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下的大海和一粟

　　“陆总，到了”，助理的提醒，让毋念停止了无休止的对赵海阔的夸赞，也让陆航有了喘息的机会。

　　这是三亚最有名的海底餐厅，毋念和陆航都是第一次来这里。两人跟着服务员的引导落座，周围是清晰可见的海底世界。

　　这场景是多么的梦幻。

　　点好餐之后，陆航问毋念：“为什么要来这家餐厅？”，这家餐厅的氛围并不适合早已形同陌路的他们两个，本是温馨浪漫的场景，却格格不入。

　　毋念望了望360度的海景，缓慢的说着，“我读高三那年，就听说三亚开了一家海底餐厅，说是你坐着吃饭就可以看见海底世界，我就特别想要来一次。当时，就照我父亲的脾气，就算是我考上了清华北大，他也不可能花上几千块钱就为了吃顿饭。然后我就等啊等啊，我说等我工作之后挣了钱，一定要和自己的男朋友来一趟这里。后来呢，我就遇到了你，初次心动的我，对恋爱生活有最美好的憧憬，我还特意列了个表，上面写着一定要和陆航去做的一百件事，来这里就是我的第一项必须要做的事。”

　　毋念瞅了眼陆航的表情，笑着说：“你一定不记得我告诉过你多少次，我想要来到这里。每一次我向你提起的时候，都有无数个滴水不漏的借口在等着我，我没有一次不相信的。”

　　“亚男，那个时候我”陆航想要解释什么，但被毋念打断了，

　　“请叫我毋念”

　　毋念厉声说着，“现在想想，当时的我还真是个蠢货啊，无论身边有多少人告诉我你就是个渣男，无论我被你无情的伤害过多少次，无论你身上有多少种不同的香水味，我都坚定的告诉自己，你爱我。和你在一起的三年，一直都没能来吃的这家期待已久的店，今天特别想来一趟，尝尝这里的菜，看值不值得我放在心上这么久”

　　毋念夹起一块牛排肉，喝了口红酒，说：“吃起来很一般啊，景色再好，装修的再辉煌，有什么用呢？菜品一般般，根本不合口味，看来是败絮其中啊，白白期待了那么久。现在想想，我应该高中一毕业，不管用什么办法都应该来尝一次的，这样才能及时止损，而不是白白期待这么久，耗费精力。”

　　陆航听出毋念话里有话，表面是说这顿饭，实际上却是在说在自己的身上浪费了太多时间。

　　“亚......”陆航还是不习惯毋念这个新名字，“毋念，我知道我对你有愧，所以这次来，我想弥补自己的过错”

　　“哦，那看来是因为我在夜店里遇见你了，让你良心突现，突然意识到原来我是个渣男，原来我在几年前我伤害过眼前的这个姑娘”毋念用平静的语气说着。

　　陆航现在根本吃不下饭，毋念的每一句话都带刺，直接刺向他的心脏，但却哑口无言，只能接受。

　　“其实你刚离家的时候，我试图找过你几次，后来我找你的事，传到你父亲那里了”，听到这里，毋念切牛排的手停顿了几秒，然后继续切着。

　　“你父亲直接冲向我的办公室，对着我破口大骂，他不让我再找你，他说已经答应过你了，只要你能好好活着，绝对不去打扰你的生活，所以我只好放弃，也没再找过你。但这些年，我一直都在担心你过得好不好，我一直都在想如果有一天我遇见你了，我一定要加倍补偿你，弥补自己的过错”

　　“那你准备怎么弥补我？”毋念盯着他。

　　“你现在住的房子不是租的吗？我可以帮你买下，还可以帮你买一个更大的地盘，帮你把一粟饮品店做成连锁品牌。我可以在三亚这边给你买栋靠海的别墅，有私人沙滩和私人泳池，保证你生活过得滋滋润润。我还可以给你一张卡，你可以拿着它去世界各地旅游，你想要什么，只要你一句话，我统统帮你搞定，只要你喜欢”

　　“如果我答应了你的条件，你心里会不会舒坦很多？”

　　这样的一句话，问住了陆航。

　　如果严亚男真的接受了他的请求，他可能不会再从严亚男割腕自杀，对着他狰狞面目的噩梦里醒来，他可能不会再搂住另外一个女孩子睡觉的时候，脑子里是毋念那张哭泣的脸。

　　毋念想，陆航之所以感到愧疚，是因为他仅存的一点良知，提醒着他，曾经有一个女孩为他而折磨自己，为他而自杀，并不是因为自己欺骗他人感情的渣男行为。像他这样的人，从来都只爱自己，所谓的愧疚，所谓的弥补，不过就是表面的伪装罢了。

　　“如果会让你感到舒坦，那我还是不要接受好了。反正你也不懂，想我这样一个经历过死亡的人，根本不稀罕什么大别墅，私人沙滩。现在的我，过的很好，根本不需要你的施舍。反观你，还是没有变，一具活在阴暗里的躯壳，”

　　毋念还想继续说下去，但陆航听到这些揭露他真实生活的言语，终于忍不住吼道：“够了，你就那么恨我吗？”

　　“恨你干嘛，我恨得越深，不越是在惩罚自己嘛，我不恨你，你对我来说，其实就是过去的一道坎，现在我走过去了，就可以自如的谈起当年的事，平静的说起你，就像在说一个陌生人的故事一样。”

　　“你变了”陆航现在面如死灰。

　　“对你来说陌生的我，才是那个真实的我”，毋念拿起手机，给赵海阔发微信，说时间差不多了可以来接她了。

　　“不管我怎么做，你都不可能原谅我了？”陆航追问着。

　　“我原不原谅你有那么重要吗？如果我现在告诉你，我原谅你了，你真的就可以坦然面对你对我的伤害了吗？你是不是就可以真的高枕无忧了？”

　　毋念脸色涨红，越说越激动，“我什么样的想法对你来说真的无所谓，是你的良知在作祟，是你愿不愿意放过你自己的问题。不过既然你提到了，我可以郑重告诉你，我不原谅你，我遭受的伤痛是实实在在的，有无数道印记提醒着我，那些事是真实发生过的，希望有一天，总有一个人会让你也尝尝我受到的苦难，看你能不能原谅伤害过你的人。走了，以后还是不要见面了，没必要。”

　　毋念说完，拎起包，向餐厅外走去。陆航呆呆坐着，喝着苦涩的红酒。过了一会儿，毋念又返回，敲了敲桌子。

　　“一个问题，我父母现在还好吗？”

　　陆航面无表情的说，“不清楚，之前你爸找过我之后，就断了联系。你不是什么都放下了吗？自己打个电话问问不就好了吗？”

　　毋念没说话，扭头离开。

　　餐厅外的停车场，赵海阔早已等候多时，一个人站在车外焦急来回走动。

　　突然，他看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向他飞奔跑来。赵海阔蹲下身子，张开手臂，做好迎接的准备。

　　从餐厅出来出来，之前都是假装坚强的毋念泪腺奔溃，边哭边奔向赵海阔，然后直接跃进赵海阔的怀抱里，大声哭着。

　　“怎么了，他欺负你了？”赵海阔把毋念搂得紧紧的。

　　毋念笑着摇摇头：“我只是觉得我太厉害了，我为自己出了口恶气，在气势上占了优势”，眼泪还是不停落下，但却是心潮澎湃的愉悦感。

　　上车之后，毋念兴奋地讲着自己在餐厅里淡定的表现。其实她在假装坚强，但这一次，她必须挺过去。

　　“赵海阔，你都不知道，我在将那些话的时候有多紧张，虽然我明明不是那种能够看淡一切的性格，但我一直都在假装自己很沉稳，我告诉自己，今天你就是潇洒小姐附身，决不能在渣男面前表现出一丝一毫的软弱，更不能流一滴眼泪，必须把自己最狠的一面拿出来。”

　　毋念打开窗外，兴奋吼着：“我做到了，我挺过去了”

　　赵海阔看着这样的毋念，自己的心也敞亮了许多。

　　发泄完之后，毋念的脸色突然变得阴沉，转头向赵海阔说着。

　　“那个人说，我爸之前找过他，还说我只要能好好活着，就会按照当初的约定不会找我”，赵海阔关掉狂躁的音乐，握着毋念的左手，车里静静地，听毋念讲话。

　　“赵海阔，我突然想他们了。但凡之前，他们做错了什么，但这些行为还是出于爱。现在一想到他们，我脑子里浮现出来的不是他们的错，而是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温馨的画面。我想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有时，还想张开双臂给他们一个拥抱”

　　毋念的右手轻轻地在赵海阔的右手上画圈圈，然后说：“和你妈待在一起的时候，我也会想到，其实我妈也是这样，虽然她不会做饭，从来都是家里阿姨负责做饭，但她也喜欢花花草草，家里院子里从来都是繁花茂密，每天都要花上一个小时在那里修修剪剪。还有我爸，他和你爸一样，从来都不会把对孩子的爱表露出来，但他却会为了我，整日整夜的守在床边，还当着众人的面，暴打那个渣男。最近，父亲的电话号码一直都萦绕在我的耳边，可我始终不敢拨通这11个数字。”

　　“不要急，慢慢来，一步一步走，反正我就陪着你哭，陪着你笑，陪着你做任何你愿意的尝试。”赵海阔的微笑对毋念来说，有巨大的力量。

　　“5年都过去了，你做的已经很棒了。就拿今天来说，我女朋友牛逼极了。所有的事情最终都会好的，所以我们不着急，我想你父母应该也不着急，大家都会等着你，等着你笑着走向我们。”
　　虽然正在开车，但毋念还是忍不住亲吻赵海阔的脸颊。

　　“赵海阔，你停一下，这里有家粉店还开门，我们去吃粉吧”，毋念现在对海南米粉的喜爱程度溢于言表。

　　赵海阔停好车，毋念急冲冲的向店里奔去，熟练地点了几碗粉，又点了些烤串，焦急的等待着。

　　“上千元的西餐都没能喂饱你啊”赵海阔看她这个样子，调侃道。

　　“我又不是去吃饭的，我是去打仗了。其实那牛排好不好吃，我根本没吃出来，我连自己点了什么菜都不记得了。当时，哪还有心思吃饭啊，满脑子都是干掉他、干掉他。现在放松下来了，肚子就开始咕咕叫了”

　　这不，老板刚端上热气腾腾的粉，毋念就嘬了起来，还烫的她直跺脚，急忙喝着冷饮。

　　赵海阔宠溺的看着她，“慢点吃”

　　“这么好吃的粉，我怎么能慢的吃”毋念根本没有说话的空隙，不停嘬着。现在的她，明显饭量变大了，一手烤串一筷子粉，悠哉悠哉。

　　那次晚饭之后，陆航再也没有出现过，但毋念的心里却还有一件未了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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