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蛰之宝盖流苏

作者:至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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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林煜


      林煜他师父所在的地方没想到就在邵易他们附中边上不远的一个小区里。

      那虽然是个很旧的小区,但却是全市最抢手的学区房没有之一。

      三个莘莘学子模样的少年背着书包往里走的时候,看大门的保安问也不问就主动给他们打开门。

      学区房自然是学生第一。

      走进这个老旧大院儿的,连小学一年级的小豆包都带着些趾高气扬。

      三人一起爬上临近马路的一座五层楼的五楼,林煜掏出钥匙刚打开门,就听见里面一个声如洪钟的大妈的声音喊道:“既然要来,拖到这会儿。我本来还说让你出去买菜。这都几点了?现买现做都能饿死人了。”

      循着声音望去,就见非常狭窄的小厨房里,一个庞然大物的白色身影正在晃动。

      邵易和风洛棠吃了一惊。风洛棠用手指悄悄地指了一下,无声地用口型问林煜:“谁呀?”

      林煜也用口型回答“我师父“。

      于是风洛棠的小嘴儿,双眼和两只瞳孔同时变成五个圈圈。

      那巨型身材的大妈很快从厨房晃动出来,满面红光,顺脖子流汗,看到三人,胖脸上露出笑容:“哎呦,有客人。”

      风洛棠看这道家胖师父足有快半吨重。

      胖师父上身穿一件白色麻纱半长道装,很有些太极练功服的味道,穿在身上竟然还有几分宽松。

      她下身穿着肥大宽松的暗红色灯笼裤,光脚穿一双平常塑料拖鞋。

      浑身上下唯一看上去有一分道士气息的,是不知有多长的黑发整齐盘在头顶,用一只不知是木头还是骨头的小棍儿做发簪,挽了一个太极发髻。

      这胖师父看上去五十多岁年纪,两个大大的肿眼泡将狭长的眼睛压下去,使人看不出目光是精光四射,还是和蔼慈祥。

      她胖胖的大脸上没一丝皱纹,十分红润的厚厚嘴唇说起话来底气十足。

      她看到邵易和风洛棠高兴得裂开嘴笑着说林煜:“你个死孩子。怎么没跟我说带同学来?早知道我多做个炒腊肉。”

      “师父,”林煜还是不温不火很规矩地叫了一声,对‘死孩子’仨字充耳不闻。风洛棠和邵易也拘谨地喊了声“师父好”。

      “快去给同学泡茶喝。”胖师父说完在厅里的餐桌上抽了一张面巾纸,大蒲扇一样的手抓着纸巾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说:“忙死我算了!锅都糊了!”

      说着又冲进小厨房继续忙碌去了。

      屋子的厅不大,只有一张餐桌和一个不大的茶台。

      不过茶台上的家伙事儿却是挺齐全的。有杯壶、茶杯、茶漏,八样茶博士,不同的烧水煮茶器,应有尽有。

      林煜招呼风洛棠和邵易围着小茶桌坐下。林煜洗了个手回来坐到茶台的主人位置,开始烧水给大家泡茶。

      风洛棠坐下后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是个普通老式三居室。

      狭窄的客厅几面墙上,挂了很多锦旗。有写着‘道法高明,普度众生’的,有写‘仙家医术,胜造浮屠’的,甚至还有写‘菩萨再世,保乡卫民’的。

      林煜见他师父关上了厨房门,便解释道:“我师父算个游方道士,也是个道医。她从小在武当山长大,十几岁便入江湖四处闯荡。

      师父的师父是武当玉虚宫里一个活了一百多岁的李道长。所以她在全真派的辈分还相当高呢。

      那老师父也没教她太多,只传了两个健身的法子。倒是另一座道观里的一个老道将全身的道医本事都传给她了。”

      “你师父叫什么?她们道士不是都有道名吗?”邵易问。

      “我师父是明字辈儿的。我是至字辈儿的。”林煜回答。

      “那你叫什么?”风洛棠问。

      “我叫至承。”林煜平淡地说。

      “真没想到你师父是这样的。”风洛棠表达了见面后的出乎意料。

      邵易在旁边附和着说:“没想到你师父像是。。。。。。”

      “像是骗子吧?”林煜微微一笑。“好多人都这么觉得。如果凭我师父平时这样子,连我都觉得她不像正经修行的道士。她见着来请她看病的、看风水的,一副神神叨叨、高深莫测的做派。我还真学不来。”

      “不过我师父有三绝:一是道针,二是道脉,三是道茶。她要真心给你弄这三样,肯定能手到病除。我见过她真心实意给人治病的时候。”林煜接着说道。

      “听着挺玄的。你说她会不真心给人治病?”风洛棠问。

      “大多数时候吧。我师父说‘街上那些医院东一个西一个都是摆设啊?这些人普通的病上医院就行,根本没必要找我。’所以她就糊弄几个钱寄回道观里。太湖一个小岛上有她的小庙。

      “你是怎么认的这师父?”风洛棠八卦心又起。

      “我师父救了我的命。”林煜平静地说。

      他已经把第一泡茶通过一个精致的银色茶漏,倒入玻璃的分茶器里。

      “去年暑假我爸他们部队去西山深处野营拉练。我在大院里呆着实在无聊,就想着混进他们那里一起去。以前我也常这么干。

      我和随队军医说好了,藏在了他们救护车里一起进了山。白天部队去越野跑,我就在山上闲转。没想到一个不小心,掉进山窝里了。”

      “啊?”风洛棠吓了一跳。“深吗?摔伤了吗?”

      “我后来目测还真是挺深的。我一掉下去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爸后来说他发动武警找了我三天三夜都没找到。

      到了第四天,一个女胖老道到部队大院门口点名道姓说要找我爸。

      见了面我师父就说她恰巧在山里采药把我救下了。

      然后她掐指一算,算出我爸的名字和部队地方就来告诉他。

      我爸说当时我师父好不狼狈。

      一身藏蓝的道袍又破又烂,脏兮兮的泛着味儿。

      我爸想着‘宁可信其无,不可信其无’,就让几个兵跟着我师父去,果然把我给抬回来了。

      那时我还没醒。

      然后我师父就对我爸说,‘这孩子就我能救,不然醒不来。’

      我爸说当时怎么瞧她都像个骗子,但看在她在山里找到我又千辛万苦地把我扛出来,心中还是十分感激的。

      我爸便问她怎么个救法。我师父说她就一个条件,必须让我给她做徒弟。

      我们家军人世家,尤其像我爸那种又红又专的最见不得这些道佛神鬼的,认为全是迷信。

      所以当时,他哼了一声也没答应。

      不过我爸看在我师父救我的份上把她安排在了我们部队大院儿的招待所。

      三天以后,我在部队医院还是没醒过来。

      我爸着急了,我妈更不干了。她连哭带闹,非让我爸去求我师父。

      我爸哪儿拉得下那老脸。

      最后还是我妈,提了东西拿了钱,又哭诉又恳求我师父救我。

      我师父还是那句话,要我给她做徒弟。

      我妈连声答应了,陪着我师父到医院。

      据说是我师父写了一张符,又给我扎了几针,我就醒了,而且浑身上下毫发无伤。

      其实那些天我就是好好睡了一觉。”

      风洛棠和邵易恍然大悟,露出一个“睡觉这事儿我们懂,你应该还做梦了”的表情。

      “这时候我爸我妈才觉得这老道太神了。”林煜接着说。“我师父说要带我回太湖岛上去。

      那我妈和我爸哪干?

      最后想出个折中的办法,把我姥爷这一套老房子拿出来给我师父住,说是暂时在京城设个道场,让我先跟她学着。

      我师父倒也没有坚持,就这样在这里住下来了。”

      风洛棠看了看林煜。虽然煜哥年纪不大,却有一种沉静的劲儿,比他的胖师父还多几分像道士。

      “那你把青仔和梦的事你跟师父说了没有?”

      “说了,但我师父说不急,说我的缘法才刚刚开始。”

      林煜还要再说什么,胖师父哐地推开厨房门,捧着一大碗菜出来放在餐桌上。

      然后她大声的拍着手说:“可热死我了。快来尝尝我做的药膳。今天这是天麻炖牛肉,辣炒八宝鸭。快盛米饭,快盛米饭。至承,你还在那儿弄什么茶呀?赶紧拿碗摆桌子啊。”

      林煜无奈的把刚要倒给大家的茶放在一边,站起身来去盛饭。

      “你们两个刚才说叫什么来着?”师父问。

      “我叫风洛棠。”“我叫邵易。”

      “你们多有福,我平时可是不常做这些肉菜的。”胖师父拿起筷子说。

      林煜赶忙说道:“是的,师父平时吃的比较素。刚好今天我没买菜,所以肉多。”

      “还说呢你,指你干点什么行啊?这要是当年我师父说让我去买菜,我晚了这一会儿他得打断我的腿。哎我也真是脾气好多了,要不然我这暴脾气。”

      “师父师父,别生气,我明儿一大早就把菜给您送来。”林煜赶忙说。

      “你可别又差你爸那些小兵给我送菜啊。自己的事情又不多难办。老是用人家那些新兵蛋子。他们在部队就够苦的了,还让你们这些军二代使唤来使唤去的。”

      “不是啊,师父。我早晨上课不能迟到啊。”林煜小声说。

      “行了。自己记得在家做早课。”胖师父说完开始给几个人布菜。

      她一脸笑容地的看着风洛棠,“哎,这小姑娘长得可真不错!来来,多吃点。看这长得白的,赶上我年轻那会儿了。”

      风洛棠有点脸红,瞥了一眼胖师父,完全没有看出来师父大胖脸上曾经有过的貌美肤白的痕迹。

      饭菜看着不咋地但味道是真不错。

      吃完饭,胖师父大手一挥:“先喝茶。”

      然后一屁股坐在茶桌的主位上,堵住了茶桌的一整面。

      三个少年坐在对面像三只小鸡崽子一样渺小。

      就见胖师父并不说话,将热气腾腾的茶水倒入茶杯,给三个孩子端到面前。

      风洛棠刚想喝,她说:“等等!”然后她煞有介事地用手从窗户的方向划拉了两下,说道:“现在还是春天。只有丁香的味道。我把这丁香花借到你的茶里来”

      说完她的手轻轻一抓,往风洛棠的茶杯里一甩,又用食指在茶杯杯口的上方,画了几个符,口中念念有词,说声“急急如律令”后展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对风洛棠说:

      “小姑娘,尝尝吧。绝对是丁香味道的茶。”

      风洛棠将信将疑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很神奇的竟然真的是丁香味道。

      她想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或者心理作用,又大大地喝了一口。

      满满的丁香味道混合着绿茶的清新很好喝。

      她张起惊异的大眼睛,望着胖师父。

      胖师父一摆手说:“哎,别这样看着我!小法术而已,俗称‘小鬼搬家’。能把你想要的东西搬到你想去的地方。”

      邵易在心里撇了下嘴,但还是忍不住抢过风洛棠的茶杯也喝了一口。果然有丁香的味道。

      风洛棠说:“你抢我的干什么?”

      邵易小声说:“我都不在乎!”

      风洛棠说:“可我在乎!”

      胖师父看着他俩笑容更大了,对邵易说:“用自己的茶杯。小姑娘嘛要花香,你们男孩子就喝个松枝味儿的吧。”

      于是她如法炮制往邵易的杯子里一甩,念了句“急急如律令”。

      邵易低头喝了一口,这绿茶还真的有那么股子松枝味道。

      林煜见师父又看向自己,赶紧用手遮住杯口说:“师父您收了法术吧。我就不要了。我喝着清淡绿茶挺好的。”

      胖师父宠溺的瞪了他一眼:“你个死孩子,不知好歹。”然后她就跟风洛棠说:“来来,我给你把把脉。”

      风洛棠摆着双手连忙说:“不用了,不用了师父。我身体可好呢。”

      “不是看病。我给你看看别的。”胖师父坚持说。

      风洛棠只好把手伸过去,以为她会像中医一样切脉。

      没想到胖师父让她把手翻过来,然后用食指和拇指轻轻地夹住了风洛棠的中指根部,闭上了眼睛。

      过了不大一会儿,胖师父睁开眼,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竟然有几分严肃。“你这小姑娘还真是不一般呢!我不能说了。你这属于天机的范畴。来该你了小伙子。”

      她又转向邵易,同样是在邵易的左手和右手的中指根部摸了一阵,表情更严肃了。

      胖师父看了看林煜说道:“你们认识多久了?”

      邵易说:“今天刚刚认识。不过一见如故。”

      “你们的命我都不能说。不过,你们三个从今往后,怕是很难分开了。”

      几个人不敢吭声,耐心地听着。

      胖师父嘴角又挂起了微笑,转头对他们说:“我的意思就是说,你们三个一旦遇上,这缘分就再也解不开了。生死知己那种。”

      “这样啊!”邵易放心的说:“那没问题。我们今后绝对是最好的哥们儿!”

      “嗯!”,风洛棠非常认同的重重地点了点头。

      林煜也‘嗯’了一声,微笑着看了一眼旁边的风洛棠和邵易,转回头说:“师父,您快喝,您的茶都凉了。”

      几人又喝了一阵茶,闲扯了一会儿。

      天色渐晚,邵易说:“我们还得回去。今天晚上我还有事儿。”

      风洛棠想起下午和邵易、林煜的约定,他们今天晚上还要一起用入梦咒回去赵国,便附和说他们得走了。

      胖师父大手一指卧室,对林煜说:“去,到我睡觉的屋,把我的柜子里的包袱拿来。”

      林煜站起身,不一会儿就把胖师父的一个很大的青布包袱拿了过来。

      胖师父解开包袱,在里头左翻右找,找到了一个墨蓝色的布袋子。

      这布袋子系着麻绳,看上去很有年头了,磨损得几乎不成样子。

      她对林煜说:“你这死孩子,我不管你今天晚上去做什么。这个,你给我放在手边,从此以后不得离手。”

      林煜莫名其妙接过那袋子,赶紧谢过师父就要打开。

      胖师父说:“回去看,回去看。赶紧走吧!你们几个。吃我的喝我的,也该让我安静一会儿啦!”

      风洛棠听这话有些尴尬,拉着邵易赶紧站起来向门口走,差点忘了自己的书包。

      林煜却习以为常地背上书包,恭敬的给师父鞠了个躬道别,从容随两人下楼。

      年久失修的楼梯间里,声控的灯有些已经不亮了。

      但是风洛棠还是迫不及待地在一楼半明半暗的灯泡底下拉住林煜,催促他打开那个布袋子看看。

      布袋子有些重量。解开麻绳,那是一卷儿像皮带一样的东西。

      等把那一卷东西拿出来,那东西突然‘嘣’的一下弹直。几人再仔细一看,竟然发现那是一把软剑。

      “我看看。“邵易说。

      “我看我看,”风洛棠抢着拿过来:“真的是一把剑,很有韧性的金属。嘿,这剑身上还有两个字。好像是‘饮虹’。”

      “我觉得你师父真挺神的!”邵易对林煜说。

      “嗯,我一直相信她是个真正的道士。”林煜说。

      他又仔仔细细看了一会儿‘饮虹’,然后将它卷起来放回了布包,接着说:

      “我师父说她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她说行走世间,重要的是自己怎么看自己。她是真道士也好,假道士也好,她说只要遵循她自己的道心,就算对得起祖师爷了。”

      几人在公交车站又聊了一会儿,分手道别,约定晚上午夜时分一起相携再回赵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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