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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七闭眼
三千万买下一块石头。
我有三百万,谁能借我七百万?
那个男人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回荡,刺激着我的神经。金钱与人命的价值原本是如何衡量的?长久以来的信念感在这个女人面前,逐渐崩塌,我甚至有些分不清莫名其妙的情绪究竟是愤怒还是无奈。
“小姑娘,你这是什么表情呢?对于那样的人,我是在帮他们解脱。而且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我应该把它们用在最适合的地方。”
“有点匪夷所思而已,你要做什么都与我无关,我也无权干涉,更不可能指责你。”
“匪夷所思?真好,真可爱。”她低语苦笑着,似乎有些难掩的悲伤,仿佛无法抓住曾经拥有一切的苦恼,“能否同意我倒杯酒?”
我点头示意,她从手环里拿出复杂文字母的洋酒和高脚杯,琥珀色的液体缓缓流入玻璃杯中,在顺着她的喉咙流入她的心中,慢慢迷醉满身的神经。空气中弥漫着醉意与欲念,是我们两人的自说自话,总走不到同一频道上交谈。我读不懂她起伏不定的情绪,噤声屏气等着她开口。她沉默的态度,不像是谈判交易。我先忍不住开口询问道:“你先前说,你给的三块石块是见面礼,那你手中的这一块又是什么意思?”
“交易的砝码。”沾着酒精的声音微露出一点甘甜的气息,“帮我完成一件事,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
“我并不想和你达成交易。”我坐直身子,理正言辞,“和成为政客的商人谈交易,是自寻死路。李逝,你的算盘有多大,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比我合适的人多了去了。从你选择和我交易的那刻,我有权怀疑你的居心。简单来说,你至今为止的所作所为都令我讨厌。”
“哦?这是要开诚布公?说说我做了什么让你这么讨厌我?”
“三名护士的死是你谋划的吧,欺骗医生做血条实验的人也是你吧?”
“所以,有问题?”
“你难道还有辩解。”
“在一个组织形成的时候,权利的分配必然会考虑制衡。我拥有发言权,别人也有反驳我的权利,况且两个行动是攻略组少数服从多数的结果,再来提案也不是我说的。”
“少数服从多数?”我不想听她的狡辩,“你们这些少数引导者把阴谋抛去,多少人成你们的棋子?东窗事发,能把身上的脏东西摘得一干二净,继续有头有脸地活下去。”
“说的好。”她鼓起掌来,“高谈阔论,全是实实在在的大道理。”话锋一转,露出她本来的面目,“叶亦,你又能拿我怎样呢?我不敢说你还是个小孩子,也不觉得你看问题太片面、太肤浅。谁都会嫉恶如仇,在道德盲区里肆意的人多了去了,人们为了维护心中的正义,拼尽全力无可厚非。可是心中自以为的正义,真的算是正义吗?不是说流血牺牲是必要的,不过是有些人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有着特定的命运,我们总是不小心推动了命运的齿轮。你或许觉得我在狡辩,但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你的确活在阳光底下,却没有权利阻止黑夜的到来,甚至当黑夜降临时,弱小的你无能为力改变任何现状。”
她喝一口酒,继续说:“说了一堆无关紧要的道理,无非是想让你明白一件事,你需要·······”
“需要找一个强大的人依附?”我毫不犹豫地打断她,站起身逼问她:“你在给我下心理暗示?”
“嗨呀,这么快就被你看破了。看来我洗脑的本事不够强啊,明明别人就非常听话,怎么到你这儿就行不通了。”
我不相信她技巧这么拙劣,对她说的话一字不信,才不至于被牵着鼻子走,不绕弯子,把手中所有石块悉数装进她给的布袋里,“别磨磨唧唧、七扯八扯的。我很现实,既然一块三千万,我把这些都卖给你,你另请高明。”
她一个呛声,仿佛自己都没想到我会来这一招,“你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呢?”
“我觉得买卖才是常理。我本来有四块,你只要付这四块的价钱,其他的你全部拿走,不要你一份价钱。”我其实很想坑她,多卖一块多一份暴利,可想我怎么都不亏,便没必要去干缺德事。
不想她直接把她手中的那一块丢给我,“再给你一块,我付两亿四千万点数,怎样?”她转过身,手指慢慢划过桌边,打开感应台灯,又四处打量其他家具,“这房间本来就只有一张床吧,医生给你添了桌椅、台灯、衣架和不少生活用品,才让你不至于潦倒。小姑娘,这些人情和点数,你都还了吗?”
我被她塞住了话,先想说慢慢还,再想说不用你管,哪种我都理亏,她瞧我三缄其口,更放肆起来,“那我帮你还,怎样?”
“不需要,我也不需要两亿四千万,我只拿我该拿的那份点数。”她的行为做派,我不敢顺着她的话,就这样毫不犹豫地拿两个亿。
“哎,一分都不会少给你,我还可以让你不用还医生,点数也好,人情也罢,两者都不用。”她低头转动小指的白银尾戒,台灯低垂散出幽暗朦胧的橙黄色光晕,晕染毛茸茸的肤感与氛围,在阴阳之间露出些蛇目的冷血鬼魅。
后颈连着后背僵直,血压上涌,耳廓不断充血,不知为什么,理智在这时崩塌,我慌神拿起李逝放在窗台上的手枪,右手因第一次拿武器指认而不觉颤抖。我在恐惧她,从她的语气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你敢动医生试试。”
这样颤抖的声线,没有丝毫的威慑力。只见她仿佛听见最可笑的笑话般笑出声,站起身步步逼近我,而我被吓得往后推,直至腿撞到床边。
“小姑娘,你的子弹还没上膛。”她一只手抓着我的手腕,着重抬起另一只手给子弹上膛。
我的手指抠着扳机,一瞬间冒犯、羞辱、卑微、无力各种复杂情感涌上眼眶,可这些还不够,她继续说:“我再帮你打开保险,按上消音器怎样?”
她不紧不慢地动作衬着我的泪水更加懦弱,脑子里被搅得混,想不到为什么会被她三言两语激怒呢?
“哎呀,别哭啊。”她的手指抹开我的眼泪,轻轻地、柔柔地慢慢擦去。泛红微肿的眼眶在昏暗的环境中更看不清她的脸庞,她抹干我的眼泪后,举起双手做投降状。
她说:“我要是活着,全寓可就不一定能活,毕竟那个假清高的女人拒绝了我的提议。顺便告诉你,我这人唯一的优点就是不怕死。”
思绪是紧绷的弦,子弹在枪膛中蓄势待发,眼前可怕的女人手上握着多少资产和阴谋,在刚才的对谈中无法真正摸清,似乎那些别人所疯狂追求的钱与利,于她而言,不过一堆简单的数字。过往的寓言故事从脑海中闪过,不管是农夫与蛇还是与虎谋皮,可悲的故事在现在对我毫无帮助。冥冥之中,我闭上眼的那刻,下意识选择开枪射击。
其实不是她该死,而是我该死。
扣下扳机的倏忽间右手手腕关节处被猛地敲击,手指瞬间麻痹,脱开手枪,子弹冲出,后坐力的冲击让我不由向后退,小腿肚重重的磕在床沿棱角,后背撞到床板,脖颈被李逝死死地掐住,不给我一点喘息的余地,可她没有用能掐死我的力气,只是用劲让我有窒息感,慢慢折磨那种窒息感。青筋暴起却没有力气挣扎。那颗子弹被她躲开,牢牢地扎进墙里,枪回到她的手上,枪口现在指向着我,她俯下身在我的耳边低语,“你想干坏事时的表情过于可爱。”
“拒绝我,下场可是会很惨哦,不管是全医生,还是你。我从不区别对待。”
我努力使自己的眼神不那么的可怜,势要硬碰硬地瞪着她。黑洞般的枪口仿佛要把我带入深不见底的虚幻间,出于身体本能的恐惧,大脑控制潜意识不断喧嚣着想要活下去,活下去,奈何所有的崩溃都被埋葬,挣扎着发不出丝毫声音。眼前晃晃地忽现我的血条,没有丝毫的变化,真是太奇怪了。李逝的脸虚影重叠又分开,我的意识快被这样沉寂的对峙打败,她想要杀我就痛快点啊。
她扣下扳机的声音在我耳蜗里持续扩大,不断回放。几秒后,我才发现自己的脑袋没有打穿。
没有、没有子弹?
我在震惊之余,她放开掐住我的手,重获自由的气管用力地呼吸空气。
“某个愚蠢的老女人告诉我,有时偶然运气可能是上辈子积下的德。”她收回枪,“小姑娘你很幸运,我拿的这把枪里只有一颗子弹。”
“你故意的。”
“不,我是在试探。”她摇了摇食指,“虽然装得洒脱,但是你的眼神太容易暴露你的想法了。你对医生情深义重,稍微刺激一下,你就急得跳脚,毫不犹豫地跳进我的圈套里,还十分入戏。即使如此,你也没让我失望。不过你放心,我不是什么杀人魔,绝不会杀医生的。”
听到她不会伤害医生,我松了一口气,反问她:“你刚才说我是最合适的人选,现在又用行动来试探我。言行不一,我凭什么要相信你。”
“啧啧,试探你和看中你并不冲突。你很有头脑,行动也十分果断。”她操作着手环,“我看中的人果然足够优秀。”
我的手环发出提示音,显示添加新好友的信息。刚打开手环,准备拒绝她,不料她一把抢过来。
“还给我。”
“抱歉,先让我通过好友申请。”她自顾自地操作着,“好了,你的好友栏除了医生外,现在你又多了我。不要妄自解绑哦,那些点数我分期付款。”
“你这个人!”
“叶亦小姑娘,本人现在正式向你介绍我自己。”她摆出谦逊的姿态,向我鞠躬,“闲散游民,李家混子,李逝是也。为我刚才粗鲁的行为,郑重道歉,希望小姑娘可以大人不记小人过。”
“莫名其妙。”前一秒两个人还在生死搏斗,她要吞了我一样,后一秒就点头哈腰自我介绍。我是真心看不懂她,对她的所作所为不敢恭维,脖子上的痛感仍存,窒息的瞬间使我心有余悸,“哪天我的手恢复了,让我掐回来,这事才算结束。”
“乐意至极。”她安然坐回椅子上,“抛开刚才的小插曲,继续说说我们的交易。”
“合作是不可能的,我的立场很坚定。石块你都拿去,把付清点数就行。”
“这些玩意给我没用,我白天的行踪基本上被控制。”
“为什么?”
“因为我万众瞩目啊。”
我抄起枕头狠狠地向她甩去,“重点。”
李逝挠着秀发,“有钱人的烦恼,都当我是提款机,重点保护对象。我很怂的,攻略组向我要点数,我不能不给啊。”
“冒昧地问一句,你的点数是多少?”我停顿反思一下,补充道:“这是你的隐私,你可以不回答。”
“好姑娘。”她跳过这个话题,继续说:“手环会对能够回收的物品做属性鉴定,但这些石块的属性全是问号,识别不清到底作何用。”
“真的和通关有关吗?”我看着手里的石块,低语着。
“我们赌不起,所以不能放弃任何一条蛛丝马迹。医院大厅的九幅画,没有建筑的中间图是墓地。我转过几次,没发现这些小石块。我避人耳目搜寻许久才找到这四块,而你只需要一个下午的时间。”
“我们不一样。”我反驳道,后细想不对劲,她怎么知道我就找了一下午,“你怎么知道我花的时间?你跟踪我?”
“怎么能说是跟踪呢?搞得我像变态一样。因为在意,所以暗自注意你。这个理由可否接受?”
“我不接受。”
“那我也没法。”她耍无赖似的耸耸肩,然后继续说回刚才的话题,“法院的手段出乎攻略组意料,讨伐队里的npc队员对攻略组积怨已久,不瞒你说,我被几个npc队员围堵,各个向我讨要说法。”
“攻略组派人保护你,你的行动因此受到限制。”我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我还有一个疑问。你是攻略组的人,按照你们的内部规定,一旦发现通关线索,组员必须上报共享信息。你为什么没把这些石块的事情上报。”
“无私与共享,呵。”她讥笑一声,“如果上报,攻略组通过监控,顺藤摸瓜找到你。他们要求你无条件奉上你的所有物,你可愿意?”
她是在保护我?我心有存疑,但揣摩她的话,背脊不禁发凉。攻略组那些人太难对付,一无所有的我面对他们,除了服从,还有别的出路吗?我无情的嘲笑自己,情绪跌到最底端,“我有反抗的权利吗?”
“现在你有了。”
“可我不想卷进你们的纷争中。”我提醒自己,谨慎再谨慎。
“请给我一份信任。现在只剩墓地那里的线索,墓地的看守人是个脾气古怪的女玩家,而且我找不到正当理由和她长期接触。”
“你希望我避开她的视线寻找线索吗?”
“大概是的。”
“还有?”
“有啊,还想约你赏个月。”她的语气油腔滑调起来,“一起谈天说地,畅想未来。”
“现在就有月亮可以看。”我转头望向窗外,忘了外面在下雨,尴尬的咳嗽两声,“我拒绝,没必要。”
“我花点数买怎样?价格随意,一次性结清。”
“我不贪财,这事免谈。”我很残忍地拒绝她,不管她的滑头,思索墓地搜寻线索的危险性。瞥一眼手环上的时间,“十二点了。你可以走吗?”
“啊,小姑娘真的是一点人情味都没有。”她装模作样的惋惜,说着话就把点数发给我。“按你的要求,我分期付四块。相对的,你要帮我找墓地的线索。想清楚之后再拒绝我,你怎样都不亏。先不说白赚一亿多点数,如果这些石块真的是通关材料,你可就比别人先走一步。”
我看到转账消息,整整三千万点数,着实惊吓到我。三千万,又三千万,她的点数太过深不可测。可再纠缠下去就没完没了,我愣愣的点头,将信将疑地同意她的说法。
“晚安,可爱的小姑娘。”她如是说着,把怀里的枕头递给我。和来的时候一样,她用转移水晶离开。
看着李逝从眼前消失,紧张的神经瞬间松弛下来,窗外的雨声如麻般一点点打在我的心头,风从窗隙间流入,吹过卑微的残影。一来一回的对峙中,我依旧被她牵着鼻子走。
起身整理床褥,泪渍贴在脸颊的肿胀感驱使我去浴室洗把脸,毛巾擦干净水渍,视线移到镜子中的自己,迷茫看着自己的眼睛在身体本能下睁闭,脑子里忽现一个念头。
“所以和我合作,她又能得到什么呢?”
镜子里的叶亦看着镜子外的叶亦,我们就这样相望着,然后一起缓缓地闭上眼。从游戏开始的那一刻到目前为止,自己从来都是闭眼玩家,对周身一无所知,又从周身知晓信息点,根本分不清真假。李逝的出现打破了我的平衡,她把我拉出了旁观者的视角,被迫站队,强制让我睁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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