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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第二天早上七点一刻,纪听落自然醒来。
直到自己的意识完全清醒了,这才慢吞吞地起身,穿好拖鞋去洗漱。
爷爷早在几天前就让自己元旦第一天回到秦家老宅。
她换了一件简约干净的衣服,洗漱后简单吃了点早饭,直接打车过去了。
刚刚从出租车上下来,一只脚还没有踏进老宅的院子中,就听到小花园里传来阵阵笑声。
纪听落捏紧了自己羽绒服的衣角,眼睛朝小花园的方向望过去。
如果她没有听错的话,刚才那一阵阵止不住的笑声,似乎就是来自朱芸。
这段时间,她和纪志业的关系还算缓和。
甚至每次见面时,无论是上次的生日宴会,还是前几次回到纪家老宅,纪志业都没带朱芸回来。
正在她微微晃神的时候,管家发现了她,他笑呵呵地朝她招了招手,“快过来,老爷子在这边等你好久了。”
这一句话,让小花园中的几个人齐齐地向自己看过来。
尤其是朱芸,在见到了自己时,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凝滞。
她掩饰得足够迅速,几乎没有人发现。
但一直盯着她的纪听落,还是准确地捕捉到了她神色上的变化。
纪老爷子正坐在凉亭里喝茶,他眼瞧着纪听落走过来了,转头对旁边的纪志业说,“你起来,把这个位置让给她坐。”
纪志业一愣,但还是起了身,将离纪老爷子最近的位置给让了出来。
他拉过朱芸的手,坐到了对面。
纪听落目不斜视地走过去,坐在了纪老爷子的身边,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笑弯了眼睛,“这杯大红袍的味道不错。”
“哼。”纪老爷子扬了扬手中的茶杯,“这可是我收藏的所有茶叶里,最好的大红袍了!”
纪听落笑意更深了,动作极慢地眨了下眼睛,“爷爷今天特意拿出来的?”
纪老爷子哼了一声,侧过脸没有回答。
倒是管家在身后,倒完一杯茶后,笑呵呵的小声道,“当然了,老爷子前几天就让我把这款茶叶拿出来……”
纪老爷子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辩解什么。
“谢谢爷爷。”纪听落又喝了一口茶。
趁着她喝茶的功夫,纪志业笑着问了几句,“等元旦假期过完,是不是就要期末考试了?”
“对,回去没几天就要考试了。”纪听落又从石桌上取来一块茶饼,慢悠悠的嚼着。
纪志业明显是有意和她多聊聊天,于是又开始找话题,“哦,那是快了。你复习的怎么样了?有没有哪一科比较薄弱,我有朋友是做教育机构的,可以给你找最资深的家教。”
纪听落抬起眼,和他对视了一眼,语气很平静,“暂时不用了,我也不偏科,谢谢爸爸了。”
纪志业点了点头,又问了几句关于她学习上的事情。
纪听落趁着吃茶饼的空隙时间里,一一回答他的问题。
直到后来,纪志业似乎还准备问问她在学校的事情时,朱芸暗暗拉了拉他的袖子。
纪志业的话没再问出口,他侧过头看向朱芸,小声问,“怎么了?”
朱芸的脸色几乎是一秒钟就变化,在纪志业回过头问她时,她已经十分小鸟依人地贴在他身边。
“我们不是给晴天买了礼物吗?我去拿过来给她看看吧。”
朱芸一边说着,一边就给纪志业使了个眼色。
在场的所有人,其实都心知肚明。
纪听落就是不喜欢朱芸,甚至是摆在明面上的不喜欢。
朱芸留在这里,也是徒增几个人的尴尬,还不如让她去厨房逛一逛,再把礼物拿过来。
这一来一回的时间,估计也挺久的。
到那时候,应该就快吃午饭了。
纪志业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应下了,“你去吧,要是没事的话,还可以去厨房看看午餐怎么样了。”
得到了应允,朱芸立刻点点头,起身跟纪听落打了声招呼,“听落,我和你爸爸给你买了礼物,你肯定会喜欢,阿姨一会儿就拿给你看。”
纪听落拿着茶饼的手一顿,慢条斯理地咽下口中的糕点碎渣,又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后,才抬头看向她。
却没有多说话。
眼神里的嫌恶,即使是尽力的遮掩了,但却还是根本掩饰不住。
朱芸心中有些尴尬,却没有明面上表现出来。
她只是扭着曼妙窈窕的细腰,进了老宅的别墅中取礼物。
纪老爷子放下茶盏,目光在纪听落和纪志业两人之间不停地穿梭。
他有意让最近好不容易关系缓和了一点的父女两人,能够关系更近一点。
管家也十分有眼力见,琢磨了一会儿纪老爷子的心思以后,主动提出来道,“老爷子,您昨天还说想去看看小花园那边新种下的几棵小树苗,要不现在过去看看?”
纪老爷子顺势起身,一边拄着拐杖,另一边由管家搀扶着。
两人一起往小花园的后边过去。
小凉亭中,只剩下了纪志业和纪听落两个人。
纪听落抿了口茶,盯着他这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觉得有点好笑。
她仰起脸来,轻轻地唤了一声,“爸爸,您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纪志业自然是有千言万语想要对她说。
而他也一直知道,他们父女二人目前的一个最大的心结,就在自己的女朋友朱芸身上。
听落一直都不喜欢朱芸,甚至可以说,他们父女二人以前就因为朱芸而吵了不知道多少次。
纪志业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他好半天都不说话,又是一副纠结得不行的表情。
纪听落吃了几块茶饼后,觉得有点吃累了,于是打算歇一歇。
她一脸好笑地盯着眼前的纪志业,直接询问道,“您到底是想跟我说什么,是和那个女人有关系的话题吧?”
纪志业是个商人,他在商场上运筹帷幄,早已伪装得十分厉害。
而他与自己在交流学习、生活这些无关痛痒的小事情时,都很自然。
那么,也就只有两个人之间最大的矛盾,朱芸。
纪志业只有在想要和自己聊到朱芸时,神情才会如此的纠结吧。
纪听落勾了勾半边唇角,神情上看不出来有太明显的情绪变化。
说到底,她还是挺在意的。
纪志业神色有了些微的变化,他望着秦初情,慢慢地点了下头,“没错,我确实想和你聊一聊她。”
纪听落挑了挑眉梢,似乎是并不太意外他的承认,“喔,您是想和我聊她的什么?如果是想要我和她和平相处互相关照之类种种的话——”
她蓦地笑出了声音,漂亮的眼睫微微弯起,然而却有丝丝凉意从眼眸中流露出。
“那我劝您,还是省省心吧。我和她,这辈子都不会好好相处的。”
她的眉眼之间,有着极少见的凌厉与薄戾。
每每提到朱芸,都让她感到一阵又一阵的厌恶。
在她父母两个人只是感情破裂,还没有离婚的时候就趁虚而入。
这样的女人,能踏进纪家老宅,她都觉得是脏了这个地方!
纪志业深吸了一口气,显然是预料到了她会这样说。
他心中虽然有点着急,但还是语气如常,“爸爸也不是这个意思,并没有让你和她像普通母女一样的相处。”
“但起码,你回了老宅这边,要和她打一声招呼。偶尔也要和我们两人一起吃个饭,就当增进感情了。
纪听落:“……”
她一边听着,一边握紧了茶盏。
就连神色之间都已经隐隐的流露出了不满的情绪来。
只是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纪志业,却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他想到当年也的确是朱芸在自己和宁秋雅还没有完全离婚的时候,就与自己开始频繁联系了……
这一点,他确实对不起这个女儿。
所以,他想了想,又做出了自己的让步,“我和朱芸这么多年一直都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也没有结婚。所以你还是叫她阿姨就行了。”
“另外,我也知道你不太喜欢她……”
纪听落轻嗤一声,义正言辞地纠正道,“爸爸,您说错了,我不是不太喜欢她,我是非常讨厌她。”
纪志业:“……”
两人都沉默了。
不过纪志业到底是个老油条,很快尴尬的笑了笑,又开始接上自己之前的话题。
“……我知道你和她的关系一直都不好,甚至可以说很差。我也尽量少带她回到老宅来,以后就少让你们两个人碰面。”
纪听落抿了口茶水,在心里默默地添加一句。
那再好不过了。
她漫不经心地喝着茶,对于纪志业的话,并不打算理睬。
提到别的,她都能和他心平气和地交流。
只有提到朱芸这个人,别说心平气和了,完全连交流都不想交流。
渐渐的,纪志业也感觉到了她的心不在焉。
心底里的火气蹭蹭地往上冒。
他厉声质问道,“我在和你说正事,这是很严肃的一件事!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话?”
纪听落放下手中的茶盏,淡定地吐出两个字,“没有。”
纪志业感觉到自己的血压都升高了。
他气极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却还是很难把胸口积郁的怒意抒发出去。
“纪听落你要搞清楚,我是你爸,朱芸现在是我女朋友!不要每一次我和你提到她,你都是这样一种态度!”
“你就算再讨厌朱芸阿姨,但你作为一个晚辈,也要给她足够的尊重!”
纪听落将手中的茶盏重重地放在石桌上,抬眼望着怒火中的纪志业,语气很轻,却是字字珠玑。
“我尊重她?”她轻笑一声,似是觉得这句话有趣极了,“那请问,她尊重我妈了?又尊重我了?”
纪志业脸色一白。
他当然知道怎么回事。
当年自己和宁秋雅感情破裂,争吵不断,朱芸也是在这个时候趁虚而入的。
可遇见她的那时,自己和宁秋雅还没有离婚。
纪志业被她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
他只能尴尬的坐在石凳上,放在双膝上的手紧紧地攥在一起。
就这样攥了许久以后,他似乎是真的无话可说了,这才蓦地松了力气一般,缓缓地起身离开了。
纪老爷子和管家回来时,只剩下纪听落一个人还坐在凉亭中。
老爷子登时傻眼了,“你爸呢?”
他这一把老骨头,走了那么远只为了给他们父女两个腾出地方来。
结果这一回来。
发现纪志业居然不见了!
纪听落淡淡地开口道,“进屋了吧,我也不知道。”
她语气里的冷淡,纪老爷子自然听的出来。
恰好朱芸这时候从屋中走到了凉亭附近,迈着婀娜多姿的小步,讨好地笑道,“老爷子,厨房把午饭做好了。”
纪老爷子态度不冷不热,只随意地点了点头,让管家搀扶着自己先进去了。
纪听落慢悠悠地起身。
在经过朱芸身边时,她原本只想面无表情擦肩而过。
但朱芸却是直接攥住了她的手腕。
“听落……”
纪听落眼里闪过一瞬间的嫌恶,语调清冷,透着浓浓的疏离感,“把你的手拿开!”
朱芸这才慌乱地收回了自己的手,眼看着纪听落侧过身就要向屋中走去。
她急忙走到纪听落身前,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了她的去路。
朱芸扬起了自己手中的高级礼袋,脸上悬着谄媚的笑,“听落啊,这是我给你选的礼物,LV neo noe水桶包,你看看喜不喜欢?”
纪听落冷着脸,根本不想和她有过多的对话,随口道,“看到了,但是谢谢,我不需要。”
她侧过身子,就准备从朱芸身边的空隙穿过去。
朱芸一愣,心底有点恼意,自己都这么低三下四了,没想到这孩子根本不领情。
但她忍住了,为了自己能嫁进纪家而不是只做纪志业的女友。
她什么都可以忍。
朱芸脸上重新挂上得体的微笑,语气放轻了许多,“听落啊,礼物你收下吧,这是阿姨亲自去挑选的,挑了好久才找到这款最适合你的包包。”
“喔。”纪听落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突然笑得像个小恶魔,“您去店里挑选,最后还不是用我爸的卡来结账?我说的,没错吧?”
朱芸那一瞬间,尴尬到脚趾抓出一栋别墅。
她说的,可不是没错。
朱芸干笑了两声,讷讷道,“……我跟你爸差不多的,反正都是我们送给你的礼物。你就收下吧,要是实在不喜欢的话,也没关系,我自己偶尔背也行……”
在她以为纪听落就要离开时,手中的那只礼袋却突然被拿走了。
纪听落笑得像是小白天鹅,纤长的手指轻轻摩挲过礼袋,“我爸给钱买的包,我就算不背,也要拿去卖了当零花钱。”
朱芸被她这一句话气得一口老血闷在喉咙中。
但是她也不过是敢怒不敢言。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纪听落拎着礼袋走进了别墅门中,徒留她一个人站在原地生闷气。
她努力平息自己心中的怒火,又站在原地吹了一会儿冷风后才跟着走进去。
饭后。
客厅中剩下他们三人,朱芸小鸟依人地黏在纪志业身边,一边看电视里的狗血家庭伦理剧,一边时不时地和纪志业聊几句工作上的事情。
纪听落脸色平静地吃着水果,她剥开桔子,一瓣一瓣地放入口中细嚼慢咽。
朱芸还在一旁说个不停,时不时地还要媚笑几声。
而纪志业也是一直在软声附和着她。
纪听落撇撇嘴,将橘子皮随手丢进了垃圾桶。
也不知道朱芸是不是故意的,和纪志业之间的恩爱互动就没停下来过,甚至还有了愈演愈烈的趋势。
纪听落在一旁的沙发上坐着,都觉得无比尴尬。
她这替别人尴尬的毛病又出来了。
朱芸剥掉了橘子皮,给纪志业嘴中喂了一瓣,随即又像是突然想到纪听落也在场一般。
她脸上挂着小心翼翼的笑容,然而目光中却只能看出她的得意。
“听落,用不用阿姨给你剥一个橘子?”
“不用。”纪听落从水果篮中挑拣出一只外形完美的橘子,勾唇一笑,“多谢阿姨了,不过我自己长手了。”
女孩儿鼻腔里轻轻地哼了一声。
其实她知道这句话说出来以后,纪志业不跟自己发火那是不可能的。
但她就是忍不住想呛朱芸几句。
而且,还就是要故意当着纪志业的面去呛她,让她落了面子。
朱芸果然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了,语气有点委屈,“那好吧,阿姨本来还想着,我给你剥橘子,就不用麻烦你自己动手了。”
纪志业当场就冷了脸,怒火中烧,语气冲得像点了火炮,“朱芸阿姨好心给你剥个橘子,你听听你都说的些什么话?!是不是现在翅膀硬了,能耐了!”
“啊。”纪听落眼尾上挑,漫不经心地敲了敲理石桌面,“我现在是挺能耐的,起码比只会花男人钱的某些人能耐多了。”
朱芸突然被cue,在一旁尴尬的不行。
她知道,纪听落就是在说自己,毕竟吃饭前,自己打算送她的包包其实是纪志业付钱这件事就被她戳穿了。
在纪志业的下一波怒火还没有输出前,纪听落已经吃掉最后一瓣橘子,离开客厅回到自己的房间。
空留下气的不行的纪志业,而朱芸还在他身边替他顺顺气,柔声安慰着。
这股尴尬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了晚饭。
甚至在晚饭后,一家人聚在客厅看电视剧时,依旧尴尬得不得了。
纪听落只是面无表情地吃水果看剧,对于纪志业和朱芸两人连看都不看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朱芸的肚子突然开始疼了起来。
她看着也不像是那么娇娇弱弱的人,但偏偏躺在纪志业的怀里,一直在哼哼唧唧。
纪听落摸了摸耳朵,觉得自己听得有点烦。
家中的佣人送来了药片和温水,纪志业小心地伺候着朱芸服药,又将她抱上了二楼的房间。
纪听落将手中那瓣橘子放入口中,酸涩得让她眼睛都有点难受。
她鼓了鼓腮帮子。
想起自己以前感冒发烧时,纪志业都一直在忙着工作,别说给自己买药煮药了,他甚至连自己什么时候生病的都不知道。
心里有点烦躁。
她深吸了一口气,也没回到自己房间穿羽绒服,直接穿着单薄的睡衣就出门了。
走的匆忙,只拿了手机。
纪志业从楼上下来时,才发现她不见了,原本打算去和她再谈一谈,可是问了家中的佣人,才知道她压根没有回卧室,反倒是一个人悄悄地出门了。
他低头看了眼腕表,顿时皱起了眉头。
已经快到晚上十一点了,她居然还跑出了家门。
这大半夜的,女孩子一个人出门太不安全了。
纪志业坐不住了,他连忙换好外套,往玄关处大步流星的走去。
身后的佣人抱着一件羽绒服,急匆匆地跑过来,“纪先生,我刚才去收拾房间,发现她好像没穿外套就出去了。”
纪志业朝她点点头,顺手接过羽绒服,转身继续往外走。
他有点头疼。
想去关心她,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而且,两个人之间几乎是一提到朱芸就会争吵不休。
*
纪听落从纪家老宅跑出去以后,脑袋里的思绪乱如麻。
她沿着这条小路,在昏黄路灯的照射下,一直走出了很远很远。
她握着手机,回头望了一眼,发现这一片都不是自己熟悉的地方了。
也是在这时候,她才突然发觉很冷,冬日的冷气穿透了身上单薄的衣服,直直地侵入骨髓一般。
冷风一吹,脑袋也跟着清醒了过来。
虽然心里还是难过得紧,但冷意让她忍不住地浑身发抖。
可是情绪没有完全消化前,她一点都不想回到老宅。
纪听落深吸了一口气,将衣领竖起来,能遮一点冷风是一点。
她忍着钻心的寒意,走向了不远处的便利店。
店里开了暖气,温暖舒适的感觉顿时充斥了全身。
纪听落买了一杯热可可,可惜这家店空间小,并没有座位,她只好拿着纸杯走到便利店门口的小阶梯上,找了一处相对干净的地方坐下。
她刚一接触地面,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就连脚趾都冷得蜷缩起来。
将那杯热可可喝了一半后,她随手将纸杯放到了身旁,然后双臂环绕着膝盖,紧紧地抱住了自己。
她试图将自己缩起来,缩得再小一点点。
也许这样就能让心里的难受和落差感消失殆尽。
纪听落本来想将眼眶中隐隐已经积攒的泪水憋回去。
然而一阵大风呼啸而过,直接将她装着半杯热可可的纸杯吹倒。
深褐色的液体还冒着热气,在小阶梯上洒了一大片,连带着她的衣角都沾上了点点污渍。
空气中顿时飘起了热可可的香气。
纪听落盯着那只倒下的纸杯,顿时就觉得眼里的泪水忍不住了。
有时候,往往压倒一个人的只是一棵稻草。
就像现在。
明明在平时不过是一件小事,但她这会儿心情很差,委屈的情绪不断地在心田内翻涌而上。
她把脑袋枕在自己的臂弯,时不时地还抽泣几声。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脑袋上方却突然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
“还要哭多久?”
随着这道熟悉的声音的落下,一件羽绒服外套随之披到了她的身上。
纪听落整个人都被包裹在他温暖的怀抱中。
她讶然,微微抬起小脑袋,正好和江孟川一双漆黑中暗藏关切的眼睛对视上。
纪听落望着眼前的少年,刚哭过的眼角泛着绯红的颜色,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可怜。
江孟川无奈地摇了摇头,声线带着无尽的怜惜,“你再哭下去,我会心疼得更厉害了。”
被紧紧拥抱在他怀中的纪听落,花了足足五秒钟的时间才反应过来。
她微微侧过头,在一片模糊的泪水中,看向自己身上这件羽绒服,“这是你的外套吧,你还是穿上吧。不冷吗?”
“冷。”江孟川啧了一声,确实是冷。
一月的冬季,冷得彻骨。
但他随即又轻笑了一声,仿若星辰的眸子里满是对她的宠溺与怜惜。
“但我再冷,也不能让你冻到。”
纪听落吸了吸小鼻子,原本都快止住的泪水,似乎又一次快要倾泻而出了。
心里的委屈情绪悄悄蔓延,她的眼圈已经发红,好像下一秒就又要落泪一般。
江孟川轻轻地嘶了一声,将她的脑袋往自己的胸膛上压过去,动作很轻柔,似乎是在面对着绝世珍宝一般。
“乖,别哭了。你一哭,知道我想做什么吗?”
纪听落强行忍住心里不断冒出来的酸涩,抬头迷惑不解地望向他,“想做什么?”
“我想打人,也想……”江孟川轻轻地咬着每一个字,似乎用尽了全部的柔情,“打你。”
纪听落听得十分懵然,“嗯?打人,怎么还要……打我?”
不是吧,她今天已经够惨了够难过了。
他居然还要打自己?
纪听落屏住了呼吸,轻轻地往后撤了一步,却被少年瞬间跟上。
两人的身体又紧紧地依靠在一起,几乎没有丝毫的缝隙。
江孟川垂眸看向她,清俊的轮廓依旧明朗,他懒懒地看向她,“嗯。想打人,把那些欺负你的人都教训一顿。”
少年低笑一声。
想起自己刚才从江家老宅出来后打车,却意外地瞥见了她的身影。
走进了才发现,原来她在哭。
那一瞬间,心疼翻涌上心头,他什么都没说,只想抱一抱她。
他安静地站在一旁,等她将一大半需要自我消化的情绪都一一击溃后,才上前拥住了她。
可她那一声声暗哑软绵的哭腔,却深深镌刻在了他的脑海中。
啧。
怎么哭的这么……让人想欺负。
就很想。
看着她哭,为自己哭的样子。
他深吸了一口气,弯下腰将纪听落抱得更紧,下巴轻轻地蹭着她的肩头。
“至于打你这件事……我们留着以后再说。”
纪听落还是有点懵什么意思,但她此刻的脑袋哭得混乱,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江孟川将她身上披着的羽绒服紧了紧,语气却是有了点严肃的味道,“嗯?哭够了?”
窝在他温暖怀中的纪听落身体微微僵硬了一瞬,然后慢吞吞地抬起头望着他的眼睛。
果不其然,江孟川皱了下眉,盯着她羽绒服下的那件单薄的衣衫。
他眸光深邃漆黑,隐隐透着点不满,“晚上这么冷,你就穿着一件衣服跑出来?连羽绒服都没穿?”
“而且……”他的视线逐渐下移到了她的脚踝,盯着那冻得发红的脚腕,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就穿着拖鞋出门?”
纪听落抿了抿唇,眼神无辜得盯着他。
她刚想要开口,却被江孟川一个眼神止住了话语。
少年啧了一声,懒懒地将披在她身上的羽绒服紧了紧,“你还真是胆子大,这么冷的天气,就穿这么少,也不怕明天生病。”
纪听落鼓了鼓腮帮子,“我是忘记了,出门的时候太着急了。”
江孟川轻嗤一声,拧起眉心将她打横抱起。
纪听落惊呼一声,“你干嘛?要抱我去哪里?”
“不去哪里,就坐着。”江孟川抱着她,自己却坐在了冰冷的水泥阶梯上,将怀中的人轻轻地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纪听落呆愣地回头看向江孟川,讷讷地问道,“我还以为你要抱我回去。”
“如果你想,也可以直接抱你回去。”
江孟川盯着她,抬起手为她擦掉眼角还存留着的泪珠,声音很轻,“哭得眼睛都肿了,我去给你买个冰杯敷一下。”
说着,他打算抱起纪听落进便利店里。
纪听落吓得不轻,“你别去,我没事的。眼睛就是哭肿了,也不疼,睡一觉明早就能好了!”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臂,环住江孟川的后颈。
江孟川起身的动作一停,低头垂眼看向她,“眼睛这么肿还不去买?都快成金鱼眼了。”
纪听落:“……”
她一瞬间变得面无表情。
纪听落微微侧过了脸,轻轻地冷哼一声,“我要是金鱼眼,你就长了张王八脸。”
江孟川低笑一声,眼底掠过一丝无可奈何,“行,那就听你的,不去买了。”
他抬脚跨上两级台阶,抱着纪听落继续坐在上面。
说实话,这个天气,纪听落身上披着他的羽绒服都觉得冷得要命。
更别提江孟川仅仅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卫衣。
纪听落在心底微微叹息一声,感觉自己今晚确实是做错了。
自己着急没穿外套,还有可能害得江孟川也冻得感冒。
她抿着唇,看向一旁的江孟川。
心底那点愧疚感顿时就翻涌上来。
“怎么一直看我?”江孟川侧过头,正好和她目光对上。
纪听落收紧了两条手臂,抱着他时力道加大了一点。
她轻轻地开了口,尾音轻柔绵软,“哥哥~”
江孟川轻挑着眉梢,勾了勾唇角,低下眼含着笑问她,“怎么了?”
啧。
他怎么觉得接下来等待他的,不是什么好话……
纪听落弯了弯眼睫,轻声地开口,语气里带着歉意,“我好像做错了。”
江孟川被她的话搞得哭笑不得,偏过头,鼻音含糊的问道,“嗯?做错什么了?”
“我不应该这么晚还一个人跑出来,而且还没穿外套。”
江孟川眉梢微微挑起,侧过头凝视着她,“知道就好,以后别一个人晚上跑出门,有什么事都叫上我。”
“我知道,我都记住了。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先告诉你。”
江孟川嗯了一声,稍低下了视线,将纪听落几缕散落垂下来的碎发都勾到了她耳后。
“有我在呢,你什么都不用怕。”
纪听落自知理亏,乖顺地点着头,将脑袋紧紧地贴着他胸膛。
整个人在他怀中蹭了蹭。
“哥哥,你怎么这么好。”
头顶传来少年低哑微倦的低笑声,蛊惑的嗓音诱人沉沦。
江孟川心里软得像泥泞,垂下眼,笑意松懒,“叫哥哥还叫上瘾了?”
纪听落脑袋还闷在他怀中,“是啊,突然觉得这么叫你,还挺好听的。”
“好听你就多叫我几声哥哥。”江孟川抬起手,将她的下巴微微抬起来。
纪听落眼角的绯红色还没有完全褪去,泪痕也存留在脸颊上。
江孟川盯着她这一副委屈巴巴的小模样,心下柔软而无奈。
什么责怪的话,通通都说不出来了。
他只能无可奈何般地叹息一声,将她滑落到胳膊上的羽绒服又重新拉回去穿好。
随即,他的手又轻轻地触碰到她的眼角,“哭够了?现在不哭了?”
她抬起小脑袋,眨了眨眼睛,弯着唇对他笑。
“我哭够了,你带我回家吧。”
江孟川不动声色地别开了目光,“今天我先送你回家。等以后……再带你回家。”
纪听落看着他,撇了撇嘴巴,“我不想回爷爷家,要不,你送我回我自己家吧?”
江孟川轻俯下身,“和家里人吵架了?所以大晚上一个人跑出来?所以,也不想再回去?”
纪听落盯着他的眼睛,慢吞吞地点了个头。
江孟川抬手揉了揉她柔软的头发,“介不介意跟我说说,今天晚上都发生了什么?你又是因为什么才和家里人吵架的?”
也许是少年的语气太温柔,纪听落没迟疑,直接就将今晚和纪志业吵架以及看到的那一幕告诉了他。
其实,她也没想要谁的安慰。
这么多年,她自己也都将那些情绪消化得差不多了。
说出来,也不过是为了倾诉一声,仅此而已。
可是,当眼前的少年柔声跟自己分析这件事时,她还是微微的怔愣住了。
就是,从来都没有想到会有一个人,仔仔细细地和自己分析家里事,分析家里人对自己的感情。
甚至,他还一直在让自己多和家里人沟通,而不是每次都和纪志业争吵。
江孟川垂下眼,盯着她,“我会永远站在你这边,无条件支持你所有的举动。”
“甚至你和家里人争吵,无论谁对谁错,我都会认为你是对的。”
“但是——我不想让你和你家里人一直争吵,我希望你和家庭的关系是和睦的。所以我还是会劝慰你多和家人沟通交流,而不是一见面就争吵不休,连一句谈心的话都不说。”
纪听落鼓着腮帮子,“知道了,都听你的。”
江孟川轻笑一声,大掌揉了揉她的头发,“这才乖。走吧,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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