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谎
01)
简难一个人在家,今天爸爸妈妈都加班,会很迟才回来。
吃饭吃到一半时,简难听见有人敲门,他放下手中的碗筷去开门。
门口站着的是一位穿着白色毛衣和黑色打底裤的女孩,如果把她脚上的那双白色毛绒拖鞋换成一双靴子的话,简难绝对会相信她是一位刚从T台上走下来的模特。
简难是认识眼前的这位女孩的。女孩拥有辨识度很高的精致的混血儿的脸,而且擅长交际,在学校里很出名也很受欢迎——简难和她在同一个学校读书。但简难认识女孩并不全是因为这些,还因为他和女孩同年级,女孩在八年三班他在四班,两班仅一墙之隔,女孩每天都会因为迟到而被罚站在教室门口,而简难则会每次都因为坐在最后一排而一转头便看见女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简难很不喜欢这种态度,自然也不会对女孩有太多好感。
“方便么?我想在你家蹭一顿饭唉。”女孩直接地表达出自己敲门的目的,一点有求于人的扭捏也没有。
“可以。”虽然没什么好感,但没必要拒绝别人,简难不擅长拒绝,所以只是面无表情的答应了,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女孩的笑靥如花。
女孩在简难家的状态与在自己家没什么两样,除了刚进门时问过简难碗筷的位置以及在得知简难的名字之后嘟囔道“你的名字好奇怪,又简又难的”以外就没再理过简难。当然,女孩并非一言不发,而是不停地说,完全没有要停的节奏,并且无视简难的任何语言与表情,让简难感觉反而自己才是客人。
但这对于简难来说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没有坏处,他本来就没打算说些什么。
女孩的话也大多是废话,否则她对一个几乎相当于陌生人的同校校友哪来的那么多话要说。女孩一边为简难的厨艺点赞,说对比起来自己连用电饭煲煮饭都煮不好的厨艺真是弱爆了,一边赞叹简难持家,说同样是十五岁的年纪,自己还占先天的性别优势,却什么也不会。最重要的应该只有一句——我叫黎落。
但其实这也是废话,因为简难早就在老师的“黎落,你能认真点吗”,“黎落,再迟到的话把家长一起叫来”,“黎落,别以为自己父母有钱就可以不好好读书,以后你会后悔的”等话中耳闻目染她的名字了。
吃完饭,黎落主动要求洗碗,但简难拒绝了,他很难保证黎落
简难从厨房出来时大约已经六点一刻,此时早已黑的很彻底了,刺骨的冷风又在使劲地吹,似乎在蓄意阻止人们出行。客厅里没有开灯,暗暗的,但通过厨房里还没有熄掉的白色灯光还是可以看清黎落像只猫咪一样蜷缩着身子躺在沙发上。
简难开灯,开关“咯噔”地响了一下。
“你终于洗好了。”显然黎落并没有睡着,也许只是因为刚才太无聊了所以才用休息来打发时间,现在听到有人开灯的声音,马上回过神来坐起,看着简难说。
“很无聊?”简难明知故问,又说,“看电视吧。”他坐到黎落身边,准备开电视。
“要去我家玩么?就在对门。”黎落邀请道。
想了想,反正爸妈要很迟回来,自己一个人在家也很无聊,于是简难答应了。
到了黎落的家里,黎落说了一句“随便”之后又不理简难了,她一个人回了房间,然后就开始打网游。简难跟进去看了,但他对这类东西一窍不通而且又完全不感兴趣,于是两三分钟就一个人走回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同时也很奇怪像黎落这样的女孩子居然也会喜欢这种类型的网游。
黎落的房子和简难住的房子是相同大小与格局的,但同样三室一厅的的房子,黎落这里却显得空旷的多。
也许是因为房子里的家具本来就少吧,但也许又是因为黎落一个人住的缘故。
她是一个人住么?疑问袭上心头,再看看四周衣服裤子到处丢起来的脏乱样子,应该是的。
但一个十五岁的、又不会做家务的女孩怎么一个人住呢?
简难起身去问黎落,黎落摘下耳机,边打游戏边回答。
她是一个人住的。她的爸爸是加拿大人,在中国开了一家服装公司,她的妈妈年轻时是模特,现在做了服装设计师,在业内小有名气。她原本是和爸爸妈妈住在一起的,但去年提出要一个人住。爸爸妈妈当然不同意,但又拗不过她,所以只好在自己家附近为她租了房子。
至于房间为何如此脏乱,她只说丁姐不在。
简难想,丁姐应该是黎落家的保姆。
“你会用洗衣机么?”黎落目不转睛的盯着电脑屏幕问。
“会。”简难回答。
“那你能把我可听的衣服洗掉么?拜托了。”黎落毫不客气。
“好。”他不擅长拒绝,何况他想这只是一个小忙。
但事实上,这个忙并不小。
黎落囤积在客厅里的衣服足有一周的量之多,而且有些衣服很高档,对洗衣环境的要求很高,所以简难还得把所有衣服按颜色和清洗方式分开,一点一点洗。
简难洗好衣服又帮忙晾了出去。
花了一个多小时才整理好,刚坐在沙发上,又听见了黎落的声音:“出去玩么?”女孩的世界里好像只有“玩”这个主题。
“可是外面在下雪。”简难回头看着黎落说,刚才他在晾衣服的时候看见有大片雪花在向下飘,现在估计已经积了几厘米了吧。
“没关系,我有装备哦。”黎落笑起来说,微微抬高了手中的东西。
黎落给简难准备的是一件黑色风衣和一条黑色围脖,她说这样就不冷了。简难穿上的时候,黎落还说没想到他的衣服给你穿还挺合适的。
简难不知道“他”是谁,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是个男生。
黎落也给自己准备了一条淡的几乎像是白色的粉红围脖,戴起来的时候把她的头发也扎了进去。
黎落穿着拖鞋就出门了,简难也就没有回家换掉灰色的毛绒拖鞋。
两个人走在积雪的人行道上,一黑一白,远的像黑夜与白天,近的又像它们的交点。
“其实我找你有很重要的事。”黎落边走边说,简难低着的头点了点,表示他听见了和愿意听下去,但黎落应该没看见,因为她也一直低着头,“我想让你帮我补习。”她继续说了下去,就像自言自语。
“为什么?”这是每个人都会问的问题。
“因为我的成绩太差了。我爸说我的成绩那么差,要送我去加拿大读书。其实我觉得在哪都一样,但我爸就是不听我的解释。”黎落抱怨道,“所以我要在成绩上有所进步,以此来打消我爸想把我送出国的念头。”
“为什么不想出国?”还是每个人都会问的问题。
“因为我喜欢一个人啊。”黎落想都没想就回答,丝毫没有因为这个答案而有半点不好意思,“他叫……”犹豫了一会儿,“丁翔一。”
02)
黎落认识丁翔一是在她十岁的时候,那时候她还是一个爱穿公主裙的女孩。
丁翔一是丁姐的儿子,比黎落大两岁。丁姐是黎落家的保姆,对黎落特别好,黎落也特别喜欢她。
丁翔一第一次来黎落家的时候黎落正在和妈妈因为吃饭而闹别扭,一脸委屈地坐在餐桌前。黎落的妈妈看见丁姐带着丁翔一来了,放下手中的碗筷去和丁姐说话,把黎落晾在了一边。
那时候的黎落是个骄傲得像公主一样的女孩,看见妈妈因为别人而不理自己,心里更委屈,嘴嘟得更高了,想回自己的房间,再也不理妈妈和丁姐了。
无意间她听见妈妈和丁姐说,男孩叫丁翔一,是丁姐的孩子,这几天家里没有人,先来这借住几天,几天后会有人来接他回去。
听完,黎落趁着妈妈不注意,偷偷地溜进了自己的房间,反锁上门。妈妈好像也不在乎她吃不吃饭了,过了很久也没来敲她的门。丁姐也没来。但是,那个叫丁翔一的男孩子却敲了她的门。
黎落以为是妈妈在敲门,打开门的时候却看见了丁翔一,大失所望。
“你要吃面么?”丁翔一问,黎落听懂他言下之意是问她饿不饿。
黎落摇摇头,面无表情地关上门。但很快她又打开了门,对丁翔一点点头。
黎落以为是丁姐煮了面,但没想到是丁翔一自己煮面给她吃。虽然是丁翔一煮的,但吃起来并不比丁姐煮的差。黎落吃面的时候就在心里想,没想到丁翔一还挺厉害的,像个大哥哥一样,挺好的。
晚上,黎落被规定要在八点半之前睡觉,但其实她并不喜欢这么早睡觉。
丁翔一听黎落向他抱怨道,于是就说:“要不要我陪你聊聊天,解解闷啊?”像个小大人一样的语气。
黎落点点头,于是晚上的时候,丁翔一便趴在她房间的窗台外,隔着窗,点着一盏昏黄的灯,陪她说话,很晚才回去睡觉。
丁翔一和丁姐睡同一个房间。黎落躺下很久却没有睡着。她从床上起来,穿着粉红的睡衣,走到窗户边,却看不见丁翔一的样子,于是只能对着星空说一声:“你明天能再来和我聊聊天,解解闷么?”
第二天一早黎落便起床,冲进爸爸妈妈的房间,先吵醒爸爸妈妈,然后向他们要求让丁翔一在自己家多住几天。爸爸妈妈同意了,问她为什么起得这么早。她没有回答,其实她是怕自己起晚了就留不住丁翔一了。
她回自己的房间,经过厨房的时候进去喝水,看见丁姐和丁翔一在准备早餐,她也加入了进去,帮了不少倒忙。
她问丁姐可不可以让丁翔一多住几天,丁姐说只要小落想就可以。于是丁翔一留了下来。
丁翔一在黎落家住了半个月,应该是第七个晚上,丁翔一问黎落想不想出去玩。黎落当然想,因为她就像是被囚禁一样,从没在夜晚自己一个人去外面看看,就是跟爸爸妈妈出去也很少。但她又不敢。
丁翔一告诉她不用害怕,好像很有力量的样子。所以,黎落豁出去了,穿着粉红的睡衣就跟着丁翔一跑出去了。
这是一个秘密,种在十岁的小女孩的心上。
但那并不是真正的喜欢,只是一种不想和某个人分开的情愫罢了。但用喜欢来形容也没有错,因为喜欢也是可以很单纯的。
简难在心里想。
虽然是这样没错,但简难还是拒绝了黎落的请求。
他想,他没有阻止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的资格,但他绝对有资格拒绝自己帮助别人喜欢另一个人。他不允许自己帮助别人喜欢另一个人,因为像他们这种年纪的人——包括自认为成熟的自己都不会明白“喜欢”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情。
03)
虽然简难一点也不委婉地拒绝了黎落数次,并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告诉了她,劝她不要再执着了,但黎落充分发挥打不倒的小强精神,每天缠着他,各种利诱,恐怕不久就会使用“威逼”了——
早上开门,简难看到的往往是黎落的那张宛如礼仪小姐的笑脸;走路上学,黎落会喋喋不休地游说,直到简难进教室门;下课期间,哪怕是简难上男厕黎落也时常跟着,恨不得跟进男厕去;中午吃饭,黎落会托简难的同班女生把她叫丁姐准备的便当送给简难,但简难从没打开过;放学回家,和上学一样……
黎落对此特别有自知之明,她的看法是:你再不答应,别人还以为我在追你咧。
“你为什么一定要我帮你?我又不是学习最好的。”简难想不通,这样问道。
“虽然你成绩不是第一名,但于我而言已经够了,我又没想过要变成第一。也许第一名的辅导我还接受不了呢,他们脑子的结构和我的简直是天壤之别。而且,我们学校里邻班,家里邻居,你教我比别人教我方便。”黎落这样回答。
“可我不想教你,是你喜欢丁翔一又不是我喜欢,或者说我又不喜欢你。你去找喜欢你的人帮你补习啊。你不是全校出名的么,全校那么多第一,谁不是巴不得帮你?”简难这样子拒绝了好几次。他尽量说难听的话,他以为只要是女孩,都会因为自己的自尊心而放弃和他这种男生交往的,况且是黎落这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
但他好像错了,他发现自己根本不了解黎落,或者说黎落根本不是平常那种自尊心很强的女孩。每次听到简难说出这种话,黎落会流露出失望神情,但又说:“没关系。”
简难不知道能再说些什么了,他不明白丁翔一到底有多大的魔力让一个像黎落这样本该骄傲的女孩这么卑微的活着。
简难打算不理她。
他已经因为她做了好多次自己不擅长的拒绝了,但她就是不死心。她好像走在沙漠里的孤独旅人,一刻不停一刻不放弃地走着,即使只是一直在同一个地方打转,即使好像没有活下去的机会了,但在她死去之前她还是不会放弃走出沙漠的心。
04)
“嘿。”
简难打开门第一眼看到的依然是黎落。他把黎落当作空气,一个人同以前一样默默地下楼。
黎落只是撇撇嘴,没有说什么,然后跟了上去。
“你怎么那么没有礼貌啊?
“你那一脸的厌恶是怎么回事?难道就那么讨厌我么?既然不想我烦恼,那就答应我啊,这样的话我保证只和你谈有关学习的事,再也不烦你了。
“你到底想好没啊?帮我其实也是帮你自己哦,老师不是说会讲比会做更难么?你在讲题给我听的过程中自己也可以收获很大的进步啊。
“你再不回答的话我就当你是默认了哦,那我明天傍晚就到你家去找你,你一定要教我哦。”
“教教我嘛,好不好?”
……
黎落又在喋喋不休了。
简难还是不理她,当她的话是蚊虫的鸣叫。
“简!难!”黎落的语气突然变得不友好了。
终于 “威逼”了,简难在心里想,如果这样还不能成功的话,应该就会放弃了。
简难终于转身,才发现黎落已经落下了一大段距离,远远地看去,好像要被脚底下的雪埋没了。
“你为什么就是不能帮我一下?”黎落的语气没有了刚才的愤愤不平,却也没有开始时的讨好,冷冰冰的,像雪被挤压后形成的坚硬的冰。
“不想。”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如果非要有为什么的话,那就是我很讨厌你。”简难说,他真的讨厌她的喜欢,讨厌她的啰嗦,“我很讨厌你这么矫情地喜欢丁翔一。”
“如果你讨厌丁翔一,你就把他当作不存在的,你就当我只是想有个好成绩啊。”显然黎落还没有放弃。
“可你天天都在说丁翔一,他可能不存在么?”
“我可以不提他的。”
“不可能。”简难说,然后就走了。
“你可以把我说的都当作是假的,你就当我们才刚刚认识,你把对我的反感全都清除掉,我只是想你帮我进步啊。”黎落在后面喊,却没有跟上来了。
“不可能。”简难说,轻得只有自己听到。
05)
之后的半个月,黎落虽然还是会和简难提起帮她补习的事情,但却没有以前那么频繁了,好像她也累了,也想在沙漠的中心小憩一会儿了。
进入雪期以来,天气难得放晴,地上的积雪在太阳一天的照射下融成了水,融开了窄窄的一条小路。简难刚吃完晚饭,天还有点亮,他打算出去走走。
“小心点。”妈妈边收拾桌子边说。
“知道的。”简难在玄关处弯腰换鞋。
刚直起身子便看见对面的门开着,但却听不见里面有一点声响。这是不正常的,如果黎落在家的话她一定会把声音弄到扰民的程度——她是个热闹的孩子,在孤单中是活不下去的。
不会是家里进贼了吧?简难想,但这个可能立马被他排除了。如果是进贼了,贼应该不会那么大意将门敞开。虽然排除了这种可能,但简难还是有些担心,于是他生平第一次擅自进了别人的家门。
进去之后,简难想到的第一个字便是乱——比简难上一次来时更乱,衣服裤子乱丢在客厅里,沙发上也全是咖喱喝果汁留下的污渍,茶几上全是残留的零食,垃圾桶里的快餐盒也满了出来。
在一片混乱中,简江看见了像只小猫一样蜷缩在沙发上的黎落。
原来是睡着了。
简难走近一点,看到了黎落手里拿着的英语书,第112页,第一个单词是Roy。
那不是我的英文名字么?简难心里觉得巧。
知道黎落没事,简难轻轻走出了房间。
06)
“小落,在学习啊?”妈妈在黎落的房间门口,探进半个身子,轻轻地问。
“嗯,复习数学呢,数学太难了。”黎落使劲地转着笔,眼睛盯着数学作业上的一道题,仿佛要从中盯出正确答案。
“休息一下吧。”妈妈走进黎落的房间,“还有,整理一下自己的东西,放假后我们一家人就要去加拿大了。”
“不是说考进年段前五十就不走了么?我现在这么努力,再加上我那么聪明,我一定可以的,所以就别整理了,我们肯定不用走了。”黎落暂时放下手中的题。
“小落,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是那么不懂事啊?爸爸去加拿大是因为公司要在加拿大发展,怎么可能轻易改变主意呢?”妈妈说,有点不知该怎么和女儿解释。
“可我们不是说好了么?”语气有点气愤。
“那时候你一定要我们给你个理由,我们就说是因为你成绩太差了,你说如果你考今年多前五十就不走了,我们想着也不可能,所以就答应了。”
“什么意思?”黎落的脸上勉强地挂着笑容。
“小落……”妈妈很想说不是的,她知道自己的女儿如果知道自己的爸爸妈妈一直在骗她会有多么难过和生气,可她说不出来。
“你们骗我?”骄傲的她无法接受爸爸妈妈对她的敷衍,无法接受他们骗她,无法接受自己不得不走的结果,“你们在骗我?”
“小落,你别生气。”妈妈赶紧安慰。
“你现在出去我就不会生气了。”语气平缓,却充满愤懑。
07)
“还不走么?”黎落站在简难教室的前门口,探进来一个头,“今天又下雪了,天会暗得很早哦。”简难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埋头做作业,不理黎落,黎落明白了什么,“你没带伞吧,我有大雨伞,我们一起走。”
“不用了,我已经打电话给我爸了,他会来接我。”简难头也不抬的说,不紧不慢地把自己编好的理由告诉黎落。
“那我也留下来吧,说不定还可以搭你爸爸的便车。”黎落走进教室,在简难面前坐下。
简难没有任何反应,脑子里在迅速的编织下一个脱身理由。
“这几天丁姐都不在,所以我只能回家和爸爸妈妈住了,你有没有觉得这几天上学放学没有我的声音显得很不适应?”黎落知道简难是不会回答的,于是继续说下去,“丁翔一也很久没有来了,真的很想他呢。”
“他们去哪了?”简难不喜欢听别人干巴巴地说个不停,于是问道。
“在我爸爸家里,我爸爸叫她不要来帮我收拾屋子,目的就是要让我乖乖回家去。好吧,他的目的达到了。”黎落耸耸肩,“无所谓喽。”
“喔。”虽然听出了黎落语言中的前后矛盾,但还只是“喔”了一声,一个话题戛然而止。
“我给你的便当你为什么不吃啊?”几秒钟的安静之后,黎落终于又找到了话题。
“学校有准备午饭,你的便当我吃不下。”简难回答。
“是这样啊。”黎落恍然大悟的样子,咬着嘴唇思考,丝毫没有怀疑简江的答案是否只是在敷衍,”那下次给你带面包吧。嗯……你喜欢吃泡芙还是可颂?丁姐很厉害的,我相信她都会做。”
“不用,我不喜欢甜点……和其他所有零食。”似乎对黎落做自己最不擅长的拒绝已经成了简难的一个习惯了。根深蒂固。
“那你一定喜欢书吧,你以后有什么书要买就和我说,我帮你买。”
“不用。”拒绝多了,连拒绝的理由都不需要了。
“我把联系电话给你。”黎落拿起桌上的笔,在简江的语文书上写下了一串数字。
简难来不及阻止。
原本自己对黎落仅有的一点好感就已经在她风雨无阻的唠叨声中磨尽了,现在他算的上是有点讨厌这个公主一样的女孩了。他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却是厌恶的一眼。
“不过以后可能也没什么机会帮你买书了,因为要出国了。”黎落有一眸子的苦涩。
“为什么?”简难又低头,问。
“因为成绩没有进步啊。”黎落说。
“不是还有半个多月,还有机会的。”简难安慰,听上去却比刚才厌恶的一眼还显得生疏。
“不努力了,因为努力也没有用了。昨天我和丁翔一说了,他居然和你一样,所以不努力了。”
“哦。”简难又活生生地切断了一个话题。
“你知道我第一次认识你是在什么时候么?”黎落心里积了好多话想对简难说,一团乱麻一样,努力整理出一个,“是七年级新生军训的时候。”她想笑的,但又怕自己的眸子一弯就拧出苦涩的水来,所以罢了,“那时候你代表新生讲话,你是脱稿讲的。你知道么,我第一次看到有人脱稿讲得比看稿的还好,这种境界是我这种学渣想都不要想的,所以当时我就觉得你好酷,简直厉害极了。”
“嗯。”
“我也想变成一个很酷的人”
“嗯。”简难起身,开始整理书包和桌面,“我要回去了,看来我爸是没时间来接我了。”终于有了理由,他知道今天爸爸妈妈又要加班。
“那我和你一起回家。”黎落也站起来。
“不用了,淋点雪算什么。”简难这么说着,背起书包去关后门,黎落去关前门。
黎落手上拿着伞和便当,没有背书包,走路的时候像个捉蝴蝶的小女孩,雀跃的。从她的背影看得出她的校服是修改过的,别人的穿在身上显得臃肿,而她的穿起来却那么合身,完美的。
完美得好像她的人生……如果没有丁翔一的话。
那天的雪下得比简难想得要大,但他坚持不撑伞,或者说,不想和她同撑一把伞。黎落跟着他走,也不撑伞。
“你不是住你爸爸家么?我们不太顺路,就在这里分别吧。”大约走了一半路程,简难停下来说。
“我今天想住你隔壁唉。”黎落说,“也住不了多久了。”她回过头去看刚才走过的路,他和她交错的脚印已经彻彻底底地被风雪埋了,“就是想留下点什么。”
简难没说什么,继续走。
其实他知道黎落说谎了,他知道她今天不可能住自己对面,因为太脏了。
所以回家的时候他没有告别就进了屋子,他不想黎落因自己的谎言被拆穿而尴尬。
进了房间,不等拭去身上的雪他便站在自家的阳台上。不知为什么,虽然不想看见她尴尬,但又很想看着她的谎言在自己的面前一点点分崩离析。他想看到黎落的真面目。
十分钟过后,他终于看见黎落在雪地上出现,他站在三层楼的高度看她。
——她没有撑伞,走的很快,似乎想快点逃离这个地方。她在雪地上留下的脚印也如她快速的步伐一样迅速地被雪抹掉,从这个世界上抹掉,好像要把她也从这个世界上抹掉一样。挺可怜的。
还是帮帮她好了。一瞬间的想法。
他没有看见,在他身上的雪融化成冰冷的水而让他全身不禁颤抖的时候,她坐在某个已经被风雪掩埋得叫不出名字的公园的长椅上。想哭,但不许自己哭,因为自己想和他一样做一个很酷的人。
丁翔一……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你是我留下的唯一的理由啊。
她拆开手里的便当,饭盒里盛了满满的一盒饭,已经冷了。米饭的中间,是用西红柿和鸡蛋摆出的一个漂亮的爱心。
一觉之后,简难决定将自己昨天的一瞬间的想法换算成实际行动。
他很早就到了学校,他知道黎落会第二个到,因为这样的情况从黎落最近搬回去和爸爸妈妈一起住起就开始了,应该有半个月了吧。
但今天黎落来得却特别迟。
她又迟到了,穿着一件裙子,是夏天的碎花连衣裙,被冬天的风吹得瑟瑟摇曳,但它的主人却没有要因为寒冷而颤抖而退缩而屈服的意思,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像她对人生的态度,如果要对这种无所谓做一种诠释的话,那应该就是她好像很享受寒冷刺穿她皮肤的样子。
这是在简难和黎落有接触以来的一个半月里第一次又看见了她的这幅令人没有好感的样子,但简难却看了剩下的整个早读课。
好不容易等到下课铃响了,简难走到黎落面前。
“冷么?”
“不冷。”
“我,我可以帮你补习了。”
“不用了。”
“不想留下来么?”
“不想了。”
“为什么?”
“很多事情就是没有为什么的,就像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以前不帮我而现在我放弃了却要帮我了。”
仿佛一夜之间,拒绝他成了她的习惯。根深蒂固。
简难答不上来,他不想说是因为自己觉得她可怜。
简难想把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的,他知道她冷,但他又不敢。他怕她拒绝,他觉得自己和她的关系还没有这么好。他怕同学说什么,毕竟现在的他们都很避讳男女生之间的关系。所以,他只是在她身边呆呆地站到上课,然后匆匆地回到教室。
他没想到的是那四个问答是他们之间最后的对话,直到期末,直到永远。
直到期末,她一直躲着他,要么就是躲在自己的教室里,趴在自己的课桌上,一幅无精打采的样子,不说话,看见站在自己教室门口的简难也不出来;要么就是两个人在学校的走廊上偶遇,她便装作视而不见的样子与他擦身而过。
08)
放假后简难就没见过黎落了,第四天的早上,他出门跑步,一身的运动装,他看见隔壁有一位三十几岁的女人在整理房子,猜那应该就是丁姐。
他走进去,问:“她不住在这里了么?”
女人正在整理客厅的茶几,听见后面有人说话,转过头来,说:“对啊,”她的脸上有黎落形容过的那种亲切的笑容,“小落早就办好出国的手续了,今天早上坐飞机去加拿大,她的爸爸妈妈叫我来帮她收拾一下屋子。”说完,她又开始整理了。
“你是丁姐吧?黎落和我说过您。”简难说。她走了,果然还是走了,丁翔一是她留下来的唯一理由,没有丁翔一对她的挽留,她是不会留下来的。
其实她走了,简难心里还是有一点点感触的,毕竟也相处了那么久了。
“丁翔一呢?”简难突然有点想认识他了,想知道他到底为什么可以成为留下黎落的唯一理由,想知道黎落口中的酷男孩到底有多酷,于是问丁姐。
“一定是小落跟你说的吧。”丁姐说,“我以前怀孕的时候她就说我要是生个儿子就用她取的名字,叫丁翔一,可惜我生了个女儿,现在才九岁,一直叫小落姐姐。”
“是么,”简难尴尬的笑笑,挠挠头,“我被她骗了。”心里想,难怪她和丁翔一的故事会虚假得像是电视编剧精心编织出来的一样。顿了顿,他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好像明白了什么,急忙跑回家。
他翻开语文书,找到黎落留给他的联系方式,拨电话给她。
09)
黎落坐在飞机的头等舱内,盖着羊绒毯子,虽然她没有睡着,但她还是闭着眼睛,因为怕自己的眼泪流下来,湿了自己残破的自尊。
其实我从看到你代表新生发言时就开始关注你了。
其实根本没有丁翔一这个人。
其实那天你穿的黑色风衣是我专门帮你买的。
其实那些便当是我做的。
其实我一直在说谎。
其实我喜欢的人一直是你啊。
其实也算不上是喜欢,只是一种很崇拜某个人,觉得他很厉害的情愫而已。但用喜欢来形容也没有错,因为喜欢也是可以很单纯的。
其实……其实还有很多“其实”没有和你说啊。
其实也没必要和你说,因为说了你也不会听,听了……也不会信吧?
其实没关系的。
其实就是很不想离开。
10)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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