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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恨薄命
贪颚因生得好,便被留着做起了小倌,只是他空有一副皮相,却不通诗文音律,因而管事只叫他学些阴私。也是他命里有福,竟叫一位世家公子瞧上了,便只消侍奉他一个,再不必去见旁的客人。
那位公子生得并不俊朗,却是个儒雅的性子,原来他自生下来便喜欢男子,可偏生他又是家中的嫡子,总是要去科考,而后娶妻生子的。因而他便与人成了亲,成亲未久后他实在苦闷,头一回来了象姑馆,只是他倒还有几分世家公子的体面,想寻个还算清白的人,于是他便瞧上了贪颚。
他待贪颚极好,也不迫着贪颚行事,每每来总会背着管事给些银钱,留给贪颚傍身。平日里来还会带些衣裳吃食,或是旁的新巧的物件,闲事还会教贪颚识字念书。时日长了,贪颚对他也动了真情,起先的时候,他们二人也过了一段神仙的日子。有时他还会去见管事,花些银钱把贪颚带出象姑馆,或四处游玩,或去茶肆勾栏。因而贪颚在象姑馆中,只盼着他日日都来。
只是人心不足,得陇望蜀,日子久了,贪颚便起了念,竟忘了自个是个男子,妄想着和他做一对夫妻。偏生象姑馆中有对他心怀妒恨的,只哄着贪颚将此事闹到他妻子跟前,那样出身名门的闺秀,又怎么肯容得她官人是个断袖。
那时他年岁尚浅,又不曾读过许多书文,怎知人心难测,因而买通了外头的一个闲人,花了好些银钱,将此事传到了他妻子耳中。谁知她竟是知道的,还将此事告与那位公子,叫他将此事查明,以免有人四处传言,落为话柄。这一查自然查到了贪颚,可他终究是个君子,不但并未因此与贪颚为难,还叫管事莫要为此事而处置贪颚,只是自那之后,他再不曾见贪颚,甚至从此再不入象姑馆。
贪颚说到此处,二人已至另一处州城中,寻了客舍,陈明世在房中用茶用饭,他便倚着窗棂往外看,却有些恍惚:“如今看来,倒是我对不住他,不过这么些年过去,恐怕他……”说得这处,贪颚骤然止住了,陈明世当下却已会意,便也不再细问。
贪颚离了那公子后,只得同寻常小倌一般去见客,那时他方才明白,在这象姑馆中要受什么样的苦,只是如今再要悔过也是没法子了,便这般熬了几年,象姑馆中又来了一位客人,竟指名要赎他。
那时贪颚较之馆中旁的小倌,已算是年长,虽还有一副好皮相,终究是及不上从前了。听得有人要将他赎去,贪颚也是一惊,毕竟这么些年也从未听得有人为他们赎身的,想着远远去瞧一眼,究竟是什么人。
不料他方在那人四仞之外,还未能看明,那人竟骤然回首,唤了他去。象姑馆的管事见此也只得令他去了,他上前一看,那人竟是个俊秀的少年人。因着贪颚如今年岁渐长,平日里大多只是陪着饮酒端茶,如今有人赎身,倒还能换些钱财,管事自然没有不肯的。
贪颚虽不知此人为何要赎他,可细想一番,那人倒也没什么可算计的。况且待在象姑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纵然往后再有变故,也好过来日在象姑馆叫人撵出去,饿死街头。于是他便收拾了细软,随那人去了。
只是贪颚未曾料到的是,那人却是要他的性命。原来那赎他的人便是李难修,李难修当年为君绐所伤,身内残灵已化去大半,再不借灵就要灰飞烟灭。只是他身负重伤,行事多有不便,也不能制住那等命格极贵之人,偏偏贪颚是个寻常的贵命,又出身象姑馆,却是正合他意。
贪颚叫李难修挟入一处满是蛇蝎的山洞中,而后布下法阵,叫那些毒物啃噬贪颚之身,并以灵入阵,要以此将他炼成蛊傀。谁知李难修这上千年不知算计了多少能人,如今却一朝算错,反叫贪颚夺去了性命。
说得这处,贪颚那段为人的时日便已说尽了,正是日入时分,他颈间的那只黑蛇盘在肩上睡去了,陈明世掌起了灯,贪颚因道:“如今说来这些事,才发觉竟已过了这么多年了。我从前做人时,怎么就没觉着这时日过得这么快?倘若我还是人,恐怕已是一抔黄土了。”
陈明世笼上灯纱,上前道:“我听闻,你寿数与傀儡王和灵傀一般,都是永生不死的。”
贪颚便笑了,取了案上的小食,道:“这倒是,君绐说长生是苦的,我倒没有活到他那么长久,只觉着这么逍遥人间,也没什么不好。”
是夜,陈明世回了另一间房安寝,贪颚却全无睡意,又开了窗望着窗外,只见外头一片昏暗,无星无月,也不见一点灯火,全然不似当年。
翌日,陈明世与贪颚一道离了客舍,仍旧要北上,半道中却遇着了一名女子。那女子也不知是从哪逃出来的,身后还追着几个男子,和一个年纪较长的妇人。眼见着要被人追上了,她慌乱着跪倒在地,去求一旁的行人,可那人像是不愿招惹这等子事,急忙避开了,那女子便落得那妇人手中。
陈明世在一旁瞧见了,想去细问一番,又念着这几日贪颚与他说的话,恐怕这一问未必是善。踟躇之际,贪颚道:“那恐怕是做暗娼。”陈明世听得娼字,又见她这副情境,终究不忍,便上前将那些人拦下了。
一旁押着那女子的男子,被陈明世挡住了去路,只叫陈明世避开,莫要管这等的闲事。那妇人观陈明世衣着不俗,又见着了其身后的箱箧,便将那几个男子拦下,行礼道:“倘若这位爷没什么要事,还请行个方便,这丫头原是我买来的,字据还在屋里呢。”
这时那押着女子的男子痛呼一声,而后扇了那女子一巴掌,又骂了几声。原来方才他捂了那女子的嘴,却叫女子痛咬了一口。那女子受了这一下,却也顾不得了,呼道:“我是要去给人家做奴婢的,就算死也不会做这档子事。”
那妇人也没了耐性,索性去把那字据拿来,上头分明写着,是去做娼。眼见着妇人要把她押走,女子又连忙辩道:“是他们骗我的,我原不识得那些字,他们口口声声说送我去大户人家做奴婢,谁知竟把我骗到了这。”
那妇人当下明白过来,道:“原是那人牙子将我们都骗了,只是我可是花了好些钱把她买回来的,再不能叫我白白吃了亏吧。”只望着陈明世。贪颚闻言嗤笑一声,虽说那人牙子是见这世道动荡,做些这等子阴私事,可这女子想必在妇人那已说过此事,不过是睁只眼闭只眼,全当是半个瞎子罢了。
陈明世思忖片刻,却是一面要给那妇人些银钱,一面叫她莫要再做这档子,倘若再做,他便去报官。那妇人见陈明世要坏她营生,狠下心来叫那些男子,借这巷子将陈明世打上一顿,绑了去。谁知陈明世却是个习武之人,眼见着不敌,那妇人连忙哭起来,直呼命苦。陈明世未见得如此无赖之人,正手足无措之际,贪颚因道:“你不叫她做这个营生,那些女子怕也是活不成了,只救下这一个便罢了吧。”
那妇人连忙应声,陈明世虽不知为何,但见贪颚已做了决断,只得应下了。那妇人霎时间安下了心,收了银钱便要离去,贪颚却叫住了他们,也不知是从那引来的些毒物,逼着他们服下了,因道:“我这是蛊虫,倘若你们再逼良为娼,它便能要了你们的性命。”那妇人和几位男子骇得连忙绞着喉咙,干呕了几下,可却再不见那毒虫了。贪颚便叫陈明世带着这女子一道离去了。
因着女子,陈明世和贪颚又寻了一处客舍,而后贪颚又去买了两件衣裳,叫那女子梳洗一番。那女子换了身装束,便又来寻陈明世和贪颚,对着他们一拜,却是个标致的美人。“小女姓林,名曰雁云,因战乱举家南迁,不料遇上瘟疫,家中父母兄弟都病死了,因而落入那人牙子手中,险些做了娼妓。多谢二位恩公相救。”
贪颚见她这副情态,已知下文如何,只斜倚在桌上,做出一副懒怠姿态,道:“你倒不必谢我,是他要救你,我不过是听命行事。”陈明世闻言驳道:“我知道你是想救她的,不然也不会同我说,那是暗娼。”林雁云虽听得贪颚这般言语,却也不敢怠慢,只是方才见贪颚这般手段,倒生出了惧意,因而跪下磕头道:“恩公于我如再生父母,只是我孑然一身,无以为报,愿跟随恩公左右,日夜侍奉。”
贪颚一听,果真如他所料,不由得地失笑,拿陈明世打趣道:“这话可是同你说的,还不快应下。”不料陈明世闻言却驳道:“你我四处飘荡,风餐露宿,她不过弱质女子,怎能牵累她。”
林雁云见陈明世一口回绝,不免有些怅然:“受人大恩,本该结草衔环,纵然再苦也是该受的。”
陈明世仍旧不肯,贪颚却有意闹他,道:“如今你已到了娶妻的年纪,虽在四方云游,寻不得好人家,收了她做奴婢也好。况且她如今孤苦无依,你不收了她,难不成还叫她落入那人牙子手中?”
陈明世皱起了眉,思虑半晌,因向林雁云道道:“我记着像是有一位师兄便在近处,他家中也还算富庶,倒可以将你送去。”
林雁云几番试探,陈明世都不肯将她收在身侧侍奉,便已明白他的心意,顺势应道:“多谢恩公,承蒙两位恩公大恩,雁云永世不忘。”言罢,又磕了个头,算是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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