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时光微甜

　　作坊门外，姜耀星跟着宋廷廷找到了小作坊的负责人。

　　负责人年纪约在四十往上，白衬衫掖在西服裤子里、紧紧的撑起他的啤酒肚，脸圆圆的、对谁都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腋下夹着个黑色皮包，里面不知道装了什么，看起来鼓鼓的。

　　看见两人走进，负责人嘿嘿一笑，从裤兜里拿出包烟，抽出一根递给宋廷廷，语气很是奉承：“领导好、领导好。”

　　宋廷廷看他：“你就是这儿的负责人？”
　　“是、是，我就是，”负责人见他不接烟，也没有过多神态变化，反而自然而然的把烟揣回兜里，低头看他手，装作十分惊讶，“呦、领导，您这还带着手套呢？我们这儿没那么毒性，你摘了吧。”

　　一副作派，宋廷廷不想跟他废话，摘了手套想听他的下文。

　　可对方见他摘了手套后，脸上笑意更甚，把夹着的皮包放到他手上。宋廷廷冷哼一声，拿在手里掂了掂。

　　“你这这么沉，装了违规猪肉？”

　　“领导你真会开玩笑，”负责人嘻嘻一笑，又一脸小心翼翼，上半身往前倾，挑眉道，“装了板砖。”

　　宋廷廷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五个，”负责人看他的脸色，“我这做生意不容易，还常年在外地，这回赶得巧，就回来了……这作坊你别看小、费的心思可多了，要是要是能保住我这小作坊……”
　　“……”

　　负责人抿嘴，用力点了下头，像是承诺一样，“那你说几个就几个，”又给自己留点余地，“但也不能太多，我这也得生活不是。”
　　“……”

　　“这位美女是也是咱市刑警队的吧，”负责人见宋廷廷不说话，把视线落在他旁边的人身上，“长得怎么好看又当刑警，是咱们警队的一枝花吧。”
　　“……”

　　“大学毕业多久了？我闺女今年大学刚毕业，平时玩什么的我这都看不懂……不过买什么我就给钱就是了，什么奢饰品……什么包、化妆品，咱买的起，就不算奢侈，赶明儿让她带你去买买买……”
　　他越说越激动，大拇指往上举着，仿佛下一句就是“这地儿都是我的”。

　　“行了奥，”说到最后，宋廷廷把包扔到他怀里、打断他，喊了警队的另一个人过来，“带回警局做口供。”
　　“领导，那个我……”

　　宋廷廷连忙招手：“快点带回警队。”

　　负责人被刑警挽着胳膊走了几步，但还想挣扎，整个人往后拧，手拿着包一阵儿地往后挥。
　　“领导，你砖儿落我这了……”

　　宋廷廷烦躁的揉了头发，回头正好对上一张憋笑的脸。

　　“这种人没见过么？”宋廷廷的脸沉下来。
　　“听说过，”姜耀星把嘴抿成一条直线，“送砖儿。”

　　那位负责人有一股神奇的口音，说话的时候时而东北味儿，可若是儿化音的话就像是北京话。结尾的“你砖儿落我这了”七个字，像是把东北话和北京话做了个结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宋廷廷回想起这句话，觉得很是荒唐，抬手问其他人在小作坊的工作人员。
　　得到的回答是——负责切肉的老张回老家了。

　　而剩下的就剩下负责联系饭店的小刘一人。

　　宋廷廷和姜耀星绕过房子，在房后不远处的树下看见他正低头弄着什么，可身子站得直。野草长得老高，把他下半身遮住。

　　宋廷廷盯着他的背影、满脸冷漠，冲着姜耀星道：“转过身去。”

　　“什么？”姜耀星满脑子全是案子，觉得他一个人在那儿弄、绝对有鬼，正上往前去，就被他拉过胳膊。
　　“转过去？”看着她满脸疑问，冷哼道，“想长针眼么？”

　　一个问句，姜耀星才反应过来是什么，连忙捂脸转过身去，不远处，齐顾正往这儿走来。

　　“转过来吧。”
　　随着宋廷廷的话音落下，齐顾也正好走到她身边，一个闪身把她挡道身后。

　　“那个，你们是谁啊？”
　　小刘长得瘦瘦矮矮，说话时看人往上瞟，视线落在姜耀星身上的时候，不自觉地舔了下嘴唇。

　　齐顾把手套脱了，反过来递给姜耀星：“你去找白伊，跟她一起回警队做比对。”
　　她本想留在现场再好好看看，但面前的小刘看她的眼神怪怪的，现在齐顾这么说，她也就答应了。

　　身后小刘的眼神紧随她，下一秒被齐顾挡得严严实实。

　　“市刑警队，”宋廷廷没有废话，直接亮了警官证，“你是小刘？”
　　“是我是我，”小刘一手攥拳、在另一只手心里摩擦，头不停往下点，“你们警察怎么不穿警服啊？我这怎么认出来……”

　　宋廷廷语气直接：“你在这个小作坊里负责什么？”
　　“我主要是和外面联系，联系火锅店、烤肉店，给他们提供肉……”

　　“肉的源头是哪？”
　　“就是邻市的一些厂子，有些猪不能卖，我们就处理下再卖出去。”

　　“那就是承认你们卖不合格的猪肉了是吧？”

　　“嗯嗯嗯，”小刘连忙答应，爽快程度就像是跟自己没有关系一样，“你们都查过来了，我这还有什么不承认的呢？”

　　“这小作坊平时就你在这？”

　　“嗯，”小刘嘿嘿一笑，“我们老板不怎么来，平时就我和老张，我负责往外卖，他负责处理猪肉。”

　　身后齐顾在本子上做记录，听他说到这儿后停笔，“他人呢？”
　　“老张回老家了，他老家就在邻市，说是回去结婚。”

　　“结婚？”齐顾皱眉，在本子上写了几笔。
　　“……”

　　“你们最近一次给饭店送猪肉是什么时候？”
　　“老张周一回的老家，那天刚剁完我们最后一批肉，连冻都没来得及就去赶车去了，剩下的都是我分装完，周二周三送到店里。”

　　“都送出去了？有没有剩的？”
　　“都送过去了，我们基本上来的死猪都是当天就卸，第二天我就送出去。”

　　齐顾嘴里叼着笔帽，见他像是保证一样拍着胸脯，一时觉得好笑。
　　“怎么？你这猪都是瘟死来的，还想有个新鲜日期？”

　　***

　　宿城刑警队。

　　姜耀星跟着吕天做完化验，满身疲惫的瘫在沙发上。屈兴带着猴子去区派出所翻小作坊的监控。宋廷廷带人去市区的火锅店里挨个排查。

　　墙上的钟刚刚好走到九点，姜耀星拍拍脸重新振作精神。

　　“过来查监控。”
　　声音有些低沉，姜耀星抬头，却被个U盘砸个正着。

　　“不是屈队和平哥去查了么？”姜耀星拿起来，“而且现在是高科技时代，你直接网上传就好了，拿U盘干嘛？”
　　“小作坊旁边的楼盘，门口的监控对着路正是小作坊方向。”
　　“……”

　　“死亡时间能确定么？”
　　“还不能，吕老师说还需要进一步检验。”

　　“……”
　　两人一坐一站，对视中停止谈话。

　　姜耀星被他看得莫名其妙，下一瞬听见他嫌弃的声音。

　　“你屁股是长沙发上了么？”

　　“……”姜耀星满脸疑问，“我没有办公桌，只能坐在这里。”

　　“那块儿有电脑么？能查监控么？”
　　“……能，”姜耀星从身后拿出台笔记本，“吕老师刚才给我的，说是我能用到。”
　　齐顾眼神落在笔记本上又很快移开，回头从旁边拉把椅子过来。

　　“你拿过来，”顿了下又道，“从最近的往前看，你看单数、我看双数。”
　　“？那周日的呢？”

　　齐顾拉着椅子刚坐下，回头看她：“周日是单数还是双数？”

　　“……”姜耀星语塞。

　　“那还不过来？”齐顾打开电脑，又抬眼看她，顿了几秒后才道，“那部笔记本有点问题，你用我的吧。”说完，从柜子里拿出台笔记本，又接好线。

　　姜耀星想也没想，就接了过来。
　　——刚才齐顾没回来的时候，姜耀星打开电脑试了下，还没开机，它的风扇就好像十分想证明自己，转得跟个风箱似的，吓得她赶紧合上。

　　齐顾斜靠在椅子上，像是漫不经心，但盯着的屏幕的眼神显示他的认真，手随意落在空格键旁，随时等待暂停。

　　两人一左一右盯着屏幕到凌晨两点多。姜耀星看的眼睛昏花，到后来看见人来就暂停，重播观察。
　　“国安毕业的没这么次吧，”齐顾拖着尾音轻哼，“不然还是回学校重修一年吧。”

　　姜耀星不想理他，懒懒的拿起水杯喝了口水。

　　“咖啡，”齐顾抽出抽屉横在两个人中间，“要么？”

　　姜耀星耷拉眼皮看了一眼，抬头皱眉问他：“你喝咖啡现磨咖啡豆？”

　　“……”齐顾“刷”地一声把抽屉摁了回去。

　　脸又恢复以往的臭屁。

　　姜耀星撇撇嘴，搞不懂他突然的变脸，又端起杯子喝一口，这是才感觉有点不对。
　　“这是……你杯子？”她一脸疑惑的举起杯子，待看到原本属于自己的小纸杯安安静静的坐在桌子上。

　　“你瓷的和纸的都分不清么？”

　　事发突然，姜耀星下意识礼貌道歉，但还是忍不住一脸嫌弃地把杯子拿的离自己远些，结果抬头看见他也是一脸嫌弃。

　　——比她表现出来的嫌弃还要嫌弃。

　　一个想法突然蹦出来。

　　“这真是太不好意思了，眼睛盯监控都有点昏了。”
　　姜耀星微微一笑，把杯子靠近嘴唇，在他的注视下喝了一大口水。

　　“脑壳也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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