嫚嫚攻略你

　　一

　　日落西山，橘金色的光覆盖在少年少女的一侧，把他们的侧脸和胳膊照得发红。
　　男生的鼻尖离女生的脸很近，目光转下，怔怔地停留在她不施粉黛却嫣然的唇上。
　　只要往前微微一倾，就能碰到。
　　他左手死死扒着桌沿，木制的桌面上正因他手指过度用力而留下新月型的指甲印。
　　迟疑良久，女生安安静静坐着，撑在毯子上的手腕有点酸。
　　始终没听到对方要有什么动作的打算，她蹙眉，睫毛抖了抖，耐着性子没睁眼。
　　不行……不能这样。
　　男生清秀的眉眼蒙上了层雾气，他动了动，身子往后一坐，瘫在地上。两只细胳膊挡在身前，修长的手指死死地捂住脸，他哽咽着：“不要…不行…不要喜欢我了，嫚嫚，你不要…不要这样……”
　　他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清澈的液体从他的指缝间钻出，掉在毛绒绒的毯子上，了无踪迹。
　　女生睁开眼，神情淡淡地盯着他。
　　揉揉手腕，抬了抬腿，一个半起身，单膝跪地压过去，揪起他的领子。
　　她冷冷的眼神里迸裂出一丝怒气，咬牙切齿地问：“你、再、说、一、遍？”
　　男生背抵着床沿，抽动着肩膀，情绪崩溃，泣不成声。

　　有一种人，看上去高高瘦瘦，神情冷淡无欲无求，全身上下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可当外界的脚步朝他逼近时，哪怕一寸，他便会溃不成军，甚至想落荒而逃。
　　亓邵就是这种人。
　　路嫚嫚后来才知道，他那不是矫情做作，他就是有病。
　　在初级中学里，不良少年的数量往往比普通学生要多。他们之间分派繁杂，胜似摞在一起的拼图碎片，互相挤压又彼此敬畏，平日里吵吵闹闹要打要杀的，实际上不敢越雷池半步。
　　这种情况，在路嫚嫚转学来后尤为明显。
　　清风中学就是典型的城镇结合部型初中，不良少年横行霸道，学校领导、老师退让三分。
　　这天周五放学铃还没响，校门口已经被人里一层外一层围得水泄不通。
　　初一的学生拥有完整的双休日，周五下午有统一的体育课。自由活动得早，校门不炸才怪。
　　路嫚嫚站在二楼走廊往校门口瞄了一眼，转身了教室。视线略过黑板右下方板正的名字时，面无表情地走向垃圾桶。全然没有注意到挨在旁边的另一个名字。
　　她拿起扫帚自顾自打扫。今天是她值日，差点忘记。
　　教室里的人稀稀拉拉，这个时候，还没真正的下课，女生基本散布在学校的各个角落，散步的散步，恋爱的恋爱。男生则都在篮球场和足球场上聚堆，打球，打架，各忙各的。
　　趁人少，她把教室扫了一遍。
　　教室很干净，完美。
　　盯着整桶垃圾。她转身回座位撕了张草稿纸垫在手下，提起垃圾桶，信步前往垃圾池。
　　之前清风中学的面积不太大，七个班的学生的玩乐时间总聚在楼下的四个篮球场上，难免会出现一些难以预料的状况。后来学校把校外的一块空地围上围墙，铺设草坪，做足球场。人群就很大程度地被分散，不良围堵学生的恶劣事件也急剧减少。
　　垃圾池在足球场的边边角，最靠外的地方。
　　路嫚嫚漫不经心地略过那些被三两个形貌怪异，手臂印满纹身的男孩围住的男女。
　　因为扩建了足球场恶劣事件就减少？不存在的。应该称之为战地转移。眼见为实，老师们从不去足球场转悠，一切不和谐自然战略性全忽略。
　　在垃圾池附近，有一堆公园里常见的老人式健身设备。五个男生正在那围着一个人，听着像是在威胁勒索。
　　与她无关，倒完垃圾就回家吃饭。
　　午饭被加了玉米，恶心得她一口没动。
　　肚子饿，心情也坏。
　　“你小子，不是挺能的？老子喜欢的女人天天看着你发花痴…哈，也不过如此，就是个披着狼皮的羊崽子，这么没种……”
　　路嫚嫚自顾自路过他们，后者的一两个人抬眼瞥了她一眼。
　　“你这家伙怎么这么孬，战战兢兢的像什么样！”
　　好笑。不良还挺恨铁不成钢，倒教育起别人了。
　　一道清亮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喜欢的人是谁我从来没有理过别人更不知道在哪里得罪你们，虽然我是外地人但这是你们的地盘待客之道也是客从主便我哪里做得不好我会改的会改的……”
　　路嫚嫚不自觉挑眉，这人的嘴怎么跟个机关枪一样突突突的，根本没停顿。
　　内容乍一听，还算正常。不良们被他的机关枪突懵了。
　　“邹哥，这人脑子不好使吧…”
　　被叫邹哥的不良给自家小弟一个眼刀，冷笑出声。
　　“不好使？不好使会得年级第一？！不好使老子喜欢的女人会喜欢他？！”
　　他吼着，小弟们又看向缩靠在墙上，抽抽搭搭，时喜时悲胡言乱语的男生，有些凌乱。
　　其中一个小弟焦躁地踢了颗石子，石子正好砸到路嫚嫚的小腿。
　　正值秋日，女孩裸露的小腿又白又细，此刻上面留下一块明显的红印。
　　路嫚嫚神情不悦地看向他们。
　　被盯的小弟正烦着，一如既往地高声叫嚷：“看什么看！拎着你那破垃圾桶快滚！”
　　其他人也不以为意，还在想怎么处置被围的男生。
　　路嫚嫚放下垃圾桶，鼻子冷哼一声，一个箭步冲上去，拳头直砸那个出言不逊的小子。
　　“啊！”
　　其他人被这变故吓得散开了一些，见着是个女的，火气更不打一处来：“cao，你这婆娘活腻了？”
　　其他人一块上去抓她。
　　路嫚嫚三下五除二，把他们全撂倒，结结实实地打了一顿。
　　足球场上的其他不良活生生目睹了一场校园暴力，惊掉了下巴。一敌五，对方还是个女生。
　　啥时候来的太妹啊，咋一点消息都没有……
　　亓邵颤抖的身子镇定下来，内心的躁动也恢复了平静。他看着那个穿着裤裙，神情冷漠的女孩，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后者睨了他一眼，冷漠地移开视线。
　　啧。皮相姣好的孬种。
　　她踩着那个叫她滚的小弟，扯着他前额故意留长的头发，指向那个被她留在原地的红色垃圾桶。
　　小弟一怔，心里冒火，她这是在骂他垃圾！
　　“你仔细看看，垃圾桶破没破。”
　　全场寂静。
　　小弟：“……没有。”
　　邹哥：“……”
　　路嫚嫚拍拍手，留下一句话，然后扬长而去。
　　“想报仇，直接来锋芒截拳道道馆。”
　　锋芒截拳道道馆。截拳道，武术宗师李小龙生前创立的一类现代武术体系，一种快、准、狠的实战搏击术。锋芒截拳道道馆在近年两届比武大赛中连续夺冠，声名鹊起。
　　趴在地上的不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妈的，谁要去送死啊。
　　邹哥挣扎着起来，揉着右手，对那个小弟破口大骂：“你个笨蛋，你好好地说她的垃圾桶干吗！欠揍啊！老子骨头差点断！”
　　小弟：“……”委屈，但不说。

　　路嫚嫚拐进教室，对身后人的尾随毫不关心。
　　“路嫚嫚，我们是一起做值日的，你怎么又自己打扫完了……”教室里看见她回来的男生眼里闪过一丝欢喜，随后又紧张又窘迫地和她搭话。
　　她正眼看向黑板。
　　果不其然，值日生：易燃路嫚嫚
　　值日都是课后做，她提前做完，想想的确是她自己的问题。
　　“哦，没事。下次吧。”
　　声音毫无波动的回答。和上次一模一样。她拿上书包，消失在一片霞光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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