄想必最是清楚。”钱二义上前一步,毫不掩饰桀骜之色,略一拱手便又退下。悠悠道:“右边这位乃是李四智李世兄,对于他的过人才智,上科秋试的探花郎莫丘莫大才子最有发言权了。”李四智岿然不动,只微微一抬手道:“奴才一介布衣白丁,格格言过其实了。”悠悠笑道:“认真论起资历,李世兄还是我与陈良世兄的学长呢。”
      同被悠悠称作“世兄”的陈良一时间尴尬不已。
      舜安颜嘿嘿笑道:“怪道悠然格格在西山留恋不去,原来有这一众江南才俊终日相伴,逍遥快活得很。”
      “你!”钱二义抡着拳头就要冲出去,被李四智死死拉住。十阿哥亦不由皱起了眉头。悠悠兀自高坐,只道:“好说好说,怎比得五额附生来荣华显贵,尝尽人间烟火。”
      “臭娘们……”舜安颜骂骂咧咧地刚站起,便叫陈良牢牢按回椅子上。
      十阿哥干咳一声,忙打岔道:“舜安颜如此激动,也是思妻心切,悠悠,你也不要跟我们耍嘴皮子了,好生请出五姐,让我们接回佟府去,自然无事了。”听见切入正题,舜安颜立时停下嘴仗,满目煞气地盯着悠悠,道:“不用绕圈子了,公主就被你软禁在庄上,若非消息确凿,我们也不敢上裕王爷旧宅来要人。你若不赶紧放人,就是闹到宗人府去,闹得尽人皆知,我也誓要讨个说法。”
      此前,若非听闻悠悠不过十五岁的一个小女娃,以为五公主落到她手上必死无疑,舜安颜也不能安心等到手术结束才来要人。今日眼见为实,这位一派大家气度的悠然格格,哪有半点小丫头片子的稚嫩可欺。栽了个大跟头,这番舜安颜自是再不敢轻视,拿出了如临大敌的万分小心。
      悠悠明白,他们敢明目张胆地闯上门要人,不怕把事情闹大,就是吃定了自己未得任何人明面的允旨,属于私自为五公主行医手术,保密犹恐不及,哪儿敢再大声张扬。虽觉此事棘手难决,悠悠却不慌乱,纵然事情大白于天下,她到底为五公主续了少则几年多则几十年不等的寿命,也许皇帝一高兴,只是随口训斥几句,顶多受些活罪罢了。可是为五公主身体着想,决不能让人打扰她手术后的休养,以免又落下别的病根。
      “原来几位误会了,五公主并不曾来过庄上。”悠悠一脸抱歉道,“五公主堂堂公主之尊,怎么可能屈尊纡贵到我这山野小庄来?就是来了,我自然好生侍候款待,何谈软禁之说?不敬皇室之罪,可大可小,切莫拿这个开玩笑。”
      “误会?”舜安颜哼哼冷笑。
      十阿哥目光刚转向陈良,悠悠又道:“列位的确凿消息,可是由陈世兄处所得?陈兄,这几日你都住在前院客房,你真确定在庄上见到过五公主?”她问得这样自信,十阿哥也不禁有些动摇。
      众人的焦点一下子集中到陈良身上,陈良微微一笑,并不答话,却在近乎发懵的舜安颜耳边私语了几句,舜安颜神色一振,直视悠悠道:“适才已讲了,少打些哑谜。公主在不在庄上,辩是辩不分明的,一搜便知。”十阿哥一听登时领悟。
      悠悠一愣,淡淡道:“我这庄子虽非什么大不了的地方,但也不会任由闲杂人等随意进出。想要搜庄可以,或皇上旨意,或王爷亲命,或衙门公文,只要你能出具,就是掘地三尺把庄子翻个底朝天我也由你。否则,别说我不答应,私闯民宅之罪,怕连王法也不会答应你。”
      “跟爷们讲王法?”悠悠这一席话,竟把十阿哥的浑蛮劲激了出来,“我倒偏要搜上一搜了!”
      “真是人大了,脾气也见长。”悠悠注视十阿哥良久,道,“好好说话!”
      十阿哥陡然涨红了脸,只放话道:“好,你只说,让不让搜吧。”他这一想起过去两人同窗时,欠了悠悠不少的人情,难免底气不足。奈何他对悠悠就是没法像和卿云那么亲近。
      “我劝你,凡事留一线,适可而止的好。别头脑一发热,听人摆布,尽干些损人不利己的事。”悠悠忽觉有些乏力。
      十阿哥还没回应,舜安颜跳了出来,怒道:“把话说明白,谁在摆布谁?”
      陈良作和事佬状安抚住舜安颜,笑着对悠悠道:“悠然格格舌锋好是凌厉,何必把话说得这样僵?十阿哥与额附也是关心则乱,语气急了一些。格格既然坚持公主不在庄上,何妨体谅一下额附爱妻情切,就让我们在庄子前后看一看,也好打消误会。”
      “想搜庄,行,若搜不到人怎么办?先称称自己有没有承担后果的斤两罢!”既然道理说不通,悠悠也开始放狠话。
      “搜到又怎样!?”十阿哥霍地跨前一步,不甘示弱道,“我就不信,我堂堂一个皇子的分量抵不过你一个不入流的小格格!”
      陈良道:“格格如此执着,莫非心虚所致?”
      “公主果然就在庄上!”舜安颜咬牙道。
      “世兄步步紧逼,当真尽心尽力得很啊。”悠悠望着陈良,盛怒之下,回话虽毒,却说不中要害。
      每至节骨眼上,陈良总是能或借人口,或亲自作出最关键有力的一击。而李四智早前被舜安颜一顿抢白,此刻便无法再开口帮腔,眼见悠悠被三人车轮战似的针锋相对,独木难支,渐渐落于下风,自己却实无能为力,只能暗暗心急。钱二义则有意无意地往悠悠身侧移近少许,时刻防备对方突起发难。
      十阿哥长叹一声,道:“悠悠,你想清楚喽,最好还是交出五姐,不然,不管你让不让,我们只能强行把人带走了。”说着原本静静站在门外的一排帮手壮起了声势,一起嘘声哄吵。
      “你也想清楚了。”悠悠几乎是从喉咙口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真动起手来,可就没得回头了。真动起手来,我也不一定就束手待缚。”仿佛一声令下,钱二义瞬间移到了悠悠身前,庄内的护院也将门外哄闹的打手围了个水泄不通。眼见冲突难避,兵戈在即,悠悠的手不由微微发抖。
      危机关头,局势一触即发,对峙双方全都屏息以待,大厅霎时间静默得针落可闻。
      “格格!”不知哪里钻出一个细细弱弱的声音。此刻灌耳,不惮于晴空霹雳般震慑心魄,擦去掌中淋淋冷汗,人人竟是暗松口气。
      众人看去,却是穗儿站在后厅,显然被这场面唬住了,畏畏缩缩不知该如何是好。
      悠悠走上前,低哑着声音道:“什么事?”穗儿结巴道:“五,五公主听说佟府来人接她,急,急得晕过去了。”“什么?”好似挨了闷头一棍,悠悠又惊又急,心神大乱,“谁告诉她的!”穗儿吓得不敢抬头,只知道说:“不,不知道。”李四智在一旁听了个大概,问道:“四福晋一直在病房陪着,她怎么说?”穗儿努力镇定下来,回忆道:“赵大仁觉得不好,又不能进去,就找人来叫我,我刚到门口,听见四福晋还在劝,然后一进门,就厥过去了,于是赶紧跑来告诉格格……”她说得含糊不清,悠悠已不耐烦道:“还问什么,赶紧去看看。”
      才走几步,十阿哥斜次里冲出来拦住去路,李四智忙把他扯在一边,以防他与悠悠动手。“拽我干什么!”十阿哥嚷道,“没谈明白前,谁也不准溜。”悠悠好声气道:“有病人发急症了,人命关天,我得第一时间赶去瞧瞧。”谁知后面的舜安颜一听,立时高叫道:“公主!是公主出事了!你哪也不准去!”悠悠没防备,左手腕被他抓住,就好像被铁箍紧紧铐死了,动弹不得。“放手!”悠悠遏不住怒喝道。“带我们去找公主!”舜安颜如狼似虎地瞪着悠悠,手上更是越来越用力,悠悠掰也掰不开,疼得差点哼出声来,不由转头向钱二义求助。却见他正与陈良面对面站着,显然两人互相掣肘,谁也分不出身来。
      舜安颜此时发了恶性,双目充血,仿佛张口就能囫囵吞了悠悠,低吼道:“快说,公主在哪!”悠悠不顾手腕快被捏断的剧痛,硬撑着就是不吭声,此刻把这疯子带去病房,就真要了五公主的命了。“公主在哪,说不说!”悠悠倔强地闭上眼,她已经能听见腕骨将要崩裂的喀喀声了。
      穗儿傻傻看着,茫然地喊了声:“李,李四哥……”李四智与十阿哥这才注意到,具是大惊失色。李四智到底是个文人,两只手都加上,却敌不过舜安颜单手的力气。十阿哥一推舜安颜,喝道:“你疯了,敢跟女人动手!快松开!”舜安颜猛地一个趔趄跌出去,竟被十阿哥一下子就推开了。舜安颜恼羞成怒,冲着十阿哥吼道:“你是帮谁?!”十阿哥一哼道:“不帮谁,打女人就是不对!”
      “赶紧走!”悠悠顾不得手腕伤,就要往后院奔,却见赵大仁跌跌撞撞地跑到跟前,扑通跪倒,哭道:“五,五公主薨逝了……”
      原本炸了锅的大厅瞬间冷至冰点,人人呆若木鸡,似乎很难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只有舜安颜,早就已扭曲的脸,夹杂了不知是惊是喜的表情,尤其的狰狞可怖。
      空咚一声,悠悠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终日游走在生与死的边缘,这就是大夫的生活。她不是早就习惯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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