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初明月未收

　　得到了景平帝的准许，碧初和临晴主仆二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淡定地离席了。
　　可惜临晴的淡定之色只保持到了无极宫大门口，刚出无极宫，她就着急起来。“公主，要不要马上把那几个舞女找回来？”
　　“来不及的。”碧初估计了一下，将消息送到碧阁就需要二刻，再由碧阁找到人送进宫中，半个时辰，肯定来不及。“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另寻舞女，现学佼人舞。”
　　“这么短的时间，怎么可能。”临晴觉得自家公主简直是异想天开。
　　“风雪楼的姑娘们就可以。”碧初记得薛韵曾经同她说过，秦水灵手下的姑娘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灵巧人儿。更为难得的是，她们皆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学舞习曲都极快。
　　“临晴，别惊动他人，去把沈西延请过来。”这件事情，还是得找他帮忙。
　　沈西延没有出现，碧初等来的人，是他身边的子开。
　　“公主，我家皇子说寒暮宫人多眼杂，不如自己的地方安全，邀您落水居相见。”
　　落水居是沈西延的寝宫，皇子到了该读书的年纪，便不再与母妃同住，会另开自己的寝宫。落水居离寒暮宫并不远，很快就走到了。
　　“沈西延，你能不能什么都不问，帮我一次。”时间紧迫，碧初只好开门见山了。
　　“需要什么，跟子开说就行了。”他将手上的侧柏种子放进茶杯，转身去炉子上取热水。
　　“麻烦以你家皇子的名义，去风雪楼向秦姑娘借七个她手下的舞女，一定要快。麻烦了。”对于子开，碧初还是很客气的。
　　得了沈西延的示意，子开马上就离开了。如果没有看到桌子上的账本，碧初本来是要同他一起离开的。
　　李词城的账本怎么会在沈西延这？
　　“这账本？”她实在想不明白沈西延为什么要派人抢了这个账本，也不为难自己，直接问了。
　　“这账本值得初儿花那么大力气，我当然会好奇里面有什么，就让子开抢来了。我也算是帮了你个大忙，可不许生气。”
　　沈西延轻轻啜了一口侧柏水，继续道。
　　“你那新账本编得不好，太给李词城留面子了，是治不了什么大罪的。我只好添上两笔，好如你所愿。只不过中途出了点意外，没能还给李词城。但交给他女儿，也是一样的。现在他们父女二人已被押至天牢，等待秋后问斩。”
　　原来是这样，关于李词城的所有疑问都被解开了。碧初对沈西延的做法虽有不满，但现在也没有功夫计较。她努力地挤出一丝微笑，“既然如此，这账本对碧初也没什么用了，还劳烦五皇兄代为处理一下。碧初现在不方便，但请皇兄放心，今日之事，改日碧初一定会重谢的。”
　　沈西延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也笑着开口。“不知道卿卿口中的重谢是怎么个谢法，是从寒暮宫偷桂花糕给我？还是再另寻一块月离玉送我？”
　　沈西延的话宛如一盆冷水，给碧初浇了个透心凉。
　　他知道，他果然都知道。他明明知道自己想尽了各种办法想同他相认，还骗自己说他失忆了。想到这里，碧初不禁有些愤懑。
　　“看我被耍的团团转，被你玩弄于鼓掌之间，就这么开心吗？沈西延，你别欺人太甚。”碧初说完，转身就要离开，再纠缠下去，她并没有信心能赢。
　　沈西延将她一把拉了回来。“你呢？你就都对我坦白了吗？”他努力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心里却是醋的不得了，本来出于妥善考虑，暂时不打算和她相认的。但他的小姑娘实在是太惹眼了，且不说那个同她私下相会，不知身份的男子，还有那个劳什子的逸哥哥，现在又多了一个宇羌，沈西延觉得，再不挑明身份，自己只能继续暗中叫苦。
　　“租一辆上等的马车也不过几十文钱，你给了整整一锭银子，那马车夫是什么人？你频访风雪楼，购下红袖楼是为了什么？浣衣街的宅子又是做什么的？卿卿，你瞒我瞒的太多了。”
　　碧初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了，没想到，桩桩件件，沈西延无一不知。想来，怕是京城各处都藏有他的眼线。
　　“沈西延，别自作多情了。不管我做些什么都与你无关，为什么要告诉你？”她试图挣脱开沈西延的手，但没能成功，反而被他抓的更紧。
　　“我以为我的心意已经够明显了，我以为我暗示的也够明显了。马车上，琳琅宫，风雪楼，甚至是昨天晚上在你屋里，我一直在等你对我坦白。”
　　“别说的你好像多关心我一样。沈西延，你若是真在乎我，又怎么会把我的真实身份告诉秦水灵。”
　　沈西延突然松开了手，碧初以为他是无话可说了，正要愤然离去，却又被他捉回来，一把卷进了怀里。
　　“我当是什么事呢。”他的声音突然软了下来。“秦水灵阅人无数，又管着风雪楼那样的地方。你那点演技，还逃不过她的法眼。我身边除了你没有过别的女人，她自然就知道了。”他的气息轻轻在耳边流动，让碧初感觉有些痒。“不是我说的，卿卿别生气了。”
　　碧初觉得自己真的是疯了，沈西延给了一个拥抱，说不要生气了，自己就真的突然不气了。之前那些被骗的愤懑，无论她怎么样提醒自己不要忘记，只要沈西延一哄着自己，在她心中就统统不算数了。前两天还在让她困扰的，对沈西延的感情，此刻已经无比清晰。碧初十分确定，自己喜欢沈西延，恐怕从小时候开始，就喜欢了。
　　她决定找个合适的时机跟沈西延摊牌，但肯定不是现在。子开已经将人带回来，她自己还要赶回宫宴上跳完那支佼人舞。
　　“这件事情回头再说。你先回无极宫去吧，出来太久会让人怀疑的。”碧初觉得自己必须得轰他走了，不然一会什么事都干不了。
　　“就剩二刻了，真的来得及吗？要不你装病吧，反正我也不喜欢你为滋巨的那个什么四皇子跳舞。”
　　“快别胡说八道了。”碧初推着沈西延就要往外走。“我自有办法，你帮我给吉洛带句话就行。”

　　太极宫。
　　沈西延回来的时候，滋巨的舞姬们正在翩翩起舞。但她们的翩翩舞姿并没能引起沈西延的注意。其实不光是沈西延，大殿中的人都有些心猿意马。宇羌的描述实在是太吸引人了，众人都暗暗地期待着碧初的舞蹈。就连景平帝，都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他对身边的程公公吩咐着：“半个时辰已经到了，初儿怎么还没回来？叫人去看看吧。”
　　景平帝话音刚落，碧初就抱琴款款而来了。
　　她身上的金丝凤尾裙已经换成了白色的宽袖曲裾，头上原本高耸的发髻也被拆下重新打理过，部分青丝披散，垂至腰间。有风吹来，青丝扬起，衣袂飘飘，她像是池塘中的一支青莲，在月光和清风温柔的爱抚下，摇曳生姿。
　　“阿初姐姐好漂亮啊。”沈西钰脆生生的童音，让众人回过神来。
　　景平帝笑了，满脸慈爱。“初儿不是说要跳舞，怎么抱着琴来了？”
　　“皇舅，碧初这是受吉洛公主所托。”她说着，频频给吉洛使眼色，向她示意。
　　“皇上，月照今晚还有一支舞要献上，这支舞中暗含了月照对大衡的心意，还请皇上务必仔细欣赏。云起公主的曼妙之姿，我是见过的，知道月照的舞女们是万万比不上的，吉洛怕丢脸，只好求公主让我们先跳了。”
　　众人等了半天，却被吉洛打断，都有些不满。吉洛听到些许抱怨，笑了笑。“诸位不用失望，这支舞蹈是云起公主在西庭时帮我编排的，一会也会帮我助演，多欣赏一次云起公主的曼妙之姿，不是甚好？”
　　吉洛所谓的助演，其实是碧初在一旁弹琴伴唱。风雪楼的姑娘们，还需要些时间来学舞换衣，临晴那边，还需要时间安排，碧初只能尽量拖延，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不过她的琴技歌声都还算尚可，也不会丢人。轻轻拨动琴弦，碧初开始吟唱。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随着她的歌声，有两排着水绿色留仙裙的舞女们扭着曼妙的腰肢从两侧登场。这些舞女们皆是杨柳细腰，含情脉脉。她们不停地扬起水袖，频频回头。本应当是一副弱风扶柳之景，不知为何竟有些许苍凉悲壮之意。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碧初的歌声中，多了些依依不舍之情。
　　渐渐的，在场的人都明白了。月照这几位舞女是在为月照的战士而舞。扬起水袖，意为道别，频频回头，暗示不舍。这舞蹈加上这采薇的歌词，月照明显是在表明自己不愿战争，想与大衡交好之意。
　　碧初看见在不远处对自己点头示意的临晴，手上的琴音渐渐弱了起来。两侧的舞女也都慢慢退场了。
　　突然，无极宫中的宫灯全都熄灭了。
　　黑暗中，有舞女拿着一盏盏小小烛灯前来，渐渐在无极宫中央圈出一个小型圆圈。舞女们背靠着背聚拢在一起，又在骤然间向四面八方下腰散去，像是在模仿花开之姿，而正中间的花蕊，正是袅袅婷婷的碧初。
　　微弱的烛光摇曳，蒙着面纱的舞女们看不清的面容，都为这支舞蹈增添了些许朦胧之美。
　　佼人舞原来是不需要这种意境的。只是碧初发现，这七位舞女皆有武艺在身。才艺非凡，武艺高超。秦水灵花了大力气培养出来这样的姑娘，肯定不是为了让她们去做红颜知己的，替一些有钱的大人们分忧解难还差不多。今晚宫宴来的人太多了，保不齐就有被这些姑娘们帮过忙，分过忧的大人。为了避免这些姑娘被人认出，碧初才想出来这个办法。宫宴上只留下微弱烛光照应，再让姑娘们蒙上面纱，以确保万无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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