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儿，过来

　　7月24号。
　　我和你相恋第七年的纪念日。

　　我换上了你最喜欢的那条红裙子，戴上了你为我买的宝蓝色项链。

　　镜子里的女人很美，一颦一笑都透着万种风情。

　　那时，你说，这样的我只准给你一人看，旁人都不允许。
　　我笑着骂你幼稚。

　　你却嬉皮笑脸的揽着我的腰身，半撒娇，半强势。“你可是我的女人。”

　　嘿，七年了。
　　我觉得，我对你的爱...越来越深了。

　　我想，如果你现在就在我面前，大抵会爱怜的摸摸我的脸，叹息一声：“这可不是个好现象呢。”

　　其实，我没有告诉你，我在你认识我之前就认识你了。

　　那是一个大雨天。
　　雨很大，我撑着伞，在瓢泼大雨里艰难行走。

　　你却跪在雨里，整个人像落汤鸡一样，来来往往的人都好奇的看着你，你却视若无睹。

　　你看起来像是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却不得已被世俗的规则桎梏住，显得苍白而无力。

　　在那时候，我就对你好奇了。可我看了看时间，上学快迟到了，我看了你一眼，只能快步离开。

　　有时候，午夜梦回时，你跪在雨里的画面会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深刻而又惊心动魄。

　　我以为再也不会见到你了，可是在朋友举办的party上，我居然又一次看到了你的身影。

　　没有在大雨里的那种狼狈，你双手插兜，步划懒洋洋的走进来，眼神说不出的傲慢和慵懒，像极了优雅而高贵的波斯猫。

　　你长的很漂亮，不是那种传统意义的漂亮，而是一种充满了凌厉的漂亮，或者说，是帅气。

　　很飒，很酷。

　　你是最后一个来的，来的迟且傲。可没人抱怨你，他们看你的眼神似掺杂了一丝惧怕。
　　像是小弟怕老大的那种纯粹的敬意。

　　party进行到一半，有人来了兴致，玩大冒险，居然还直接去掉了真心话。

　　我挺倒霉，第一个就中招了。

　　和对面的人法式深吻20秒。

　　我的对面，坐着一个男生，长得...有些一言难尽。

　　大家都喝高了，一个劲儿的催促着，我求救的看向朋友，朋友却是起哄的最厉害。

　　“快点啊，是不是玩不起啊！”
　　“就是个游戏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看到我半天没有反应，大家的情绪都不满起来。

　　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你突然站了起来。

　　“行了，都多大的人了，还为难一个小姑娘，要不要脸啊。”

　　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却像盆凉水泼下来，一下就浇灭了包厢里热闹的喧嚣。

　　“走了。”

　　你拿了包，率先离开包厢，我亦步亦趋的跟着你走了出去。

　　我们站在公交站台，等着回家的车辆。

　　九月的天，夜里已经有了几分寒意。我忍不住缩了缩肩膀，你看到了，没说什么，只是将外套递了过来。

　　我们之间的距离不远不近，你靠在根柱子旁，在裤兜里摸了根烟出来，停了一秒，又放了回去，也许是顾忌着我在场。

　　“小孩儿多大了。”你突然问道，语气依旧是懒洋洋的，好像对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我抿了抿唇，对“小孩儿”这个称呼有些不满。

　　“我18了，已经成年了。”语气格外的强调。

　　你笑了笑，把玩着手上的打火机。“18啊，小孩儿是成年了。”

　　“那你呢，你看起来比我也大不了多少啊。”我不服输的问道。

　　“25了，你该叫我姐。”你状似随意的道。

　　我一愣，下意识就想说你骗人。明明你看起来才20来岁的年纪，可余光瞥到你的侧脸时，我突然沉默了。

　　你眼里的沧桑和疲累是漂亮的容貌掩饰不了的。

　　“以后少去那种场所，你还小，别被带坏了。”你换了个姿势靠着，慢悠悠的说。

　　我依旧沉默着，其实是有些不爽你对待我像对待小孩子一样的态度。

　　那天之后，我们再没有任何联系。偶尔空闲的时候会想起你，但也只是偶尔而已。

　　但我没想到，会那么快第二次见到你狼狈的样子。

　　逼仄的小巷里，你捂着血流不止的额头，明明虚弱的不行，眼神却依旧傲慢，不知道在逞强什么。

　　你看着我，突然笑了笑，嗓音低低的。“嘿，小孩儿，我们又见面了。”

　　你死活不肯去医院，我只好把你带回家，帮你包扎伤口。
　　你在我家，熟悉得比我还像个主人。

　　我父母常年在国外，除了给我打生活费，从没有关心过我的生活。

　　于是，我家就成了你的避难所。只要受伤了，或是被人追，你就往我家跑。

　　一开始我还会嘲讽你，说你看着耀武扬威的，没想到一屁股烂债，要多怂有多怂。

　　你也没生气，只是笑了笑，语气柔得像块玉。

　　“没办法，总以为能把我妈救回来。嘿，小老太说的真不错，那么费劲不但救不回人，还倒欠一屁股债。”

　　那之后，我才知道，你的母亲患了癌症，你千方百计的借钱只是为了能让母亲多活一段时间。后来人走了，钱也打水漂了，你却无力偿还这笔巨款。

　　不过，说你赖皮也是真赖皮，把我家当避难所，却一分钱也不肯出。

　　我虽没有找你要钱的打算，但也不想助长你的威风，故意拿话刺你。

　　你却嬉皮笑脸没个正形，脸皮厚的像城墙。“就当交保护费了，图个心安嘛。”

　　当时，我只当你是瞎扯，不屑一顾。
　　可没想到，你说的都是拿命在承若。

　　那时高三，每天上课到很晚，虽然离家近，但路上黑漆漆的，别说还是有些恐惧的。我刚在心里安慰自己很快就到家了，下一秒就被一个醉酒的男人给扑倒在地。

　　我惊叫，我挣扎，我求救。

　　你就是在这时候出现的。我从来只见过你受伤的狼狈样，却不知道原来你打架这么厉害。

　　一拳一拳，毫不手软，手段狠辣绝情，一点都不像个女生样。

　　直到我抱住你的胳膊，哭着求你停手，你才没了动作，而男人已经被打得半死。

　　出于正当防卫，你没被拘留，可同时，你的行踪也彻底的暴露给了那么追债的人。于是，你彻底的消失了，消失在了我的世界里。

　　我每天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看看你有没有在家，一次次期待，一次次落空。

　　后来，在一个深夜里，你终于回来了，我哭着抱住你，质问你为什么不联系我。

　　你满身疲惫，却爱怜的摸了摸我的头。“是我错了，每三天我会来看你一次的。”

　　你真的说到做到，每三天就会回来一次，但你回来的时间也越来越晚，我担心你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问你你却闭口不谈，只是让我好好读书。

　　我听你的话，好好念书，三年苦读，终于考上了一个好大学，拿到通知书的那天，我高兴得像要飞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你。

　　等你回来的时候，特意给我买了一件礼物，是一条宝蓝色的项链，很美。

　　我爱不释手的把玩着，但同时又有些忧虑。“你不是还欠了那么多钱吗，还是退回去吧，太浪费钱了。”

　　你却摇摇头，拿过项链小心细致的戴在我的脖子上，你俯身看着镜子里的我，眼神温柔的不可思议。

　　“我的小孩儿很漂亮。”

　　我被这句话羞得不行，但心里也鼓起了莫大的勇气。

　　我深呼吸一口气，眼神期待又激动的看着你。

　　“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

　　你没回答。

　　我胸腔里涌动的磅礴气势在沉默中一点点消失殆尽。

　　这是你第一次毫不顾忌的在我面前抽烟，一根连着一根，烟灰缸里都堆起了小山丘一样的烟蒂。

　　我坐在沙发上，沉默的看着你，眼神固执。

　　“我比你大7岁，我是女的，我欠了几十万，我没房没车，我臭毛病很多...”终于，你开口了，却是絮絮叨叨的说了自己一大堆缺点。

　　我哭笑不得，索性扑向你，将所有的纠结，所有的困扰，都尽数掩埋在痴缠一吻中。

　　第一次主动，我脸都红透了，我期期艾艾的看着你，眼神却是格外坚定。

　　“我喜欢比我大的，我恐男，我和你一起还钱，我有房就行了，我能包容。”

　　每一句话，都在认真回答你的所有顾虑，所有为难。

　　你看了我很久很久，久到像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终于，你弯唇，伸出舌头色/情的舔了一下唇，似笑非笑的睨着我。

　　“小孩儿，再来一次。”

　　在一起后，我们的生活并没有发生什么大的变化。我们在一起的事没有告诉父母，我也不想告诉他们，他们虽在国外，骨子里却是传统的人。

　　其实说实话，我是有些恨他们的，在我刚上初中，他们就带着弟弟丢下我一人去了国外。说的好听是为了躲避政治危机，但其实也只是觉得我不重要而已。

　　那么我的爱情，我的婚姻也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我考的大学还是在本市，每周都能回家，而你也对我说了神出鬼没的原因。

　　你在赌场里做荷官，虽然很累，但收入很高。

　　我有些担心，劝你另找一分踏实的工作。
　　你却只是笑笑，眼神头一次那么认真。

　　“既然答应了跟你在一起，我的女人，怎么能过得那么穷酸？”

　　我劝不动你，只能多嘱咐你小心。

　　看着你每天回来累瘫在床上的样子，我也心疼，于是我偷偷在学校外找了份兼职，虽然收入微薄，但积攒一点是一点。

　　你知道后，第一次冲我发火。

　　你说，你跟我在一起，不是为了让我吃苦的。如果我要那么辛苦，还不如分手。

　　我后悔了，我向你保证不会再去兼职了，一定好好念书。

　　你亲了亲我的额头，语气缠绵又温柔：“既然选择了和我在一起，那我就要给你最好的。”

　　你向来说到做到。

　　我大三那年，你就还清了所有的债务，那天晚上，你的兴致格外的高，我们在床上奋战到了天亮都还不停歇。

　　大四那天，你买了一套房子，将户过给了我。那天晚上，你单膝跪地，举着亮闪闪的戒指，眼神里满是纯粹的欢喜。

　　“嫁给我，好吗？”

　　我激动得不能自已，哭得差点抽过去了。只能胡乱点点头，将手伸了出来。

　　没有亲朋好友的见证，没有任何人的祝福。

　　可这一刻却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

　　也是同一年。

　　你走了。

　　接到警察局的电话时，我整个人都是木的。

　　直到到了医院，我都还不相信。可是躺在那里的人是你没错啊，那张脸，是你没错啊。

　　我上前，轻轻唤你。

　　我说，别闹了，我害怕，你起来吧。

　　你没有动作，依旧闭着眼睛，安静得像个孩子一样。

　　我有点想哭了，却又强忍着。

　　我说，我今天去看了你给我买的房子了，装修的好漂亮呢，全是我喜欢的风格。
　　我说，我们不是说好了下个月去旅游吧，我都已经规划好了。
　　我说，今天我捡到了一只小狗，我感觉你会喜欢它的，你回家看看吧。

　　我说，你...不要我了吗？

　　警察说，你在赌场的时候，有人来闹事，带着刀，你是被误杀的。他们到案发现场的时候，你的手上还牢牢握着什么，掰开一看，却是一根发圈。

　　我听的时候，眼神是呆滞的。
　　我摸了摸手上带着的发圈，泪如雨下。

　　我曾对你说，我们两人带着对方的发圈，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能摘下来。
　　你敷衍的答好。

　　可原来，你早就记在了心里。

　　你走后的第一年，我把自己缩在房子里，逃避着一切，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

　　你走后的第二年，我开始好好的打理自己，已经不那么排斥外出了，和父母的关系也开始变好起来。

　　你走后的第三年，我终于能够鼓起勇气，到你的面前，亲口对你说。

　　嘿，你好吗？我想你了。

　　嘿，我现在过得很好，工作很好，上司很好，朋友也很好。

　　只是，没有人再叫我小孩儿了。

　　我想你了，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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