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士特

　　（一）
　　青山市农药二厂员工宿舍225里，方云夜班之后睡不着。眼圈熬出来了，连日的夜班，方云精神差极了。
　　在配料处理区，方云总有闻到一股怪味。这味道可不怎么样。
　　方云正闭上眼等睡意，忽然喉头一阵腥味涌起，他赶忙跑到卫生间，到厕坑边喷出了一大滩黑血。
　　方云直接傻掉了，他意识到自己身体出了问题。赶忙去了市立医院，查查自己是怎么了。
　　市立医院是公立医院，平常看病的人多。方云排了两个小时的队，轮到了他。问诊室里，带黑框眼镜的医生，问他的病征。
　　黑框医生，还没等他说完，开了一大叠单子，把方云轰了出来。接下来一堆检查项目，每一项作完，所有结果都出来已是第三天了。
　　结果不太好，他得病了，竟然没有死。医生不知道得了啥病却从射线的影像上，他全身布满了阴影。
　　情况很快报给了厂领导那里。方云被停工了。厂里怕方云死在了工厂，要承担责任。
　　方云回到家，妻子还没有下班，孩子留在了乡下，由他的父母照看，他知道自己的病情，命不久矣。
　　他哭了，哭了很久。他想起了妻子，孩子。他付出了大半辈子的工厂也在他最无助的时刻，狠狠地捅了他一刀。
　　他要找回尊严，还要给他的妻子留下一笔钱。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去工厂，死在工厂车间里。这样他的家人可以申请工伤认定了，还能得到抚恤金。
　　打定主意，趁着妻子还没有下班回来，喝了点老白干，晕头转向地向着农药厂走去。
　　他来到反应池前面，看到工业废水发出蔚蓝的光，跃动着仿佛像在召唤新生的到来。此时在方云眼里他的死亡充满了自豪的喜悦，他的死亡能带给他内心虔诚地信仰。他义无反顾地跳进了反应池。
　　农药二厂职工都知道，厂里死了人。小道消息在他们之间传播。每当月亮圆满的时候，一个无比巨大地怪物将会来农药厂来吃人。这是方云死后化成的厉鬼，来找厂长来报复。一定程度上是厂领导把方云逼死的。
　　（二）
　　玉香是工厂厂长的小女儿，工厂厂长有三个孩子。老大帮助厂长处理日常事务。厂长想要把他培养成接班人，他的二女儿喜欢奢侈品，整天参加各种聚会。
　　玉香今年十八岁，是厂长的小三儿生的，不知道厂长有几个女人。承认了玉香，也不代表她在这个家庭有了主人的地位，而是受尽了冷眼。
　　玉香想要得到厂长爸爸的重视，她想学习，学习印染的技术，让她的大哥，她的姐姐，她的爸爸，她的大妈，喜欢她，她没有安全感，唯一爱她的妈妈已经失踪了，妈妈的影子只存在她的记忆中。
　　她找了几个地方都没工厂要招她做工，无奈只好离家到了自家工厂去做工，自此她在她爸爸的工厂当了一个印染女工。
　　每天十二小时的劳动强度，·玉香真是吃不消。她为了爸爸，就咬牙坚持下去了。
　　学成晚饭时，又听到妈妈抱怨了，他已经几天没有见到爸爸了。他知道他的爸爸在一个印染厂里工作，几乎没有休息，一年到头见不到他几次。
　　上次爸爸回家来说是自己得了病，要去向老板讨个说法，已经去了几个星期了。他妈妈抱怨，他的爸爸不顾家。
　　学成听的耳朵都出茧子了，吃完时他没有吱声，静静地听着妈妈的絮叨，大概平时已经习惯了这样。吃完饭他就出去了。至于去哪儿，他是没目的。
　　学成在空旷的街道上，清洁工还没有下班，深秋地夜晚些许凉意，让他不自觉地拢了拢衣服，抄起手，向前走去。
　　他们家离工厂本来就没有多远，不知不觉他来了爸爸工作的地方。他今年就要参加高考了，过重本线的几率几乎为零。高考完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许凭着爸爸的关系能到这里来，混一阵子。想着，他抬头看了看工厂大门前那块鎏金的牌子，无奈地摇摇头转身走了。
　　迎头碰上了一个浓妆艳抹的一个女的，朝他走来。他不由地瞧了她一眼，好像在哪里见过。又好像她就是在他记忆里一直存在。那个女子看她穿的落迫样，投来了不屑地目光。正好迎着他的眼睛打来，他不由地低下头，十几年来成长中受的白眼和嘲笑，积累成天然地自悲，让他不敢有啥妄想，特别是这种穿名牌，打扮新潮的小姐姐，更是让他无地自容。
　　他刚要错身走开的时候，那个女人忽然叫住他，并不时地妩媚地撩搔着他。一个青春期的懵懂地男孩子，哪里能受得住这样的诱惑。
　　他停下来，羞涩地低下头。那个女人却大方地靠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大概以微米算起了。学成能听到她心脏的跳动，感觉到胸脯地起伏，嗅到她身上的浓烈的香水味道。他醉了。
　　他坠入爱河，还是荷尔蒙分泌旺盛，此时已完全不清楚，他陷入了无尽对温柔的感知当中。他不明白，情欲为何这样肆无忌惮，他扑了上去。那个女人也被吓的一愣，随后一刻她反应过来，竟然也没有反抗。
　　一番纠缠之后，警笛声划破了夜空，呼啸而来的是一辆警车。警车正好停了下来，从车上下来了两个警察。
　　学成因猥亵被抓，最后以强奸罪被公诉。
　　学成不明白自己这是为什么，难道是自己被冤枉了？他绝望了。他绝望了。等死是他唯一选择。
　　（三）
　　青山印染的工厂办公楼里，彻夜通明。
　　会议室里，彩香和一个男人在私语。那个男人有角有棱，眼神透着阴冷。
　　“把姓方的那个工人儿子办进去了，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董事长有啥打算”他的声音低沉，眼望彩香，期待着回答。
　　“他没有死，还在工厂里，我们要把那个工人找出来”彩香坚定的眼神，透出了杀气，震慑那个男人，那个男人连声说是，唯唯诺诺地退了出去。
　　那个男人刚退出去，从会议室幕布阴影处，走出来一个西装革履的老头。还没等彩香说话，他先声夺人，抢先表达了观点。
　　“我们事情，不能让政府知道。我王东马一手打造的商业帝国，绝不能倒”说着，忿忿地表情，让拐杖也颤抖了起来。
　　“是的，爸爸。这事交给我。我已经解决掉了那个工人的儿子，我们再把那个叫方云的找出来，我们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你查了没有，那个方云为啥没有死，掉进了污水池，他不可能生还”
　　“我查过了，我们的X没有问题。可能污水处理池里有X的成份，你是知道的，它强大地再生能力，足够让方云活下去了。我让浩山查过他的医疗记录。我们找到他的前几天，他到医院体检，结果是恶性肿瘤。这和我们的实验记录检材所出现的结果，是吻合的……”彩香还想说下去，王东马挥手打住了她。
　　“这么说咱们的药物还是没有成功，美国那边已经等不急了。要我们马上交出基因样本，他们会找专家接手。”
　　“爸爸，他们这是逼着咱们将中国市场让出去，他们好控制中央政府。”
　　“是的，我们现在还没搞出来X的配方。基因库又是他们管着，我们必须想办法，把它抢过来”
　　“是的，美山都已经通过这样的办法控制了非洲大部分的国家。一旦控制了中国，太平洋将会陷入美国势力。第三次世界大战将会在欧洲与美洲这间展开。到时候东马国际业务，将会在欧洲失去后援，变得寸步难行。”
　　“是的，爸爸，中国市场不能落到美国手里。”
　　“那你去办吧”
　　“好的”彩香走出了会议室。
　　（四）
　　方云在会议室的通风管道里，听到了这一切。
　　逃出污水池，他感觉到身体在极致变化，癌细胞正在消散。
　　他怀疑是王彩香所说的X物质正在起作用，他管不了这么多了，他要救出学成。
　　学成去了哪里呢？他首先要弄清楚关押的地方，然后再想办法。
　　回到废弃厂房，这是他逃出生天后，藏身的地方。经过了一天的疲惫的探查，方云终于明确的一点是王东马在利用印染厂作为掩护，正在搞一种可怕的X物质。
　　方学成被抓也是王东马的大女儿王彩香在搞鬼。东马国际作一个大型的跨国公司，旗下产业已渗入老百姓生活的方方面面。它的化工产业更是可以更是深入美国，欧洲。这种在帝国主义时期叫托拉期或是辛迪加。而印染厂只是东马国际纺织领域的一个工厂而已，只是这次王东马，王彩香等高管一起出现在印染厂，真是不一般。
　　方云自从那天去了医院，他就不怕什么了。之所以躲着废弃工厂，是因为他想起了从医院回到工厂向老板要工伤保险，他被告知工厂要一次性给他500万，并要他永远保密。为了保守秘密，工头告诉他第二天晚上去旧工厂来拿，就此钱货两清，他必须带着家人搬离这个城市，不要再找公司的麻烦。
　　（五）
　　抹黑的光线，不太清楚，方云没有能等到学成放学，早早地离开了家。
　　工厂里废水冒着泡，刺鼻的味道，弥漫在旧工厂的各个角落。周围的村庄年轻人早已搬走了，这里不再适合鸟语花香，剩下的老人也一个接一个地死去，活着的也百病缠身。方云没有钱，他是例外，他唯一的希望是挣多些钱，让学成走出这个小镇。
　　这次的健康，全面崩溃，让他的人生彻底断了念想。天下掉下来500万，即使沉没，也要去完成自己的英雄壮举。
　　儿子受了陷害，自己还弄得人不人，鬼不鬼。方云气馁了，绝望了。
　　看着工厂里的工人还在日以继夜地上着工，他们就是下一个他，这几年厂里已有好多工厂得了癌症，他们被工厂告知不适应岗位，被解除了劳动关系，丢了工作。
　　他不愿意丢了工作，所以没有向工厂坦白自己的病情。
　　他看到学成这样，他想到了凭藉自己的病历单向工厂要钱，至于怎么要，他们没有计划，蛮干是他这种没读过书的人，唯一的解决问题的方式。
　　他没要钱，却被王东马的保镖打了个半死。他知道了工厂的危害工厂的秘密，幸亏他没让王东马知道，让工厂知道了，他的下场更惨。
　　他拖着满身是伤的身体回到了家里，老婆走了，儿子也成了罪犯。
　　生活没有了希望，生命的存在似乎也是多余。方云的胸中万斤重锤落下，常人之躯怎么承受这机械之力。老天爷的嘲笑虽然多余，可是总归有生活再起之时，当太阳与月亮同时失去了光线，人类的灵魂将何处安放，人类的□□必随时消解。死亡是有吸引力的。
　　方云不能在家结束自己的生命，一个人绝望之时，死亡是必要的，真正面对死亡真是需要面对极大地勇气的。上吊，开煤气，都是一种极其理性的方式，却不适合热爱生活的人适用。
　　真正的无奈之人，是会选择非理性的自杀方式的。比如去卧轨，诗人与学者，真正的梦想家都会选择此种方式来结束造物主的安排，此时的造物主简直就是玩笑的代言。
　　方云喝了二两酒，他不会喝酒。平常也没喝过酒，只有在过节或大事情上面，才勉强喝点一沾就醉。
　　他晕晕腾腾地来到工厂，大染池的水还在沸腾，现在夜班时间，染池的水还没能够清掉，他爬上下料的高台，纵身一跃，沸腾的化学原料瞬间吞噬了他的残躯。
　　方云死了，无人知晓。学成还在牢狱。
　　（六）
　　当方云再次睁开眼时，他感觉全身都在灼烧的巨痛。
　　神经的每一处细微跳动都使他感受过山车般的生死之间的搏斗。刚有意识他又晕死了过去。
　　又过了不知多长时间，有人喂了他几口水。他感受到生命的荒漠骤然恢复了绿色，他觉得仍然还在活着。
　　方云晕迷了不知多久，当他醒来的时候已是夏天。王东马与王彩香关系已经由于方学成的被捕缓和了，他的家产唾手可得的日子不会太远了。
　　方云醒来以后，坐在床边，昏迷的时间好像过的特别快，他没有见过任何人，也没听到过人讲任何话，那送水的是谁？那他这些日子难道没吃没喝？学成现在怎么样了？这些真是太匪夷所思，跳到了化学
　　药品池里还能活着，他这不是在做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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