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做狗腿好多年

　　秋游过后，天气越来越冷了，北风每天呼呼地吹着，循着缝从人的衣领往里钻，刺得人骨头发疼。北方的天气总是这样，干燥而寒冷，白水乡偏南一些，没有这里冷，余真有些不习惯。

　　于是每天早上，余真和高绛的碰头地点就从门卫室的窗户底下换到了小吃街的一家早餐店。那家早餐店卖的是中原地区特色早餐，每天早上六点多，余真先到早餐店排队，打两碗麻辣顺口的胡辣汤，买四根焦酥喷香的油条，等着她绛哥到了一起吃。

　　高绛每天早上都能刚好掐着余真买好早饭的点踏进店里，然后打着哈欠坐在她对面，两个头趴在碗边一起吸溜着胡辣汤，把油条泡在汤里咬着一头一点一点的嚼着，辣到鼻尖出了汗，最后再打闹着一起回学校。

　　每天早上余真看着她绛哥掀开厚重的门帘，就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就像看到风雪中的猎人归家，看他放下书包，就像猎人放下猎枪。而自己，就像守在林间小屋的默默无闻的忠心猎犬，只等着主人回来一起吃一口热饭，这种相互依靠的感觉，就已经让人很幸福了。

　　那时候的余真想，或许守护本身，就是一种幸福，但到底是她守护绛哥，还是绛哥守护她，她有点搞不明白。

　　*

　　秋游后，狗腿子余真每天就多了一项活动——下午放学后陪高绛到拳馆训练。

　　绛哥告诉她，余真的主要任务是，在他每天训练结束后给他“浇浇水”。因为每天训练结束以后，她英明神武的绛哥都会受到来自教练身体与心灵的双重打击，名为高绛的这朵祖国花骨朵觉得自己可能要蔫死。

　　这天放学后，余真又跟着高绛去拳馆看他训练。

　　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绛哥每天的日常训练很简单，大部分时间在重复基础的体力训练，教练什么时候看他不顺眼了就叫过来PK（打）一顿，然后告诉他PK的问题都在哪里，该怎么见招拆招，该怎么借力使力什么的。

　　所以当教练招手让高绛过去对招的时候，余真就知道她高大伟岸的绛哥又要被揍了。

　　余真叹着气坐在了拳馆边休息的椅子上，认命般的攥着绛哥擦汗的毛巾，气呼呼撅着嘴看他和教练PK。

　　对招开始了。

　　高绛出拳袭向教练，但那一拳很轻易就被躲了过去，高绛好像知道这一招会被躲过去，马上又出腿横扫，腿风汹汹，感觉杀气腾腾啊，余真激动地满脸通红。

　　就在这时，余真看到了那位“恶毒的”梁姓教练脸上出现熟悉的微笑，她心底暗叫糟糕，果然下一秒，高绛就被抓住小腿狠狠地摔在了垫子上，半天都没力气起来。

　　“速度太慢！力量不够！你这样出门就是被收拾的命！明天体力训练加半小时。”

　　梁教练说完就活动活动手腕，看样子也没打算拉高绛一把。

　　余真突然就怒从心头起，她打心底为绛哥感到委屈，一边跑过去扶起高绛，一边皱着眉头抬头瞪梁教练。

　　“不公平！不公平，你一个大人，为什么欺负一个小孩子呢？”

　　虽然梁教练对高绛狠心刻薄到没话说，但是遇到余真这样软乎乎的女孩子一下就没脾气了，放轻了语气笑着弯腰逗她，“我怎么欺负小孩子了？”

　　余真虽然气呼呼但是还蛮有理，指着高绛说：“他是个小孩子，你是一个大人，大人的力气本来就比小孩子大，所以他不可能打得过你的。我绛哥在外面能一打四，在学校根本不可能有人能欺负他……所以……所以，”虽然孩子蛮有理，但是说着说着哭音就出来了，两只手抹着眼泪说，“所以你干嘛欺负他啊？”

　　梁教练看她说着说着就自己哭起来了，无可奈何地笑了笑，蹲下来给她擦眼泪，“别哭了，我告诉你为什么我对他这么严厉，你看看你，我打的骂的是高绛，你咋哭的好像我揍的是你呢？”

　　余真见梁教练蹲下来跟她解释，又突然开始不好意思起来，扭过头去拽她绛哥的胳膊，高绛看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抽出自己揉后背的手，轻轻的顺了顺她的头发，安抚道，“我没事啦，教练已经手下留情了。”

　　梁教练看看余真，又看看高绛，怀疑的语气中带着一股肯定地问，“高绛，你这是养了个童养媳吧，这么关心你。”

　　余真一听这话也忘记哭了，红着脸抬头瞪他。

　　梁教练又开口服软：“行啦行啦，我不说了行么？”接着又拿出毛巾递给她，“擦擦你的小脸吧，我告诉你为什么我对你绛哥这么严厉。”

　　梁教练的神情突然严肃起来，他开口问余真：“你知道，高绛父母为什么送他来这里吗？”

　　余真先是摇摇头，后来又开口回答，声音中还带着一点哭腔：“不就是怕他在学校被人欺负嘛。”

　　梁教练摇摇头，告诉她：“不是的，学校的都是小孩子，翻不起什么风浪，就算高绛是个柔柔弱弱的小菜鸡，能回家告个状就行了，他爸妈能想招把对方欺负死，我们防备的不是小孩子。”

　　他语气顿了顿。

　　“是大人。我们教导他学习防身术，练习跆拳道，教他逃生求救法门，是为了让他不被大人欺负。”

　　“有钱人家的小孩，就像一个懵懂无知会跑会跳的珍宝，整天在外面无知无觉地乱窜，最容易被心术不正的人盯上。高绛学习的这些东西，都是为了保护他自己，不会被轻易绑架，成为威胁家里人的把柄，不会给身边人带来危险。

　　他不仅要学习武术，还要学习各种防身策略，危险时候的求救方法，甚至身上安装有报警系统，定位器。这些都是为了保护他，我对他说的也都是实话，是从大人角度对他进行的正常评估，并没有故意贬低他。”

　　“你明白吗？”

　　余真似有所觉的点点头。

　　梁教练叹了一口气，跟他们说：“行啦，今天就练到这，你们早点回去，高绛别忘记明天的加练。”

　　直到拳馆外的冷风吹到余真脸上，她才后知后觉地去拉高绛的衣袖，“绛哥，他说的都是真的吗？”

　　高绛看着她，说，“没错，我爸爸妈妈早就跟我说过了，只是……”

　　“只是什么？”余真好奇地盯着他。

　　“只是我感觉，梁教练好像特别喜欢你。”

　　“为什么？”余真疑惑道。

　　高绛脸黑了一下，声音讷讷地回她，“因为这个问题我也问过他，他当时跟我说的是：男人……就是要强。”

　　从那以后，高绛就再也听不到小狗腿在训练时替他顶撞教练的话了，反而有时候还帮教练说话教训自己，大有一种揭竿起义的感觉，高绛觉得前途未卜，每天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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