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

作者:壹根棍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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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漂流


      两人眼睁睁看着乌苏掉头跑远了。

      麦尔离举着铲子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木板在水面上打旋,眼看着就要顺着逆流往后倒退了。
      麦尔离提议:“其实我们好像还是有机会回岸上的...”

      辫子男想了想,最后叹气说:“走吧,确实没位置了。”

      “那乌苏他...”

      “他应该是有办法了。”辫子男摇头,自嘲说,“他大概早打算这么做了。还装得挺好,假装要和我们一起走。这个小孩啊...”

      选择了理智的时候,必须要丢掉很多别的东西。

      但也有人选择丢掉理智。
      ...

      乌苏淋着雨大步往马厩的方向跑。

      辫子男确实没说错,从炎石山到陶北确实只有那一条路,但要出陶北,还有一条路。

      是从陶北直接通往清河湾的“路”。

      此刻有雨水落在地上屋檐上、头发上肩膀上,顺着身体往下滑。

      乌苏有种不安的感觉。

      何姆没来深坑找他们,是回马厩了。

      所以他拼命跑,拼命跑。一个多小时的路,愣是压缩成了二十分钟。

      他飞奔到马厩口的时候,孤零零的院落里只有稻草被风刮得乱跑。乌苏进了马厩,大约是雨下得是在太大,马厩里里面有不浅的积水,是以他每走一步,就有溅起的水花声。

      里边儿很黑,根本什么也看不出,但乌苏仍然朝那空旷的阴沉唤了句:“何姆?”

      回应他的只有自己那微不可闻的回声。

      乌苏又站了会儿,还是转身走了出去。

      雨水仍然在倾泻而下,毫不留情打透这具身体。

      乌苏回想起陶源的雨,虽然也是这么下着,却不如这里的那样割人生疼。

      何姆也这样淋过雨吗?

      在这样的大雨里跌打滚爬吗?

      乌苏最终还是掉头回了马厩。

      万一呢...

      他赌不起。

      乌苏踩着积水快速往马厩最深处走。虽然里面黑得一塌糊涂,根本什么也看不见了,但他凭着这两天脑海里的记忆连成一气走到了最里面,然后右转。

      原本放木车正对着的那个窗口不断有雨水灌进来。

      乌苏垂首,看见地上一团一团湿透了的羊绒毛,和黑暗里映着水光的一双眼睛。

      乌苏立刻跑过去蹲下,拉起何姆的手,“快走吧,我们赶一赶,还来得及。”

      何姆没有回应他,浑身僵硬地蹲在墙边,又抱着那本湿透了的黄本,凶巴巴瞪着乌苏,好像要把他瞪出个洞来才罢休。乌苏最后直接把他拉起来,抓住他的手往外走:“你抓紧我。雨那么大,我们不要走散了。”

      终于把他拉起来了。

      出马厩前一秒,乌苏突然停下了,何姆撞在了他身上。

      乌苏突然笑了声,转过来看他。

      何姆的一颗鸡窝头好像比第一次见到时更凌乱了,乌苏手痒兮兮地抓了抓。

      嗯...头发还挺硬。

      他替何姆把兜帽戴上,又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了一双乌黑眼睛。

      乌苏微微弯腰,略带命令道:“不要松手听到没有。”

      何姆眨眨眼,眨眨眼,又眨了眨眼,不予回应。

      然后乌苏就拉着他,一头扎进雨帘里。

      一样的路,他走了第三遍了,但这次走得是最缓慢的。

      雨声其实很大,大到盖过世间万物的一切细微声响,但乌苏好像还是听见了何姆吸鼻子的声音。

      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但他决定说点什么。

      “等到了陶源,你就来我家住吧。

      我虽然兄弟姐妹很多,但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啊还有,我父母也会欢迎你的。我会跟他们介绍你,这是何姆,是我在陶北新认识的好朋友。”

      乌苏说到这里,感觉自己握着的那只手在隐隐发抖,并且有一发不可收拾的迹象。

      怎么好像...把人家搞哭了呢...

      他继续说:

      “如果你不嫌弃,可以在我的床旁边再添一个床位。

      我们可以和麦尔离一起玩。麦尔离这个人啊,说话有时候确实不经过大脑,但还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啊对,他有个喜欢的人,叫白妞,是个放羊的女孩。其实我也不知他怎么就喜欢上人家了,但每天听他唠叨这些,也是件有趣的事情。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到时候一起给他支支招......”

      乌苏说了一路,以至于自己走到深坑口的时候,还无知无觉的。

      雨较之之前的确小了,因此形成的那条河流速降低了不少,或许正在朝见底的趋势发展。

      得抓紧了...

      乌苏拉着何姆去捡起之前从木车上拆下来丢在岸上的麻绳,拿起一端系在他手腕上。

      “会游泳吗?”乌苏问。

      何姆点头。

      “那相信我吗?”乌苏一边问,一边把另一端系在自己手腕上。

      “相信我吧。”他说。

      乌苏拉了拉何姆身上自己那件长袍外套,“这件衣服你穿着可能会不太好行动,我们要不就把它放在这里好吗?”

      何姆没点头,乌苏从他眼睛里读出了拒绝。

      乌苏又提议,“那...先把衣服给我怎么样,我穿着比较方便。你身板太小,这件衣服泡了水之后会很重,会给你造成一些麻烦。”

      何姆勉为其难答应了。乌苏又问他要那黄本,说替他拿着,但何姆死活不同意,乌苏只好作罢。

      然后,乌苏终于不裸了。

      他拉着何姆站在水边,两人把腿放进水里。冰冷的水擦过皮肤,乌苏似乎已经能预想接下来要与之抗衡的阻力了。

      “我待会儿会松手,你一定要跟紧我好吗。”

      何姆点头。

      “我数到三,就松手了。我们一起下去。”

      何姆点头。

      “那我数了哦。”

      “一、二、三。”

      乌苏轻轻松了手,往河里沉,憋足了气顶着水流往前游。

      辫子男说他应该是有办法了。

      他哪有什么好办法,只是看起来从容不迫罢了。

      虽说水流不急,但毕竟是要逆流而上,并且天还下着大雨。不管是头顶上还是眼前都有各式各样无形的力作用在身上,让人涌出一种无力感。

      那感觉就像是你明明已经精疲力尽花了许多力气,估摸着应该快到了,但实际上你连出发的那个岸口都还没有离去多少距离。

      乌苏再一次到水面换气的时候,恍恍惚惚好像在岸边一棵树旁边看到一个人。

      他眨眨眼,确保自己没有看错,可这时一片小浪盖过来,模糊了他的视线。乌苏眼睛酸得不行,他再使劲眨眼看过去的时候,又什么都没有了。

      难道是眼花了吗...

      天确实挺黑的...

      也许是憋气太久脑子不好使了。

      他又看了眼何姆,发现后者正好端端地往前游,便放了心,重新扎回水里。

      乌苏也不知道他们游了多久,到后来他四肢麻木了,只能机械般地强撑着往前游。河水酷寒几近要冻坏他的大脑,导致他反应慢了许多。好在后来乌苏在越来越浅的水流里触到了地面,他向下伸腿,果然能够站起来了。

      河水刚好漫过他胸口。

      乌苏强忍住哆嗦对一旁的何姆说:“我们到了。”

      于是何姆也学他站起来,结果因为太矮踏不到地面,只能在水面上浮水跟着乌苏前进。

      乌苏笑了。

      两人终于还是到了目的地,这里并没有下雨。

      乌苏觉得自己的猜测应该是对的,或许是中间哪一段下的雨导致两边的水通了,因此才能流动起来。

      乌苏上岸后,把两人手上的绳子解了,又牵起何姆的手往陆地的边沿走。

      他们在天河湾的源头,从高处往下看,半山腰处有了人烟的味道。

      乌苏带他下去,“待会我们下去把衣服烤干了,就当送给你啦。”

      何姆这回出声:“嗯...”
      ...

      两人又看见了乌苏和麦尔离初到天河湾时经过的那个分岔路口,当时那个老者告诉他,一条通往炎石山,还有他们现在脚下的那一条,通往天河湾源头。

      “乌苏——何姆——”

      麦尔离好像就跟守在这儿了一样,从那个老者的屋子旁向他们高呼:“等你们老半天啦——”

      麦尔离咯咯咯地笑,乌苏笑了,何姆也笑了。

      然后老者缓步走出来,乌苏仍然十分尊敬地朝他颔首。

      老者领着他们一行人到一簇篝火旁,让他们坐会儿暖暖,自己进了屋。

      乌苏问:“艾允呢?”

      麦尔离满脸胡椒,鼓着腮帮子在啃肉,“啊..他先走了。”

      乌苏惊讶:“走了?”

      这时,那老者端出几杯咸奶茶来分给他们,顺口接话说:“你说的是和麦尔离一起来的另一个扎头发的年轻人吧。他的腿只是脱臼了,给他接上就好了。他等不及回去了,托我告诉你,说有缘再见。”

      老者把手伸来,摊开掌心。

      是那天辫子男本想托乌苏带回给他老婆的草环,说是让她改嫁来着。

      老者又说:“他说不需要了,他会活着回去见到他老婆的。”

      乌苏郑重接了过来。带着和暖的橘黄火焰映照下,那草环显现出好看的颜色,好像看上去也不那么普通了一样。

      他又想起关于弃婴的事情,所以直接向老者询问了这件事。

      “那个年轻人刚刚也问我这个问题了,”老者缓缓说,“我们天河湾确实有这样的祭祀习俗,被选中的婴儿是要献给神明的,在满月的那一天,全部的血都要流入这片土地。

      我是看着这些长大的,因此知道这有多么残忍。

      但有人执意践行传统,也会有人对此表示质疑,也许还会有人想方设法干扰,譬如像你们现在所听闻的一样。立下规矩也许就是用来在未来某一天被打破的也不一定,那些弃婴或许是因此得以存活的也说不定。

      你觉得呢?”

      乌苏盯着火苗在眼前跳动,默默无言。

      辫子男说,大多数人都没有看上去那么好。

      可大多数人也都没我们想得那么坏。

      乌苏想。

      辫子男自己不也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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