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木

　　可是，江城还在房内，我不能就这么陷在个人情绪里。他还需要我照顾。

　　让我万万没想到的事，江城不在床上、也不在房内。我的大脑瞬间空白，师父唯一托付我的事，我把人都看丢了吗？是仇人所为？还是那妖怪根本就是设了个局？开始四处喊江城的名字。

　　‘闻木，别喊了，我只是去河边洗了个澡。’江城头发湿漉漉的，手上还拿着脏衣服，款款走来。他神色自然、身板竟也结实很多。

　　‘吓死我了，我一早来你房里，就没看见人。你都不跟我说一声的吗？！’

　　‘我给你留了纸条，见你睡得熟，就没吵醒你。’说着果然从书房桌子上拿了张字条：

　　我去河边。——江

　　‘下次不要这样了，我粗心大意的，这字条我压根没看见。倒是你，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异常？’我紧张的上下打量他，给他把脉。

　　‘简直脱胎换骨，个子貌似都高了。这些算吗？’

　　‘我没接诊过类似的人，你这情况，我一时半会回答不上了。等我再查阅查阅典籍，定能解释一二的！’

　　‘闻木，你不必如此紧张，我基本也是个死过一次的人了。如今起死回生，还能有什么更糟糕的情况呢？日后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

　　‘江城，你别这样想。师父他那日对你说的，不过是为了刺激下你，让你使用元灵。他其实……’说着又抽了口气，差点哭出来，‘其实只是希望你堂堂正正的活着，他说了，只要心里是向善的，无论是人是妖，都是阳光下的好男儿！’

　　‘嗤~怎么说的话本子的台词似的。这话可不像他的口吻。’

　　‘这，大致意思如此，原话是这样的……’

　　‘好了好了，别管这些，先吃饭吧。我临出发前，在厨房给你煲了鸡丝青菜粥。’江城似乎不愿意多提及师父的事，想来还是不认同师父的做法。我怕这时多说无益、恐生反效果，想着日后慢慢再解释也不迟。

　　嗯…这粥的味道真是一言难尽。本来想问他自己怎么没吃，是不是没胃口的。

　　此后几日，江城一直不太用餐，睡眠时间也大大减少，人却不受影响，兴许是体内元灵的作用，目前尚未发现任何不好的症状。只是他时常外出，也不愿意说去了哪里、所为何事，我求问几次无果。韩瑜却说不必介怀，毕竟他所认识的人也必定不止于我和他。

　　我与江城相识甚短，况且有韩瑜在，也不好跟他太过亲近，一直没太过问。直到一次他负伤回来，在床上躺了几天，期间时常有人入他卧室，听到的只言片语里全是‘杀了他’‘死了’‘仇’之类的字眼，我才反应过来，他当真去寻仇了？

　　当天晚饭，他敷衍的吃了几口，我问：‘吃饱了？’

　　‘嗯，你多吃点，我是真不饿，菜色很好。’说着往我碗里夹鸡块，我抬起碗接住，却没有再吃。

　　‘刚好，我也吃饱了。有件事，要跟你谈谈…’放下餐具，看着他的双眼。

　　他也顺势放下筷子，‘嗯，你说吧。’

　　‘江城你是不是在着手去寻仇了？！’我眉头紧皱，这身子什么情况都没摸清楚，就开始动手了。就这么不珍惜师父的苦心。

　　‘也谈不上开始，只是寻访了一些旧友、探听了一下敌情而已。’

　　‘那你这旧友身手不错啊，还能给你弄得一身伤，在床上躺好几天？’我直觉他就是在推诿。

　　‘师父若是跟你提了什么要求，你大可不必理会。你与他的师徒一场，有些情义在，但也不至于带上我这个拖油瓶。’江城转过头，看着门外。

　　‘你以为师父会求我跟你后面照顾你？还是你觉得他求了，我就当真乖乖听他的了？’事实上确实开了一半的口，我也确实答应了。想来没人希望别人关心自己是因为受了委托。

　　‘别瞎给自己脸上贴金了。师父托我，万一你死了，给你好好下葬而已…啊，对了，还把他的所有财产都给了我，让我跟韩瑜好好过日子呢！’我看了江城，他眉头皱了一下。啧，我这话是不是太过了，但是也是句句属实啊，只是跳过了一些。

　　‘不过，说重点：师父他真的没有希望你拿着命去跟李皇帝家族干上，他说客观上知道人走茶凉，活人的活法最重要，寻仇无非是以卵击石；可主观上他放不下私仇，无法想旁人一样去痛恨战争、他痛恨的李皇帝；一生都在纠结，希望你好好想清楚，别再虚度光阴、搭进去更多的时间和精力了……’

　　‘闻木，这件事不是这样轻易能放下的……’

　　‘为何不能？你们为了仇恨付出够多了，就不能好好生活吗？难道先灵们会希望自己的后代一直为死去的自己复仇吗？’关键是江城现状几乎是孤身一人，李姓皇帝拥有整个王朝，拿什么去斗，这样的局面，根本不是有决心能扭转的。

　　‘你不懂的，那些记忆刻在脑海里，我如果放弃了，才是做了最违心的事情。’

　　‘我跟你说不通。好！既然你要复仇，你告诉你怎么进皇宫？怎么潜入皇帝身边？只杀了皇帝还不够吧，他的幕僚、大臣、士兵、侍卫……你就是三头六臂也杀不完！

　　你想去白白送死可以啊，你等我先死。我活着一天，就见不得你拿师父用命换来的命，转眼又拿去送了……’我都跟他说了，师父一生白白纠结，仇报不得、弃不得，把自己逼的往绝路上走。

　　‘别气了，’江城手放我头上，‘我哪有如此不堪。’我听完挥开他的手，瞪他一眼，去收拾桌子了。

　　‘闻木，我不能做十足的保证。但是我一定…量力而行，可以吧？’

　　我没回他，这种话太容易抛诸脑后了。

　　第二天，我想向韩瑜吐槽来着，可是想想这些乱糟糟的事情，先前好多都没交代，这会想说，竟不知从何说起。也就没多说什么，导致一上午都兴致缺缺的。韩瑜只当我是累着了，毕竟师父不在，事情都是我一个人忙。

　　随后的日子里，江城竟然真的认真居家、不外出乱跑起来。天气好时练习剑法、闲下来时多在看书，经常帮我忙，也能跟我正常交流，有说有笑的。他这是韬光养晦吧，指不定哪时候就去下毒、偷袭、起义去了？

　　时间长了，我也麻木了，做不到感同身受、换位思考，我依旧觉得寻仇是个恶循环、他又开始长时间外出。

　　直到一日傍晚，韩瑜送我回来，买了些卤味、准备一起吃晚饭。院中突来的三五只箭羽让我明白，仇恨一旦开始了，真的是控制不住的。

　　韩瑜反应很快、立马挡在我身前，他似乎在跟我说什么，但利箭入肉的声音此起彼伏的，我大脑一片空白，只看着他口吐鲜血、眼神渐渐无光。弓箭手停止了单方面的屠杀，韩瑜向我倒下，我跪在地上、接住他的身体，不敢探他的脉象，只在他耳边哭喊。

　　‘好了，人要是都死了，我还怎么问下落啊？’院内有人声，随后有人把我拎了进去，一脚踢开了韩瑜。我自从遇见他，从未见过如此狼狈的他，不忍看，眼泪决堤。

　　‘啧，长得还挺中看。就是不知道等会说的话，中不中听了，哈哈哈哈……’跪下后，我没抬头看，这些人也许是要问江城或者师父的下落，可是我都不知道。我明明什么都不知道，甚至劝江城放弃寻仇；而韩瑜更是对此一无所知，可是他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死了。我很快也会死的，无论是说还是不说，都是死路一条。只希望给个痛快。

　　‘喂，我找江城，就是这个画像上的人，你瞅瞅是不是每天跟你生活在一起的人啊？’果然是找江城的。明明都查清楚了，还找我确认，呵！

　　我抬头去看画像，画的挺好的，确实是江城。‘嗯，是啊…先前中了毒、受了伤，在这养好了，如今下落不明，我不知道他在哪。’

　　‘你会不知道？唬谁呢，江城这小子一得空闲就往你这跑，你不说，我们就在这守株待兔，到时候你可没现在交代划算。’

　　‘是真的不知道，他与我师父交情匪浅、与我不过是认识一场而已。’

　　‘爷，你这么问话是问不出实话来的！这逼供还是得让她吃点苦头，才能吐出中听的话来~’旁边的侍卫给他们头出主意，我觉得自己可能不能好好的死去了。

　　‘她一个女人，你给她上酷刑，没几分钟就翘辫子了。让我说，爷，这妞就是欠操了，扔床上，让兄弟们挨个快活快活，就什么话都招了。’另一个侍卫殷勤的献计，还挑衅的看了前者一眼。

　　‘啧，别让我知道过程，我只要结果。你们爱怎么搞怎么搞，带去屋里。’一边说一遍挥手，眼睛不看我。

　　我被拽着衣领往屋子里走，他们抬脚就要往最近的书房去，我提醒道：这是书房！不想去我屋子吗？

　　‘啧，你这娘们还挺带劲，走，带路！’踹了我一脚。我踉踉跄跄的往前走着，走近房门后，迅速跑了进去，锁上门。不做停歇的，服下好几种致命的毒药，摸出枕头下的匕首，再捅向胸口。可是我还没死，手上力气渐小，但是还能支撑我再来一下。被撞开的门，冲进来的恶人，扔下我手中的匕首。

　　‘臭娘们，以为这样我就不会动你了？你今天就算是死了，我也要尝尝奸尸的滋味！’说罢开始撕扯我的衣裳，我其实期待他吻我的嘴，毕竟残余的毒药不会让他好过。可是他直挺挺进来了，我也说不上什么感觉，失血加毒药已经让我的神经开始麻木。我只想着，韩瑜还在下面等我呢，我得赶紧追山去才行，也不知道这幅德行，他还要不要我……

　　‘喂，爷让我们来问话的，你别让她就这么死了啊！’

　　‘就这贱骨头，你指望她的嘴里能吐出什么有用的话来？以为死就不用被我操了，呵呵，我让她死都死不干净。’

　　这就是我的一生了……临死前原来是这样子的，脑海里没有跑马灯的长镜头，思绪也是乱糟糟的，只觉得初见师父时，那一碗热汤馄饨是真的香；嗯，还有韩瑜请我吃的糕点……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