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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十七 答案
二十二的话无非给我提供了两个点,一是当日是李家大长老救了秦恋,二是迟明恩只不过是让李归河扯谎,却根本没想到秦恋真的在李家。
或许有些绕,简单来说,是李归河无一字为假,却蒙骗所有人。再来,二十二接着说,在和迟明恩攀谈的过程中,她也没有说任何谎言。没有具体的画面供我观看,就不知道她如何引导迟明恩跟着她的圈套编造真实故事。
我心里萌发出结识李归河的打算,毕竟她的话术着实厉害。想我和李逝交易的那个夜晚,无论我怎么胡搅蛮缠、多少次避重就轻,顾左右而言他,外加上直接拒绝无数次,最后还是被李逝带进坑里。我始终相信并不是我蠢,而是李逝那张人神共愤的脸和过分精明的脑子让我溃不成军。气不愤得我,头脑发热,把李逝的备注改成临时主谋。
脑海里又浮现她枪击法官的那一夜,我情不自禁愤慨地说:“狗屁目击证人,谁是你的帮凶小姐啊。”
忘记自己是灵魂状态,惯性拍拍裤子,掸走并不存在的灰尘,大摇大摆地去找附白,那小孩肯定在为李归河的话耿耿于怀。
秦可儿大概率被迟明恩整死了,好不容易有了秦恋的消息,他知道可能是陷阱,但他仍不由自主地揣测。看他拿起茶杯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难掩心中的激动,一改方才同李归河对峙时的镇静模样。
“姐姐,我能找到妈妈吗?”附白对着希落也的照片喃喃。
书房的门被远邪推开,他把《艾博伦公爵情史》归还给附白。书放在桌面上,他又站在书桌前好一会儿。附白就愣愣对着空荡荡的茶杯发呆,丝毫没有察觉旁人的存在。
“少爷,我读完了。”准确来说,是听伴伴读完的,“关于读后感······”
远邪话未说完,附白就随意说道:“啊,好,放着吧,出去带上门。”
正准备口述读后感的远邪被附白敷衍的反应惊着了,暗自腹诽。
纵有多少的意见,也不多言什么,负气离开。
远邪关上门,没走几步,就听见通讯设备里传来附白的声音。
“回来,读后感。”
“没有!”远邪对着设备吼得大声,脾气实在不小。不理迟附白发神经,他往后厨方向走去。这个时间段,远辛和远繁会在厨房帮忙。
其实,附白也不是有意忽视远邪。他根本没注意谁进了书房,听到说话声,下意识就是赶人走。后来回过神,瞥见桌上的绿皮书,猛然意识到来者是远邪。到底是他要听读后感,人家刚要说就被自己打断了。
“要不,去说个对不起?”附白小声嘀咕着,心思渐渐从思念秦恋上偏移开。
他是十足的行动派,既然想着道歉,就会立即付之于行动。动身之前,先收拾好衣着。也不急让伴伴把定位调出,他无意定位远邪,不过是给远邪的通讯设备里恰巧装了定位系统。
没错,恰巧而已。
比起一目了然的定位,他更乐于亲自寻找。对具有挑战性的事物,他从不失耐心。可西塔的楼梯是双螺旋结构,上去的人看不见下去的人,他第一次觉得这种设计烦人。昨天失败的捉迷藏之旅,他显然是不甘心的。
即便是他单方面挑起的斗争欲,更何况另一位主人公毫不知情,他也要玩到胜利为止。
那何为胜利呢?
——远邪的行动思维,迟附白完全掌握。
当然,此时的附白只会觉得是游戏罢了,他尚未完全意识到什么。转悠大一圈,最后还是听到厨房里传来的孩童嬉戏声,才发现远邪的身影。
“啊,原来在这。”附白礼貌性地扣三次敞开的后厨大门,然后恍若吃惊般地望着远邪。
玩小游戏的三个孩子闻声后,都稍稍愣了下,两个姑娘率先反应过来,齐声说:“少爷好。”
远邪盯着附白半分钟,才闷闷地说道:“少爷好。”
四个人都尴尬地杵在原地一动不动。远邪倒是坦然,一脸你就是罪魁祸首的表情望着附白。可附白也无奈,他觉得没必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声对不起,毕竟这是他两人的秘密。再来,他又把你们在玩什么这种话给憋回肚子。
他与他们是不相容的,犹如相隔银河,此种观念深深扎在他的观念里。与其顺着小孩心境,把同他们一起玩耍的想法说出来,而后引起更大的尴尬,倒不如换个别扭的理由,各自安心。
“远邪,欠债不能不还。”
“哈?”远邪满脸的无法相信,以及摆着迟附白是智障的嫌弃眼神。
“你欠少爷钱吗?”远辛站在远邪身后,拉着他的衣角,小声问道。
“没欠钱。”话是附白接的,他走近远邪,对着探出头来的远辛微笑,顺手整理她小脑袋翘起来的炸毛。
“那还能欠什么呢?”
“不好说,但的确欠了我某些东西,好像还不止一样。”
债主自己有些迷糊了,根本算不清与欠债人的债务纠纷。而莫名背上大量债的远邪更是茫然,他疾言厉色,大呼道:“迟附白你少在她们面前胡说八道。”
他拽着附白的手腕往外走,想要逃离是非之地。可他还没迈步,就被远辛拉住。小丫头歪头对身后的远繁说:“他走了,我们就没有孩子了。”
敢情这三小孩在玩过家家啊。两丫头的气质与这项游戏尚且相符,可论到远邪那副凶狠模样,要他乖乖扮演角色,真是难以相信。
“啊······”附白表现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仿佛抓到大秘密一般,“你是她两的孩子啊。”
“我是爸爸。”远辛拍拍自己的胸脯,向附白解释道。“繁繁妹妹是妈妈,弟弟是家里的小儿子。”
“啊啊啊啊啊!游戏已经结束了,别说了。”远邪的小脸蛋瞬间红透了,捂着耳朵丝毫不想面对刚才发生的蠢事。欲哭无泪般的失了智,拉着附白往厨房外冲了去。
孩子的手因为害羞,指尖上也充斥着淡淡的红粉色,掌心里暖人的温热从隔着一层肌肤渗入附白的骨髓里,顺流而下的血脉相连着心跳声,通过这阵温热传给附白。
他是如何听到他的心跳声。明明周围如此吵闹,为何还能听见他如同悦耳琴音的心跳呢?
他跟着他小跑,却越发失神。从手腕处上扬的脉搏跳动一路高歌猛进,冲向他的胸膛,狙中他的早已失去活力的心脏。
——咚
——咚
——咚
胸膛处的跳动逐渐明显,他又听到另一种心跳声,仿若枯藤野蔓死而复活,秋天的金黄落叶拥眠老树,重温春天的新生。潮汐回溯,投入一望无际的死海之中,此后半生,不再风平浪静。
他们不知道跑了多久,走廊的尽头那幅画着蓝色绣球花的油画让慌神的远邪慢慢停下脚步,再左拐弯没几步就是孩子们的房间了。他还想拽着附白走,回楼上的书房。
只是他注意到他的动作,手一直握着附白的手腕不放。大脑迅速反应此时的状况,下意识甩开自己的手。他压住厌恶的表情,却躲不过附白的眼睛。
想要隐瞒的不止一人。
克制表情的还有附白,他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小跑,呼吸难免不如寻常般顺畅。可他很会表演,不着痕迹地淡然说道:“看来你习惯了。”
远邪以为附白在讽刺他,很是不悦地把手往身后雪白的墙擦,黑黑的痕迹就这样留在这面墙上。好在,要仔细看才能发现这一点脏脏的手印。
他的所作所为成功让附白皱起了眉,没等他说话,就开口道:“先欠着,往后我向你讨。”
附白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远邪以为是自己弄脏西塔的墙才惹得他不高兴。但其实附白是回房间让心心给他好好看看自己的心脏,明明感受到一次非常活跃的跳动,然而突然不知怎么得,自己又觉得它要死了般。
他觉得自己出了大问题,可心心说他好得很。
我扯扯嘴皮,这难道不是乏善可陈的心动剧情?可惜我想错了,心动不太可能,心悸才是真的。
迟附白看向远邪的眼神,如同审判自己的罪般,从来如此。他是得不到真心以待的,他太过清楚了。其他孩子的感受,他很少真正留意到,只是远邪那时刻隐藏的恨意,他清晰地触碰到了——通过心跳声。
矛盾的不仅仅迟附白一人,远邪也是。他搞不懂自己为何要听迟附白的话去读书,搞不懂自己为什么对读后感耿耿于怀,搞不懂自己为什么怀抱歉意,像傻子一样修复拼图。
或许他们是同类人,都是缺块的拼图,都是渴望完整的人。两个孩子的心是相近的,心跳频率是相同的。
回到自己房间里的远邪,看见坐在沙发上等自己的远黛。年龄上亲近感,加上远黛对他的照顾,他把小姑娘当亲姐般对待,自是与旁人都不相同。
远黛问他:“今天和少爷相处得还好吗?”
远邪咬着唇,缓缓地点点头,“嗯。”
“我就说嘛。少爷真好,对不对。”
他不能同意,那小子好在哪里了,光是姓迟就是最不好的地方,可他不会在远黛面前大胆出神,就嘀咕着:“他哪哪都不好。”
“什么?”
“少爷什么都好,就是话太多。”
这下换远黛迷惑,在她的印象里,多数情况下迟附白都是沉默寡言的。
“你是不是误会少爷了啊。”
“没有。”
小姑娘不再刨根问题,因为她太相信远邪的话了。听到远邪否认,释然一笑,乐呵呵地说:“没有就好。”
“我要去帮忙了,要记得把牛奶喝完哦!”远黛指着马克杯,奶香乘着热气弥漫。
远邪闻到这味道,立马捂住鼻子,闷声道:“我不要喝,拿走。”
“不可以,必须喝!这是倩倩给我们安排的。再说,你答应过我的,要保护我一辈子。你不喝牛奶,就长不高,长不高就保护不了我了!”远黛嘟着嘴,故作生气道。
都什么歪理啊,可远邪就吃她这套。
“喝,我喝。你别生气。”远邪说完,一口闷了牛奶。他讨厌的奶腥味立马蔓延在整个舌苔,冲得他皱起眉。
“慢点喝。”远黛拍拍他的背,给他顺奶嗝,完全把他当小孩子照顾。她收拾好杯具,又嘱咐几句,出门帮忙做事了,留下远邪独坐在房间里发呆。
“身体本能也是要进步的。如果这种本能都不进化,和兽类有什么区别。脑子和身体一起腐烂,难道要引以为豪吗?”
“我很喜欢书里的艾蔻,她像森林女神般神圣。读完它,再来找我。”
······
“膝盖还好吗?还疼吗?”
“今晚,我们没有误会。你别冻着自己,好梦。”
······
“从今往后,你叫远邪。”
“希望这个名字可以带给你幸福。”
“你是可以哭的。”
远邪的脑海中不断重复几天来迟附白对他说的话,他一向引以为傲的删除记忆的本事,在此刻全线失灵崩盘,越想忘记便记得越发清晰。
“啊啊啊啊啊啊!吵死了!能不能别说话了!”愤怒的远邪拿起抱枕泄愤,猛地往地上一甩。
清脆的铃铛落地声,打断远邪的无脑愤怒。他从地上捡起拴着小铃铛绦子的书签。方形卡片纸上画着几支红梅,那笔触他是熟悉的,是远黛惯用的画法。
“姐姐把东西落在我房里了。”他如此说着,把抱枕给拾掇整齐后,带着书签去找远黛。
原以为远黛会在厨房帮远辛她们,可当他重回厨房时,也只有远繁忙着。说是倩倩带着远辛去冰库拿肉,没见着远黛来过厨房。远暗和远枯总是一起行动,东奔西跑的,根本瞧不见半点人影。
等他寻到花房时,就望着远冷孤零零地在温室里修剪花枝。与其他六个孩子的相处中,他最不善同远冷打交道。她那人整天硬邦邦的,摆着一副生人勿近的脸,丝毫不外露自己的任何情绪。别人同她说话,都是两三字的讲,没有任何废话。
远邪问她:“1175来过吗?”
对于新名字远黛,他还没有完全消化,顺口就喊了号码。远冷瞪了他一眼,随后说:“不在。”
“你的意思是她刚才来过?”
“嗯。”
“那你知道她现在去哪里了。”
远冷折断粉玫瑰的根茎,将花递给远邪,而后摇了摇头。远邪接过这朵半绽的粉玫瑰,抿了抿唇瓣,问道:“她是不是向你要了一束花?”
“嗯。”
得到准确答案,加之以自我推测,远邪基本可以确定远黛的位置,把玫瑰放进自己左胸上的口袋,点头向远冷致谢后,他马不停蹄地往迟附白的书房跑去。
他没兴趣知道远黛和迟附白会聊些什么,准备把书签还给远黛就走。
为什么呢?
他在心里反问自己,为什么要去找远黛?就为了归还书签吗?为什么不直接放回她的房间呢?
同样想要找到答案的人,还有远黛。
她带着新的花瓶和新鲜的玫瑰走进书房,在拾掇整齐妥当后,她问迟附白:“少爷,为什么呢?为什么要选远邪当您的临时管家。他还是小孩子。”
远黛没有把门完全关实,站在门外的远邪腿脚仿佛被定住一般,脑子里叫嚣着“听下去,听下去”。
不是所有的问题都有答案,因为制造问题的人可能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写出答案。
就像昨天迟附白也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说出“你是可以哭的”这种话来。是报以何种情感,又是报以何种目的如此安排。他在心里如此问自己。
最后,他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案,和以往如出一辙的答案。远邪与其他孩子没有任何的不同,他的所作所为,皆出于同样的感情和目的——愧疚与赎罪。
或许对待远黛和远邪是稍稍与旁人不同,但只可能源于那夜迟附白的亲眼所见。亲眼见到这两个孩子被自己父亲虐待的惨状,自此成为他心中的软刺,挥之不去,触之即疼。
太多的复杂纠纷交织如麻,迟附白唯有简单化处理,才得以解脱。于是,他向远黛解释道:“巧合。”
两个字说得太过于轻巧,让远黛无法接受。
“少爷,您知道吗?他是个好孩子,远邪真的是个好孩子。我听远枯哥哥说,远邪总是惹您生气。请少爷您千万不要怪罪他。他太小了,还有很多事情都没学会。”
“我教他。”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其实想说的是,您不应该让他看那本书。”远黛搓着手指,音量越说越低,低到快要接近于蚊子音,后面的话语远邪听不清。他耳贴近门缝,依稀能闻声。
附白说:“这是我们之间的约定。”
极度模糊的答案,附白为了尽快结束关于远邪的话题,于是又说:“今天的花也很美丽。”
“都是远冷的功劳啦。”远黛嫣然一笑,“所以少爷喜欢玫瑰吗?”
“称不上多喜欢。”
“那您最喜欢绣球吗?我见着很多地方都有绣球花的图案。”
“嗯。”那是姐姐最喜欢的花。迟附白如此想着,却抿着唇不再说下去。细想来,他好像没有特别注意过花卉,所以也说不上会有最喜欢的花卉。
远黛从口袋里拿出铃铛书签,递给迟附白,“擅自画了绣球,还有点怕您不喜欢。”
老式书签在这个时代算得上古董,附白虽然喜欢读纸质书,但他基本上都用得是电子书签。他欣然接受,并向远黛表示了感谢。
“有想要的回礼吗?”
“不用,我还给远邪弟弟做了一张。”
远邪摸了摸口袋中的书签,注意到远黛要离开书房,下意识动身躲在拐角处隐藏起来,确认她消失在长廊不再折返后,才走出阴影处。他想回去把书签给收藏好,通讯设备里却传来了附白的说话声。
“听见你的铃铛声了,偷听这么久,没有想问我的吗?”
不由自主地叹气,靠着深呼吸做足心理准备后,远邪问道:“你为什么要戴上那副眼镜?”
为什么要染成白发呢?
是因为那天的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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