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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我把梦境的重要信息告诉了师父,没说太多难以启齿的细节,只提到了他言行暧昧,“师父,你能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吗?”
“竹修,你退下吧,我单独跟她说。”
竹修有犹豫,看了我,又盯了会师父,点头,出门了。
‘我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我希望你有离开南山的念头时,能想起我说的话来…’
“你确实是上一辈回形而生的,上一世的她也确实是你这般模样,甚至性子也挺相似的,像逃难一般入住的南山。隶属木族,但是族谱中不曾记载她的相关信息,可能是外散的种群也说不定。那时体内的元灵就是缺失的,不过见她无依无靠、身上很多伤,观脉象已经命不久矣,山神和辅助就收留了下来,日子很安稳的度过着。”
“只是每到夜晚,就时不时会听见她大哭大喊,时而整夜整夜的睡不着,精神状态很不好。山神和辅助帮她想尽了办法,一直用灵力为她续命安神,但是都没有太大的作用。”
“她第一次自杀被我们发现的时候,服用的山上的腐草,幸亏那个时节是幼株,不严重,救了过来。
勒令她在界内绝不会允许这件事发生!”
“她说她也不想死在这里,给大家添堵,只是不能出界,一出去就会被抓回去的,求给她个了断。”
后来,考虑了许久,终于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出来了,原来是这么样一个难奈的故事:
她是个流民,从小四海为家,无依无靠的,一次遭遇骗子,盘缠被盗,有个老中医偶然收留了她,刚好受了伤,一边养伤、一边跟着学习采药、配药、诊治,对医理颇感兴趣,也很有天分,十多岁的孩子、不过半月,已经能简单问诊了。老中医想着自己年事已高,以前收的弟子大都外出游学了,不在身边,这时候来个徒儿送送终,倒是不错。而她也厌烦了居无定所,拜了师,师徒两人自给自足,问诊收费不高,主要是靠着卖中药材挣点钱。(以下为第一人称)
时间一晃,三年过去了…
那天从谷中采药回来,已是傍晚,师父屋内屋外行事匆匆,见我回来、喊我赶紧帮忙。才发现床上躺了一个重伤的患者,年纪不大,脸色不太好,师父从未如此紧张过病人,拿起剪刀剪开他的衣服、查看伤势时,手不住的抖,行医戒急躁,这样最容易出错。
我赶紧接过剪刀,开始后续的清洗、上药、包扎,师父看着他苍白的脸,竟然泣不成声。原来是前朝的太子,政权败落,被俘虏了多年,也不知道是命数已尽被放走了、还是终于逃了出来。可这一身的外伤,还有长期服毒引发的病症,虽才二十岁出头,我和师父心里都知道、基本是没救了。这人便是江城。
老中医是前朝的太傅,先皇对师父有莫大的恩情,一边教导文学类课程、一边陪着江城长大,尤其以医术闻名天下。内乱后,不愿意为夺权者所用,装死隐于山中。十多年来,一直为不能为前朝帮上一点忙而内疚自责,如今重伤的太子找上门来,师父仿佛找到了赎罪的门路,即便是死症,也必定不会提早一天放弃他的。
他的外伤渐渐复原,但是体内的毒素依旧残害着他的身躯,经常全身疼的钻心,身上忽冷忽热,痛极了会有自残行为。开始,一毒发、师父便给他喂安神类汤水、让他陷入昏迷,但很快就不管用了,如今只能硬生生扛过这一个时辰左右的时间。每当这个时候,师父就失去了平日问诊时的冷静,不舍得出力,完全压制不住他,我见不得师父那副生不如死的样子,给他推出房门,锁上了。
‘师父,您放心,我来照顾他,您去熬药膳吧,他一会不是要吃吗?’
‘闻木,你手上轻点…’
‘知道了,放心。’
师父不再说话,我看着面前疼的翻滚的江城,很头疼。
‘江公子,我跟师父很久了,他的医术造诣你知道的,你一定会好的。相信我们,也相信你自己能挺过去好吗?
死可比活着容易,别做弱者才做的事情。’他猩红的眼睛瞪着我,挺可怕的,我为表真诚、回视回去。
‘为了防止你无谓的自残,我要把你手脚绑起来,没意见吧…’
我在外飘荡的时候,学过一些简单的武术,加上他意识还清晰、还算配合,很快将手脚分别绑好了,腰上也用宽布段固定住。用的绸带、绑的挺紧的,当心有松动的话,反而更容易磨损皮肤。
他就这么大字型的被困在床上,平日里看着肯定很滑稽,但是不断的挣扎和惨叫,说实话,很心疼。师父必定是不愿意他死的,事实上,他自己清醒时,也不愿意死。这种样子,死了其实是很划算的事情。
我坐床边一直握着他的一只手,他另一只手拽着棉被,力气很大,我感觉手都快碎了。
这个过程很漫长,每次停息下来的时候,衣裳都湿透了,整个人像水里捞出来一样,我给他递毛巾,他也没力气接,眼神空洞。只好自己动手给他擦汗。
‘你…那天说的…是违心的话…’他看着我说到。
‘嗯?哪天啊’我开始认真思索是哪天,我跟他其实没啥可说的。
‘你说让我活下去,但是你心里其实觉得我死了算了…’
我不做停顿,但是却没有与他对视,‘我觉得什么不重要,你自己想明白就好。’
‘闻木,哪天我要是没挺过来,告诉太傅,不要自责,我一直很感激他…’
我没回话,鼓励他的话显得无力、答应的话好像就默许了他随时撑不住的预测一样…皱起眉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我想出去吹吹风,可以吗?’
‘现在?!开什么玩笑,现在不行。’他现在这身体状态,能均匀喘气就该偷笑了。
‘你对病人一直是这个态度吗,太傅、甚至刚来的下人,每次见我挺过来,我说什么都会想着办法同意的,你不怕我因为你的直接拒绝、心情更郁结吗?’
‘您可拉到吧,多少人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呢,你这会卧病在床,还有人围着你转,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该开心才是。’
他笑出了声,估计少年时身份尊贵、无人冒犯,后沦为阶下囚、又怕提及他的痛处,事事顺着他,没人像我这样天天给他脸色,他不犯病时,我甚至差使他干活。没少被师父责骂,他那时便偷笑。
我确实对他很不满,他来之后,师父经常不眠不休的忙活他的病症,外出多,我手头的事情也很多,只能拿着医书、自己琢磨医术,很枯燥。
但是希望他康复也是真的,所以经常找事情给他做,跟他拌嘴、会逗他乐。我学不会那套阿谀奉承的做法,虽是病人,其实心里也拿他当个朋友。他经常跟我说以前日子里的趣闻,让我多看书。
有段日子身子还可以,教我剑法,我们不敢让师父知道,每次躲后山的空地上练习。有次被师父看见了,远远边跑就边骂,我当时害怕极了,条件反射就拉着他逃跑。后来就没再教过,他毒发的频率更高了,基本刚缓过来,下一次症状又开始了。师父的白发也越来越多,我很无力,帮不上忙、也不敢多说劝慰的话。因为大家心里都知道,这是个死局。我经常听见师父在没人处放空,然后拿袖口抹眼泪。
连我都觉得有些难受,他倒是挺泰然,就是每次犯病都拉着我。手脚绑久了伤的厉害,后来他就喜欢隔着被子使劲抱着我,我没办法,他都半步入土了,每次都调侃他声音再吼大点,我估计能失个聪。
‘不一定呢,指不定是我先哑呢’,他躺在床上,笑道。病症越来越严重,他的心态却越来越好了,我有时候觉得,他可能是在等着死亡到来。
‘说得有道理。’我揉揉臂膀,又说:‘我要去集市,你可有想要的东西?’
他本在假寐,我说话,他睁眼看我:‘想要的东西?嗯……给我带个女人回来吧……’
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吃惊的看着他,‘你…认真的?’ 心里却在想,那青楼的女子要价可不低。眉头紧皱,近来的药材采的少,我们一直在花储备金。
‘开玩笑的,我这一身的毒、哪能戕害旁人?’说完闭眼了,估计人还很疲惫。
‘这话可是空穴来风哈,别瞎说,我这天天鞍前马后的给你处理伤口,都没事啊。我去准备洗澡水和晚饭。’心想,这人怎么近来总是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上次还跟我说他和一个小宫女谈恋爱的故事,那完全是个骗人感情的故事,他说他只是好奇喜欢一个人的感觉。
问我有没有喜欢过谁。
正常情况下,我是肯定不会回答这种问题的,但是,还是觉得他可能这辈子不会有这种体会了,只好跟他说了我单恋城中私塾先生——韩瑜。
‘大概喜欢就是看他什么都顺眼,知道他的缺点也觉得可爱、特别,希望以后每一天就跟他一起过吧……’我说到兴头上,正准备描述一下韩瑜的英姿飒爽、淡泊名利、善良温柔等等,看他兴趣缺缺的样子,就没多提了。
‘那你明天要去见他?’
‘我不是特意见他,只是上次托他买了几本书,我拿药材跟他换。’其实我根本不爱看书,只是找不到其他更好的借口了。
他没回话,我当他睡着了,静静出去了。
第二天,采购了必须的物资,结果遇上小偷摸我荷包。自从之前被偷过一次,对这些小贼防范的厉害。他手刚离开,被我发现,我放下物资,拔腿就追,嘴里喊着抓贼。在巷子尾被我抓住,拿了荷包,打了他一顿,没送官。追捕途中,脚踝扭了一下,这会疼的厉害,刚刚没什么感觉。
我咬牙走回起点,希望买的东西可别找不着了。结果竟然碰上了韩瑜,他手里提着我的包裹,看我腿受伤了,急切的说到:‘你荷包里很多钱吗?一个女孩子,没多少工夫,非要追过去…’
我不好意思的笑了,‘没想那么多,见笑了…谢谢你哈,特意找过来’,说着准备接过我的包裹。他避开了,我疑惑的看着他。
‘脚扭了吧?’他眉头紧皱,弯腰就要查看我的伤势。
我后退避开,‘哎,不用,我看过了,小伤而已…’
‘我倒忘了你自己就是医生,’说着站起来,转身弯腰,‘上来吧,我背你回去吧。’
‘我腿不太疼的,可以慢慢走回去。’回程路远,让他背着我走,太累人了。
‘快点,再晚回去,你师父该着急了。’
‘他外出了,我可以慢慢回去的。’我还是不想让他背。
他转过身,‘那你是要我抱你回去了,’作势就要抱我,我惊得又后退一步,吃惊的望着他。
‘你选一个吧,’他看我笑的温柔。
‘背吧…包裹给我吧,’我接过东西,轻轻攀上他的背。我与韩瑜一直相谈甚欢,第一次这么亲近,我的心快跳出来了都。啊,太温柔了,嘿嘿。
‘闻木,你比想象中轻很多。’
‘你这话说的,我难道看着很胖吗?’我确实有点婴儿肥。
‘嗯,我第一次见你时看着胖乎乎的,很可爱。现在瘦多了。’
‘师父拿我当男徒弟使唤,每天吃饭他还不爱吃荤,说什么素食有利身心。我可惨了。’
‘哈哈,难怪每次跟你吃饭,你都要点很多肉菜。’
……
说话间,很快就到了院子门口,韩瑜放我下来,接过行李,扶我进了房间。我给他倒了一杯凉茶,他站我书柜前,看着一排排的书籍,问道:‘都这么多书了,你都看完了吗?’
‘没呢,还有些没看。’我心虚,其实基本上没看。
韩瑜随手拿起一本,问,‘这本书可还看的懂?’
我一看,《山水注》,‘啊,这本,不是太懂。’
又拿起一本,《天象》,‘这本看过了吗?’
‘嗯,看过了,里面对天象的描写很详尽。’我害怕露馅,赶紧搭话。
韩瑜笑了,‘这是两本都是小说题材的,没有说晦涩难懂的地理天文、通俗易懂,你都没看吧…’
我脸有点热,当场抓包,‘那个…我平时比较忙,看书的时间不太多。’
‘既然看书的时间不多,为何经常找我换书、借书呢?’
我心一咯噔,不是吧,韩瑜从来不说这种为难人的话的,还穷追不舍的,今天是怎么了,‘我…我这不是希望自己多点书卷气息嘛…哈哈…’
‘闻木,你若是想见我,不用特意找理由。我很乐意天天见到你,不为别的。’
我感觉自己的脸都烫手了,眼睛看着韩瑜。反应了一会,冲过去就抱住了他,狠狠点头,嘴里说着,‘嗯,我知道了。’
韩瑜回抱我,‘今日你师父不在,明天我再登门向他老人家问好,可行?’
‘嗯嗯,行的,行的。额,不过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有时一两天、有时三五天的。’
我送韩瑜到门口,他不让我多走动,临走时,亲了我额头一下。‘没事,我有空就来,总能碰上的。腿伤要多注意,知道吗?我明天这个时候再来看你。’
‘嗯嗯,路上小心~’
‘我盯着他的背影,恍恍惚惚,有种梦境的感觉。’
江城站在我身旁,说,‘看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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