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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断舍离
淅淅沥沥的新雨被风吹过山谷,清晨的阳光终于暖暖地照进树林。小溪潺潺的流水,树梢清脆的鸟啼,隐隐和着一段柔美的旋律从林间悠悠地传来,越发叫人心旷神怡。
问心手拿一个陶碗和一只铁壶循着歌声走进树林,在林中唱歌的是位少女名唤书羽,是个生的明眸皓齿俏颜如玉的姑娘。这自然不是问心第一次去溪边听她唱歌,只是这次,他需要稍微绕点远路,因为附近来了一头野猪,他得去料理一下。否则再过一炷香的功夫,野猪就会闯到溪边将书羽撞入溪中,书羽受到惊吓,到得晚间便要高烧一场。虽说这点小事问心实不该管,可一步错步步错,如今他已是越陷越深,颇有些难以自拔了。
问心走到一丛低矮的灌木旁,随手捡起一根树枝刨了一个小坑,又将陶碗放在一旁把壶里的水尽数倒了进去,跟着起身从怀里取出一包药粉轻轻撒满灌木的枝叶,又撒了一些在碗里,这才悠悠地折回小径继续往溪边走去。
过不多时,树林里果然隐隐绰绰奔来一头野猪,左眼和腰背似乎受伤不轻,正慌不择路的到处乱闯,显然因为伤口剧痛发了狂。说话间这野猪前蹄便踩进了问心挖的坑,这脚下一空身子却收势不住一头扎进了沾满药粉的灌木丛,打了好几个滚蹭起一阵药尘,把药弄得全身上下到处都是,野猪还待发狂嘴里却品到了药味,跟着气息便渐渐平稳了下来,伤口的血也只止住了。野猪神智渐复,见到一旁还放着一碗水,一口气喝了个干净这才折往山中走去。
这边,书羽正在溪旁怔怔地出神,身旁放着已经浆洗好的衣物,一袭白裙被阳光照得明媚动人,如墨的青丝缓缓垂在腰间,微风一拂便悠扬地飞舞起来。问心走近了些,便倚着一棵树静静地瞧她,只觉这山间的百花都失了颜色。
书羽回过神,见问心站在身边,心中高兴,掩嘴轻笑起来,细腻如玉的双颊扬起一阵红霞,目光盈若秋水妩媚动人,直叫这满山烂漫的春花也跟着问心一起沉沉的醉了。
“问心,你说我们眼前这片天地,不过是寰宇之中的一粒微尘。我不懂,明明山那么高,地那么大,又怎能只是一粒微尘”
问心认真答道:“你生于这粒微尘之上,这寰宇之大自然难以想象,便如生于井底之蛙......”
“你...!”书羽一跺脚佯装生气。跟着眼神却变得忧伤起来,偏过头看着地上撇起嘴不说话了,看样子生气是假伤心才是真。书羽在这山中长大,从未出过远门,问心却游过五湖四海见多识广,书羽一向倾慕他的智慧才华。心上人用井底之蛙做比,不免让她生气,可进而又想到自己与心上人见识差距巨大,便觉得自己配不上她转而暗自神伤起来。
问心看到书羽泫然欲泣的神色,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轻轻牵过书羽的手,声音越发柔软起来:“你瞧,我还没说完呢,你就急了。人活一世匆匆不过百年,这粒微尘之上,便有一辈子也逛不完的地方和一辈子也听不完的故事,且让我带你先把这片天地都瞧个遍再说!”
“哼!”书羽将手抽了回去,脸上挂起久久不散的红晕,眼神换上了一丝羞赧:“一辈子的事我不知道,眼下的事我却知道,眼下我要回去做饭,喂饱你个大猪头。”说罢便迈步回家,问心近近地跟在了后头,满脸笑容。
小溪往北不远处有个小院,院里有几间竹屋,用整木铺地,用细竹织墙,用柔纱做帘,用竹叶扎顶,简单却实用,夏不漏雨冬不透风,屋前还有半亩闲田种些蔬菜瓜果,里里外外收拾得干干净净十分雅致。
两人绕过密密的竹林回到小院。书羽采了些瓜果便到厨房忙活,问心帮书羽晒了衣服,便走到屋前的矮桌旁盘腿坐下,将适才又在溪里灌满水的铁壶放到一旁的茶炉上煮茶,然后拿起桌上的书细细看了起来。
过了良久,厨房里的食物开始噼啪作响,传来一阵阵诱人的香气,铁壶也咕噜咕噜的响了起来,问心取过三个茶碗放在桌上斟好茶,再抬起头,便看见一位老伯便牵着驴子走到了院门口。
老伯头发花白身体健瘦,腰间别着一柄短刀,做的是猎人打扮,看起来十分精明老练。转进院门老伯先将驴牵进驴棚,卸下驴身上的竹篓拎在手里,才迈步往中庭走来。边走边高兴地对问心说:“问心!你瞧,我今日寻得一支千年人参。回头让羽儿给你炖了,定然对你的病大有好处!”
“多谢世伯!可我如今病已经大好,用不着了,这人参殊为难得,还是留着以后救急用吧!”
老伯走到问心对面坐下,端起茶碗豪饮一口,舒爽地长出了一口气:“眼下你虽已大好,可血气仍须调理,能得这株人参之助必然事半功倍,不必再推辞。且莫说这个,你来猜一猜这支人参我是如何寻得?”
问心摇头:“素闻人参活到千年便极有灵性,能在这山中四处游走敝人耳目,极为难寻,却不知世伯如何寻得?”
“哈哈,说的是!原本我今日上山只采得一些寻常草药,不料下山途中遇到一头野猪,步履蹒跚左眼和腰背受了极重的伤,显然已是强弩之末命不久矣。我想这野猪肉能补五脏,素有祛风解毒之效,便想取些炖汤与你喝,于是远远的跟了去,好巧不巧这厮倒地之处,竟藏了这株人参,被我一眼看到。”
“爹爹,你们说什么呢”书羽从后厨端着饭菜走了出来。
“羽儿,你来的正好,这株人参一会儿你去炖了给问心补气。”说着往竹篓一指。
书羽应了一声,打眼往竹篓瞧去,这一瞧显然惊喜不小:“这参可真好,问心吃了必定大有好处,爹爹你可真厉害!”说罢开心的笑了出来。
老伯哈哈一笑,接着道:“问心,我看你也有些气力了,这山间行车不便,一会儿吃完饭,便劳你跟我去把野猪扛回来吧。晚了,叫别的野兽闻着味找去,就没我们的份啦!”
问心点头应承,待三人吃过饭,问心便和老伯一同进山去寻那野猪。虽说问心一副文质斌斌的书生模样,干起重活竟也游刃有余,丝毫没有半点尚在病中的羸弱样子。待得二人将野猪担到溪边,书羽早在溪边升火烧起了水,老伯见水还未开,便取出短刀在溪石上磨了起来。
老伯一家姓项,是这山上的猎户,因这山中盛产药材,便常做些采药贩药的营生,经年累月的倒懂了不少医术。问心年前不知何故倒在这溪边昏迷不醒,被前来取水的书羽救回家中。书羽是家中独女,母亲去世不久,正是最为伤心悲痛之时,终日以泪洗面。问心的到来意外地打断了她的伤痛,起先是忙于照顾昏迷的问心,问心醒来之后见她伤心,便说些故事逗她笑,问心故事说得有趣,她也十分爱听,慢慢的将故事中的因果听了进去,心间悲痛也看得开了一些,脸上这才渐渐有了笑容,平日里居然能像往常一样唱歌了。项伯看在眼里也倍觉欣慰,对问心又多了几分喜欢。
说话间水也开了,三人将滚水往猪身上一浇,三下五除二便将猪毛去净,接着刨开猪腹拽出肚肠,又将猪肉猪肉分门别类处理干净,才来料理肚肠,问心不等项伯插手,先将猪肚拿在手里,一点一点将猪肚中的东西往外挤,挤了一会儿,竟挤出一枚晶莹透亮的珠子,这才放心地划开猪肚拿到溪中清洗,项伯和书羽则忙着将珠子清洗干净,这珠子足有一寸有余瑰丽异常,两人都惊异于珠子之美口中啧啧称奇。
待得三人收拾妥当回到家中已是傍晚时分,书羽将慢炖的参汤从后厨端上来两碗,便又到后厨忙活。问心和项伯则在檐下闲聊,问心才不过二十出头,项伯竟也和书羽一样爱同问心聊天,只因这问心实在见多识广,就连山中采药狩猎之事也能懂得一些。所以项伯总能和问心聊得十分投机,今日又见问心于庖厨一道竟也了然于胸,心里越发对他赞许有加。
这野猪肉质鲜嫩味道醇香浓郁,书羽用它做了两道菜,一味清炒一味石烹,再配两样时蔬小菜,种类虽少但样样精致鲜美,三人都吃得津津有味。席间闲聊,又说到野猪腹中的珠子,书羽便从怀里将珠子取了出来,其时太阳初落夜色渐浓,这珠子一出竟然璀璨夺目,将烛光都掩盖了下去。
“这莫不是颗夜明珠?”项伯稀地罕道:“我老汉这一生可还从未见过这般稀罕的物件,今日竟能有如此奇遇,当真令人大开眼界!”
问心却接口道:“常言道君子无罪,怀璧其罪,这珠子虽好,得之却未必是什么大好事,需当好生收好,断不能轻易示人。”
项伯深以为然,捋了捋胡须赞许的点点头,又转头看向书羽。见书羽却没再看那珠子,而是偷偷瞧着问心,目光里满是柔情。项伯面色立刻郑重了起来:“问心,你胸藏沟壑,见识气度皆非凡品,我这山中虽说物产丰饶生活惬意,但须知好男儿志在四方,无论遇到何等挫折,断不能绝了进取之心!今日你我二人担这野猪少说也有二百来斤,我瞧你脚步稳健气息均匀,病果然已经大好,再加上这千年人参之助,应该再有个三五日便能痊愈了吧?”
“爹......!”问心还没回话,书羽却先喊了出来,语气焦急。听父亲语气似乎便要逐问心离去,心里霎时五味杂陈,万般地不舍又不敢说出口。
项伯哪能不懂女儿的心思,慈爱地向女儿望了一眼接着说:“我老汉在这山中做了一辈子猎户,如今年事已高,事事都拿得起放得下,唯独放不下我这女儿。虽说我们在这山中索居,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猎户人家,但羽儿却是出身名门,羽儿的外公曾位极人臣,奈何为官刚正眼不容尘,得罪同僚太多,终遭构陷被贬入蜀地为官。在入蜀赴任途中,遭遇仇家追杀,一家十余口只有羽儿母亲负伤逃脱,碰巧被我救了下来,从此与我相依为命。平日里我们贩些兽皮草药为生,日子倒也过得安稳,后来便有了羽儿。羽儿生得玲珑剔透比她母亲还要美上几分,我们宠她宠的都不行啦,所幸如今她也出落得落落大方,倒没给我两宠坏了!”说罢便向书羽望去。
“爹爹......!”书羽又叫一声,这一声却是娇羞无比,一张俏脸烧的红扑扑的,在这珠光的掩映之下越发地娇媚。
项伯接着对问心说:“问心,你学识渊博做事沉着大气,事事都能洞察先机,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对羽儿也温柔体贴十分爱惜。这些时日里我也瞧出来了,虽说你和羽儿相处不久,但这丫头早已钟情于你。羽儿自幼跟随母亲,琴棋书画诗词歌舞尽得家学真传,它日定能助你成就一番功业。这些日子我左思右想,只要你日后能疼惜羽儿,我便将羽儿终身托付于你。可好?”
问心早知今夜有此一问,清晨驱走野猪之后,他本可就此离去了却这段尘缘,但项伯若无问心相助去扛那野猪,便要多花两个时辰到附近村子寻找帮手,晚了这会儿功夫竟有狼群寻至,与项伯撞个正着,一番缠斗下来项伯精疲力尽,只能坐以待毙。问心此刻已万难舍下书羽,断不忍她再受这一场悲痛。于是驱走野猪之后,还是回到了书羽身边,所以对项伯的问题心中早已有了决断。然而事到临头,饶是问心竟也心旌摇曳,半晌说不出话来。
“问心......!”书羽见问心犹豫不决可急坏了,一排皓齿紧紧咬住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泪水在眼眶中打着转,生怕问心说出什么无情的话。
问心回过神来,瞧见书羽楚楚可怜的模样,心里顿时涌出万般柔情,喃喃道:“傻丫头,事到如今我如何还能舍你而去,我时刻盼望能与你永结同心,携手去看这大千世界。就让我护着你,直到这寰宇重回虚无,好吗?”
书羽再也忍不住眼泪,轻轻“嗯!”了一声投入问心怀里,满心欢喜的哭了出来。待两人转过头,项伯早已走回后堂歇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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