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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五章
我家这个宝儿,醒来后找不到人。我同臭狼晚睡晚起,一睁眼只见玉儿慌乱地掀被子。
“没有啊,才醒,能去哪里!”
玉儿不住地大喊,差点儿没光着脚跑出去。我们也紧跟着去找,到外头一看这孩子竟自己开门出去了,正坐在沙堆边玩着沙子。也早晨八点多了,路上行人多,玉儿一边教训一边担心。
“你看你,让大家都这么担心你,出来多久了?有没有怪怪的大人和你说话?”玉儿气急了,没等宝儿回话就将她拽回了屋里,又一声厉呵:
“哭什么!一大早偷偷地跑出去,下次被坏人抓走算了,把你抓去剥了皮放在大锅里炖了吃了,看你还回不回得来!”
宝儿怕是被骂得最狠的一次,平日笑呵呵地,就算哭了也是一会儿的事儿,这样一个心大的孩子被玉儿几句话吓得发颤。我在一旁见她哭得累倒在地上,伸手想去牵她却被臭狼挡住。
“岐儿别管,今儿好在是家门口,若是不见了可怎么好?让玉儿教训,咱们不插手。”
如此,我只好和臭狼回去照顾溯儿吃早奶,只是才坐下玉儿就急匆匆地将宝儿抱了进来,自己的眼泪也下来了。
“怎么了!”
我惊道,忙将溯儿抱给臭狼喂。
“爹爹,宝儿会不会,被我,被我吓死…你救救她,救救她…”玉儿慌乱地哭,我是又气又急,怎么这孩子说了几次不能自己出去玩儿就是不听,在东城也是这样儿,大门关了她就爬墙…
看宝儿脸色极差,我只好把了脉,探了额温微凉。孩童脉动不稳,臭狼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好运了气给宝儿,随后宝儿的肚子便“咕噜”了一声,臭狼直拍头顶:
“我这脑子,没事没事,她一定是天亮就去玩儿了,被玉儿骂了那么一会儿哭累了,我煮点儿驱风压惊的药粥。玉儿也真是,夜里反冷,好歹起来给她添件长袖,现在又受凉了,这才七岁,也不是那么好照顾的。”
玉儿听了后只点点头,小心用毯子裹住宝儿让她出汗,看他弯腰贴着宝儿的脑袋就知道他在生自己的气。我有时候真觉得这个玉儿太懦弱了,可他偏偏要强得很,不容谁比上他一分。像早上明明是宝儿自己心大非要出去,他却借着这个撒气,一会儿凶宝儿不要他了,一会儿装腔作势提上行李要走,大声嚷嚷万重山也不要她了…我听得耳朵很累,真的很怀疑自己,很怀疑他是不是我亲生的。
事实上,造成他这样的性格我有很大的责任。只是换了我不会这样啰嗦,要么打要么好生和崽子说,罗里吧嗦撒气,做一堆无用功夫,损人不利己,和臭狼一个样儿,我看着只想叹气,真不如一个大嘴巴子上去。
宝儿这样,我心里也不好受,不忍心看下去,只好将溯儿抱走。臭狼正在柜头挑药,抬起头看我一脸不悦直笑我:
“岐儿宽心吧,再有下回咱们一块儿教训,罚她抄一百遍千字文。”
“我不管,先摘菜喂兔子了,早饭你随意煮些。”
天气不是很好,一会儿晴一会儿打雷。这才早起,我忙将女儿背好,赶着摘菜,提前拌好给家畜的吃食,还有臭狼敷的一窝小鸡小鸭。青菜切得碎碎的。再带上场里拿的饲料搅和搅和,小东西们吃得香。最后是那窝兔子。给他们准备的窝已经风化,我只好到杂物间找材料做窝。
臭狼教过我怎样给兔子打窝,第一要保暖,第二要防水,第三要干净。我学这他从前打窝的样子,凭着那点印象用竹排和铁钉固定起来,编成了小网格,角落被我塞了一团稻草,还是刚晒干的,稻草一团一捏香味儿就飘起来,一窝兔子喜欢得很,老兔子难得动身蹲在我脚背上腻歪,我忙挪开了,笑道:
“不闹,我背上有个小祖宗,你别绊了我…”
我道,老兔子识相地躲到了一旁的草堆里,离我远远的,一堆兔崽儿绕着菜地和梨树追逐打闹,等我钉好木板和四条桩它们便回来了,看我为它们的新窝盖上木板和保暖布。
我也是吃过兔肉的,只是近三十年为了玉儿,想为他积德,而今玉儿回来,他总是会来看看这些兔子,臭狼也不敢宰了。小兔子一窝又一窝地出,老兔子倦倦地守着它们,我觉得,让它知道崽儿们被主人家吃了不好,索性养起来,干干净净地,不和鸡鸭养在一块儿。人是很现实的,何况是厉过灾难的狐狸,家畜,吃得不多,但是宰了炖了补身子,管饱。
待安顿好兔子们时,屋檐外已经续续落下一条条一片片玉帘,我还没来得及提上三角锄清理杂草,溯儿就被檐角落下的水滴惊醒,又一次哭闹。
崽儿可爱,哭死来也真可爱,在我背上一小坨黏黏糊糊地叫爹爹。溯儿比玉儿缠我,我两个都舍不得。陪不到玉儿已经遗憾,我只能将那些愧疚都弥补在溯儿身上。
“岐儿,溯儿给我,你洗洗去,菜都炒起来了。”
忽然,臭狼爬到了窗上,半弯着腰整理床铺,我忙走进了把溯儿从窗户放进去。臭狼也接过了,我扯了把棉巾,冒着雨打了桶干净的水洗脸洗手。因为给兔子做窝,腿上沾了好多脏草絮,手上的怪味儿只能用土肥皂洗洗去味儿。
玉儿没傻着等我,盛好几碗粥自己也赶着吃了起来,眼睛里都是为人父母的心酸难处。等我走过去,他又勉强朝我笑:
“爹爹吃,狼爹炒了鸡蛋和红苋。”
玉儿朝我推了一碗,我忙接过筷子,坐下吃着,看着他,好像比方才舒坦。
“玉儿乖乖的,好好吃饭,宝儿有我和你狼爹,你不要怕,我从前说过的话绝对作数,不管我是不是有溯儿,我都会把宝儿看做自己亲生的照顾。”语罢,我又给他添了半碗粥。
我自诩哄人第一名,玉儿听了我的安慰直放下筷子抱了我一把,这回真的放下心笑了。
“等她好了我一定好好和她说,不让你们跟着操心。”我心里长舒了口气,终于哄好了。
“这样想就对了,快吃。”我紧叮咛,他也听话,吃了两口叫了臭狼来。我们留了碗粥在锅里,宝儿这一躺许久才醒,到了正午她悄悄地爬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自己走来我身后,揉着眼睛找牙杯。
“阿爷,小舟,小舟去哪里了?”
这孩子一头到肩的长发乱糟糟地,臭狼忙将她带到一旁梳头。
“你爸比在楼上,方才人家打电话来了。”我道,洗了洗手将热好的粥盛上,就这碾碎了的酱油蒸蛋,仔细给她喂了半碗。或许是热过的粥口感不好,宝儿不吃了,转而向我问饼干吃,还要草莓酱。
“不许吃!”
玉儿直从楼梯口跑过来了,探了探额头温度正常,他也舒了口气,端起碗要继续喂粥。小孩子啊,不大会撒谎,说不爱吃就一定不吃,犟了半天,臭狼也不给她好好绑了,随意两条麻花辫用红绳绑着。
“你看你,才醒过来不能吃饼干,不然肚子里长虫,你怕不怕?”
臭狼开始忽悠,我呢,已经在蒸红薯了。想不到什么食物又甜又能让她吃饱,想来想去红薯最干净了。玉儿也牵她过来,勉强笑说:
“一会儿吃红薯吧,宝儿很久没吃蒸红薯了,再乱吃零食以后不带你回家。”我连忙跟着起哄:
“就是,你快点儿去刷牙,等下红薯熟了阿爷帮你淋一些热蜂蜜上去,我们家宝儿最喜欢吃。”
如此,宝儿才跟着玉儿去洗漱。也不知道是不是没恢复精神,倦倦地不爱说话,也不笑,也不扑到我怀里撒娇,跟在玉儿身边颇为怯懦。正是狗都嫌的年纪,我也不指望她不捣蛋,这一安静家里都不热闹了,臭狼索性不削那些药皮了,洗洗手歇着和一旁的溯儿说话。
在巽风泽的日子无非是这般,我也过去,坐在包了浆的长板凳上看他们。溯儿和臭狼相处得很好,可终究没法儿离开我,我也舍不得,放下玉儿已经是不得已,放下溯儿便是不该了。
一个父亲如果不能护着自己的幼崽长大,还算不算是个好父亲?一个大丈夫,有了家室,便再也不是多少年前的江湖浪子。我好像在这里学到了许多,看到了许多。臭狼沉溺其中,我如拍岸的鱼,渴望岸边鱼饵又想要保命的水,谁能来救我,没有,我毕竟是狐狸,不是鱼。臭狼也不是钓者,所以一切只是你情我愿。
“来,我吃醋了,不许看着臭狼笑。”我道,小心将溯儿从竹椅里抱了出来。她贴近我,果然更闹腾,朝我拍着两只小手。当又长又薄的指甲划破了我的手腕时,我才发现,真的快两个月没给她剪指甲了。
“臭狼,快去房里找找指甲钳。”我说。命令一般,臭狼一愣,忙去拿了过来。
“我来剪,你啊,抱着就好。”臭狼见我下手眉间一紧,我也知道,我自己的指甲都剪不好,可是这回我小心再小心,溯儿的指甲好好的,没被我剪坏。
“狼爹,爹爹没那么笨,您不用这么紧张。”
玉儿正给宝儿擦脸,一看我又笑得大声。我实在无地自容,这么大个人,剪个指甲都要臭狼看着。宝儿就在门外,我真的很不好意思,好想挖个坑钻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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