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初明月未收

　　“姨母别哭了，快说说是怎么回事，碧初好给你出个主意。”
　　沈景姿说话的时候一直抽噎不止，碧初费了好大劲才听明白。原来李月绮自从进府之后，就开始处处针对沈景姿。这人表面上笑脸相迎，都是在背地里使阴招。先是莫名其妙的给沈景姿扣上一个体弱病娇的形象，夺了她的掌府之权，之后越发肆无忌惮，经常随便找些借口栽赃陷害，甚至敢直接对沈景姿动手。
　　若论忍字，碧初觉得自己这位姨母可真是个高手，放着公主的身份不用，硬是憋到现在才说出来。这李月绮也是个胆大妄为的，仗着点肃清王的宠爱，连公主都敢打。
　　“姨母别急。这样吧，我送你两个侍卫，都是在西庭受过训练的武功高强之人，有他们在，李月绮碰不了你的。”碧初在沈景姿面前蹲下，轻轻趴在她的膝头，神采奕奕地看着她。“当然，如果姨母愿意，让他们对李月绮动个手也是可以的。”
　　“那贱人虽然不能碰我，但还可以想别的法子害我啊。”沈景姿似是对碧初的提议有些不满意，“再说了，即便她消停了，只要她还在府中一日，我也是不愿意的。”
　　脾气如此急躁，也难怪会弄成今天这样的局面，但沈景姿还算幸运，反正碧初是要收拾李词城的，看在太后的面子上，顺带把李月绮也一起解决了吧。“姨母稍安勿躁，碧初跟您保证，这李月绮，嚣张不了多久了。”
　　当天晚上，碧初就把那两个侍卫送到了肃清王府。只不过，在此之前，让这二人变成了无根之人。

　　回宫的马车上，碧初有些郁郁不乐。
　　回京至今，除了沈西延，局面基本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偶尔会发生一两件意料之外的事情，但也都无伤大局。然而今日之事，却真让她有些措手不及了。
　　薛韵知道了碧初的真实身份。
　　碧初既然有意让薛韵为自己所用，自然不会在探听到李家村之事后，就将她弃置一旁。她经常抽空去风雪楼同薛韵会面，从琴棋书画谈到时政利病。碧初自是有深知灼见，薛韵也并非都是妇人之言，常常独具慧眼。尤其是在评判大衡对边境和邻国的政策上，二人更是所见略同，相见恨晚了。碧初想来，薛韵同自己都在西庭生活过，面对的边境局势也是大同小异，意见相似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她其实也是有意用边境的话题来引起薛韵的好感，效果不错，现在薛韵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已暗含爱慕之意了。
　　一切都很顺利，拿下薛韵已是势在必得。今日，她照旧前来相见，薛韵不似平日抚琴相迎，而一反常态地煮起茶来。
　　“韵娘素来不喜饮茶，今日怎么突然煮起香茗了。”碧初感觉不妙，但也只能见招拆招了。
　　“听闻云起公主最爱品茗，不知道韵娘今日这壶香茗入不入的了公主的眼。”薛韵将煮好的茶汤倒入茶碗，拿出细娟净了净手。“杯茗之敬，公主请坐吧。”
　　碧初顺从地在对面坐下，品完了一杯香茗，才说道；“你知道了。”
　　“韵娘有意傍身于公子，自然要同秦姑娘支会一声的。”薛韵抬手，又为碧初斟茶。
　　秦水灵是怎么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的？除了沈西延，碧初想不到别人。
　　“韵娘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既没有敬而远之，也没有勃然大怒，还亲手煮香茗迎我。到底意在何为，可以直说了。”
　　薛韵将手中的茶壶放回炉上。“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公主屈尊风雪楼的目的，韵娘也算心中有数。天下皆知公主是大衡第一贵女，能为公主分忧，韵娘自是三生有幸。只是韵娘在俗世仍有旧怨，此仇不报，怕是无心为公主效力。”
　　“韵娘要入我麾下，我自有义务为韵娘扫除烦恼，让韵娘无所忧虑才是。”碧初一直浮着的心暂时放下了。薛韵既然有求于自己，这件事就还有的谈。不过动些手段，帮她一把便是了。
　　只是碧初没有想到，薛韵要复仇的人，竟然是自己的表姐，王雪晴。
　　王雪晴在碧初心中也算是劣迹斑斑了。她是大姨母沈景玉的女儿，自出生就得了县主封号，从小娇生惯养，一直是飞扬跋扈，横行霸道。好在碧初幼时，王雪晴常跟随她的父亲，大将军王长川四处行军，不常在京中，所以碧初也不需经常同这位乖张的表姐见面。
　　三年前，王长川曾带着王雪晴一起去西庭练兵。碧初为了躲清静，在月照足足呆了三个多月。也正是在这三个月里，薛韵和王雪晴结了仇。
　　薛韵的心上人李郎，在她的父亲薛放手下当兵。二人本是青梅竹马，早有婚约。那李郎长得好生俊俏，在一次军中例训时被王雪晴看上，几番威逼利诱，就成了她的裙下之臣。薛韵原本以为是王雪晴以县主身份相挟，李郎与她苟合只是无奈之举，没想到，王长川回京时，李郎也要与王雪晴一同离开。这件事说到底，不过是王雪晴横刀夺爱，薛韵也算遇人不淑，本不至于落下深仇大恨。奈何王雪晴太过心狠手辣，眼中容不下薛韵，非要置她于死地。在薛放一家赴京途中派人灭口，导致薛放暴毙，薛家没落，薛韵为求生存，不得已流落风尘。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薛韵同王雪晴结的自然是血海深仇。碧初对薛韵并无怀疑，王雪晴确实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不过她毕竟是自己的表姐，又于自己无害，实在没有必要招惹。即便自己真有意替薛韵出这口怨气，这件事情又谈何容易。还需想个万全之策，既为薛韵报了仇，也不会拖自己下水才好。

　　用晚膳的时候，碧初特意同太后提起了王雪晴。
　　一说起自己的这位表姐，太后的脸色明显难看了许多。随着年纪的增长，王雪晴变得越发嚣张放肆。她和沈西蓉最是相看两厌，每每见面，都打得不可开交。太后嫌麻烦，若非必要，就不再让王雪晴进宫。这可惹恼了她，作为报复，只要有机会入宫，王雪晴定要生出事端，闹个人尽皆知。两年前，王雪晴无端打伤了滋巨送到京都作质子的八皇子，还废了人家一条腿。那位八皇子不堪受辱，没过多久便自尽了。正因为此事，滋巨与大衡结怨，两国间一直在交战。若不是因为近来在杜曲手下败得太惨，南域各国又陷入混战，滋巨实在自顾不暇，是断不可能派使团前来议和的。
　　相比南域人民付出的代价，王雪晴收到的惩罚可就小多了。不过是送到京郊的兴云寺吃斋念佛，未得召唤不准回京罢了。
　　服侍太后睡下，碧初回屋之后，仍在想着王雪晴之事。
　　滋巨的八皇子，是这位此次前来议和的四皇子的胞弟，若能将王雪晴交给这他，带去滋巨，就算沈景玉和王长川有天大的本事，也是鞭长莫及。况且，如果王雪晴是在滋巨出了什么事，众人也只会认为是滋巨对当年之事的复仇，不会有人联想到自己的。
　　外面起风了，屋中的烛火晃动不停。碧初起身去关窗，一回头，沈西延不知道何时站在了自己的身后。
　　他是怎么进来的？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碧初有意质问，想了想又作罢。凭沈西延的武功，自己察觉不到不是很正常吗。只是这么晚了，他来自己房里干嘛？万一再被人撞见了。碧初想着，抬手要轰沈西延出去。
　　“几日不见，初儿就不想我？”
　　“不想。”碧初加大了手上的力度，沈西延却是纹丝不动。
　　“初儿可真是无情，我可是因为记挂着初儿，特意前来给你送消息的。忠圣侯府的消息。”他笑着看碧初松开了手，“不知我今日的消息，能否换来初儿的一壶好茶？”
　　碧初将一杯泡好的侧柏放到沈西延面前。“子时已过，五皇兄现在向我讨茶喝，今夜是不想睡了？这侧柏种子味道虽苦，滋补之效尚佳，皇兄夜夜操劳，倒是可以多多服用。”
　　夜夜操劳？还要多多服用？这丫头是担心自己纵欲过度，要帮自己补上一补吗？
　　沈西延脸上不见异色，端起茶碗一饮而尽。“傅青柔要定亲了，嫁给左相周崇儒的次子。左相连彩礼都准备好了，只等皇上下旨赐婚，就会同拜帖一起送到忠圣侯府。”
　　傅青柔是吴姨娘的女儿，比碧初大一岁，早就到了该说亲的年纪。只因她身份尴尬，所以迟迟未能定下人家，不知为何突然入了左相的眼。
　　“世人皆知皇室厌恶忠圣侯府，左相为何要犯这忌讳，难道是左相府的二公子与傅青柔早有私情？”除了这个，碧初也想不出其他理由了。
　　“这事没有初儿想得那么缠绵悱恻。左相缺钱。他这些年一直在暗中替沈西毅笼络人心，银子流水似的往外拿，早就入不敷出了。”
　　左相竟然是四皇子的人？他向来不都是支持沈西峥入主东宫的吗？
　　碧初毫不犹豫地相信了沈西延。他是当局之人，这朝中的情势究竟如何，肯定比远在西庭的自己清楚。这么想来，西庭离京都还是太过遥远，即使有碧阁网罗天下情报，有些事情，还是朝中之人才能明析。
　　这事让碧初定了心，她本来还有些犹豫，现在看来，薛韵这个忙是非帮不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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