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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章
李玉湖有意磨蹭,慢慢地浆洗手中的衣物。
沙平威端着熬好的粥从厨房出来时,恰好看到她。
“胡小弟,你在这儿洗衣服呢!”
“是的,粥熬好了?”
“嗯啊,你慢慢洗,我等下来帮你。”
“不用,你去照顾将军吧,忙你的事吧。”
“那辛苦你了!”
血迹并不好清洗,血腥味也不好闻,李玉湖并不是养尊处优的人,但是从小到大也没干过这些粗活。如今来到军营,她对这一切都是从头开始学。好在自己并不是笨人,除了不要让她思考问题,读书认字,其他的她都一学便会,连风予逢也夸她是个可造之才。
沾血的纱布与衣物,仍然泛着黄,李玉湖努力了很久,最后妥协了。叹了一声,军队里只能将就着些,不可能清洗得白净无瑕。
几近天黑才洗毕,因离后厨近,李玉湖又吃了晚饭才带着洗净的药罐等物回到将军帐中。
天一黑,李玉湖的内心便没那么担忧,晚上光线不好,将军应该不会再用那种让人心里发毛的眼神盯着自己看了,他也应该看不出自己身上的问题罢。
李玉湖不自觉地低头看了一眼被束得紧紧的胸。
帐中,将军已经坐在了书案前。
李玉湖有些讶然,他的身体素质实在太好了吧!昨天还是昏迷的可怜人,昨晚还烧得一塌糊涂,结果十二个时辰不到他就醒了,现在便能坐起看书了?
因白天睡过了,晚上当然由她来值夜照顾将军。
依照师父的嘱咐,她得确保将军的体温,即使发烧也不能烧太高,她还要督促将军喝药换药。
忐忑不安地过去,故意压低了声音问:“将军,您现在的身体还发热吗?”
袁不屈抬眼,看着这张俊美精致的小脸,在昏黄的烛火照映下,显得更加白皙。生得这般美貌,难怪平威这个傻小子会为他鞍前马后。在他如同鹰一般的眼神注视下,李玉湖眼神闪躲,根本不敢正视将军。
袁不屈笑笑:“是你啊小兄弟!我已经没事了。”
李玉湖看到他笑,不禁有些呆,袁不屈冷漠的时候,让人不敢高声说话,可是笑一笑,又让人觉得亲切。
“师父嘱咐我要随时注意将军的体温,根据体温喝药,因此我要亲自探过才能明确。”李玉湖谦恭地说。
袁不屈倒也配合,放下书,说:“那来吧。”
李玉湖很是尴尬,却不得不走到将军跟前,半蹲着伸出一只手去探他的额头,另一只手贴在自己的额头上。将军的眼睛依然注视着她,李玉湖压力极大,很不习惯。
正想让将军闭上眼睛,将军仿佛听出了她的心声,自觉地闭上了双眼。
手掌很柔软皮肤很光滑,感觉很舒服,感觉也似曾相识。
将军的心跳有些快。
见鬼,袁不屈睁开了双眼。
“好了吗?”冷冷地问。
李玉湖吓得松开了手,“好了,虽然还是有些高于常人,但是算低烧,那么煎药只煎半服就够了。”
“好的,你去忙吧。”将军声音冷峻无比,李玉湖听来像是在赶她走。
也好,只要他不怀疑自己就行。
李玉湖在小火炉前坐着安心煎药,袁不屈虽在认真看书,却全然没有看进去,不时抬头看着李玉湖的背影。
心猿意马……
李玉湖则时不时觉得有芒刺在背,她知道身后一双热辣辣的眼睛在盯着自己看,可是又有什么办法?
有一个瞬间,她真想站在袁不屈面前,说:“袁不屈,我就是李玉湖,是你刚过门的妻子。”
但很快,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李成一定写了家书给袁不屈,告知他在府里发生的事,而自己过来是找他休妻的,现在亮明身份,是打算让他休妻吗?
不得不承认,最近几天,李玉湖已经没有那种强烈的想法了,对将军充满敬意是自然的,甚至有些怜惜。
可是一想到他娶了自己进门,是出于那个原因,李玉湖又不禁怒从心底来。
她是矛盾的,从来没有想到,干脆利落的自己,也会为了这些事心生这么多烦恼,偏偏又捋都捋不清。
如果冰雁姐姐在,也许她能替自己好好分析,至少能排解自己的苦处。
对了,可以写信给冰雁姐姐啊!
想想还是算了,先不说文笔,自己认的字都不多,如何写?
罢了罢了,李玉湖不禁叹了一声。
“胡兄弟为何叹气?”
身边有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
李玉湖吓了一跳,险些从矮凳上跌下去,而将军伸出手拉住了她。
可是一用力,身上的伤又似乎裂开了,疼得他捂了捂伤口。
“将军,你的伤。”李玉湖真是恨自己走神。
“不碍事。”
“还说不碍事,师父说了让你不要动的!快,我扶你去榻上休息。”
李玉湖不由分说,把袁不屈扶到了榻上。
袁不屈也没有躺着,只坐着,看李玉湖忙前忙后。
换药的时候,李玉湖小心翼翼地揭下纱布,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先前一动,又渗出一些殷红血丝。
袁不屈低头看着李玉湖又黑又长的睫毛,小巧挺直的鼻子,嫣红如火的嘴唇……不觉失神。
“将军,请你不要再起来看书看情报了,你一动,伤口便会撕开。”李玉湖看了一眼袁不屈,却发现他在发呆。
“将军?”
“好,听你所言。”他的声音突柔了下来,不再似先前那般冷酷。
李玉湖愣了一愣,只觉得有些奇怪。
不过李玉湖此时已经摆正了心态,也以为将军并没有认出自己来,因此自然了许多,不再如先前那般尴尬。
“待会儿喝下最后一碗药,将军便歇息罢,明天应该能退烧了。”
“辛苦你了!”
“应该的。”
待将军睡着,李玉湖撑到后半夜,给将军量了量体温,发觉一切都稳了下来,这才放心地坐在药炉边,靠着一个置物架,抱着双膝睡了过去。
其实这种睡法真的很辛苦,可是自己实在太累了,也不管那么多,合眼就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李玉湖自己身上盖着将军的一件战袍,而袁不屈正往炉子里添炭火烧水。
李玉湖紧张地摸了摸自己的身体,发觉没有什么异样。
“你醒了?”袁不屈和善地问。
“将军,让我来罢。等下你的伤又要裂开了。”李玉湖赶紧抢过茶水壶。
“我早起有些渴,见你又睡着,便想自己烧水,不想吵醒了你。”袁不屈解释道。
*
将军的烧退了,伤口也在结痂,风予逢一边查看一边欣慰地说:“子韧,你的身体素质真是强于一般人太多了!”
又夸着自己的小徒弟:“徒儿,你可帮了我的大忙!要不是有你,将军的身体也好得没有这么快。”
李玉湖自是谦虚地说:“我也没做什么。”但生平,她也是第一次感觉如此骄傲。
做这些事情产生的成就感,比在府里当养尊处优的将军夫人强百倍。
因将军已经渡过危险期,药饮、换药等都不必那么频繁,所以李玉湖也不用时常待在帐中,但她也没闲着,时而去浆洗一些东西,时而又去后厨熬熬粥什么的。
沙绍见将军的伤情已经脱离了危险,而战况又实在紧急,便与一些副将时常出入帐中,商议军情。
李玉湖见他们一来,便识相地离开。
这日早膳时间,李玉湖才把早膳送来,沙绍便摇着孔明扇走了进来。
李玉湖见状,说了句“将军慢用”,就起身离帐。
经过沙军师时,又向他点点头,问了一声早。
沙绍看着李玉湖离去的背影,刚想回头和将军说点儿什么,却看到了将军一副诡异的表情。
那掩饰不住的笑意,还有食不知味的表情。
沙绍品着茗,似有深意地呵呵一笑。
袁不屈回过神,看到了沙绍意味深长的笑意。
袁不屈并未觉得有多尴尬,是的,他确定,胡雨便是那晚溪水中的女人。
他一开始就对胡雨的身份,有些疑惑,直到那晚,灯火昏暗,他看着她的脸,才确定她们是同一个人。
自然,袁不屈对她来营中寻找什么“妹妹的未婚夫”的借口并不相信,可是也感觉得出,她并不是一个坏人,虽然人会有看走眼的时候,但袁不屈就是深信,她不是敌军派来的细作。
而他,堂堂定远侯大将军,情不自禁地,难以自持地,自然而然地沦陷在她的温柔与美貌之中。
终究不过饮食男女,有什么好羞耻?
胡雨确实是他的理想型,她有着修长匀称健康的体格,有着白嫩又红润的脸庞,有利落干脆的手脚,比那些脸色惨白弱不经风的女子真是好太多。
她也不是任性妄为的大小姐,没有臭脾气,照顾人的时候也是温柔的、细心的。
她还有一定的自保能力,头脑也挺灵活。
而且,她还很美,美得与众不同。
是个男人都会为之倾倒,再占为己有罢!
只是让沙绍看到了这一幕,袁不屈觉得,是时候要让胡雨离开了。不管她是出于什么目的女扮男装进入军营,一定要想办法说服她离开,哪怕是把她关在晾马城中的别院……
沙绍起身来到案前,拿过一本《三十六计》,问道:“子韧,三十六计中的第一十三计是什么?”
“顺手牵羊。”袁不屈头也不抬地说。
“那反过来,三十一计呢?”
“美人计。”袁不屈放下手中的碗,“军师,莫非你觉得……”
“不,我并没觉得,我只是随口问问,看看你是否记得。”沙绍打断将军的话。
袁不屈看着他高深莫测的表情,心里狐疑,沙绍从不跟他多说废话,说的话一定是有意义的,想必他也不会无缘无故问起来。以沙绍的阅历,他看不出胡雨的女儿身才叫奇怪,不光沙绍看了出来,风老是个医生,也一定早就看出来了,只因觉得胡雨并不是间谍,不可能用什么美人计,所以才都心照不宣。
那么,沙绍说这番话的深意又是什么呢?
认为胡雨的确不是间谍,但是自己也不能沉沦在美色当中?
三十六计的第一十三计是顺手牵羊,反过来是美人计,是指胡雨可能在这里顺手牵羊带走什么?
一向机智的袁大将军,此时也万分不解起来。
“呵呵,将军慢慢用早膳,沙某有事去了。”沙绍玩味地一笑,离开了营帐。
“嘿这个沙绍!”将军不禁有些被他的笑触怒。
今天已经可以出帐了,袁不屈也受不了一直待在帐中,便穿着常服,披了件披风走到帐外,却见到沙平威正与胡雨有说有笑。沙平威甚至伸手给胡雨掸了掸身上的脏东西。
“对了胡小弟,我今天要去城里办差,要不要给你捎点儿东西?”沙平威问道。
“军中用度应有尽有,我也没有什么要买的。”李玉湖回道。
“难得进一趟城里,总得带点儿什么罢!”沙平威对李玉湖的回答可不满意,尔后提议道,“要不这样吧,城里有一种烤馕既香又脆,很是好吃,我给你捎两张回来,给你解个馋。”
李玉湖倒是挺高兴,说:“好啊,我上次来的时候,路过了一家烤馕店,被它的香味所吸引,但又不好意思下马。”
“别不好意思,以后想要什么,直接跟我说就是了!”沙平威大大咧咧地说。
“好,谢谢你沙校尉!”
“你也别老是校尉校尉地叫,直接叫我平威吧!”
“那,谢谢你,平威!”
袁不屈不动声色地走过去,重重地咳了一声。
“将军!”
“大哥!”
两个几乎同时出声,李玉湖有一些尴尬,而沙平威丝毫没有在意这些,只高兴地说:“大哥你的伤好了?可以出来行动了?太好了!大哥,我还没有正式向你道歉,上次是我不听劝,要不是你,我恐怕早就见阎王了,等你伤好了,你用军法惩罚我吧,我绝对没有怨言!”
袁不屈一听沙平威这连珠带炮的话就犯晕,先前的微微醋意都被聒噪走了,只得不耐烦地应付。
李玉湖笑笑,说:“将军、校尉,你们慢聊,我去收拾了!”
李玉湖回看着气色恢复、威风凛凛的将军和年轻阳光、活泼善良的校尉,一个是自己嫁的人,一个是自己的好兄弟。画面和谐美好,她的心中十分知足。
自己来这趟,真的是来对了。
李玉湖进帐收拾将军用早膳的碗筷,而将军支走沙平威后,又去周边巡察了一圈,要不是风老严禁他骑马,否则他真想去视察一下前方。
黄昏时分,沙平威带着两张烤馕在后厨找到了李玉湖,李玉湖兴高采烈地接过烤馕,听闻这种馕可以存放很久,便说那我留着这块慢慢吃。
带着熬的药膳和一张烤馕,来到了将军帐中。
将军不在帐中,李玉湖一边收拾了一下,一边等着将军回来。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李玉湖看到了气色很不好的将军,她奇怪地问:“将军怎么了?”
袁不屈没有答她,李玉湖有些不着头绪地说:“将军,先用晚膳吧,我给你带了……”
却听见一声冷冽:“胡兄弟是江南哪里人?”
“苏州。”李玉湖也是这么对其他人说的,“怎么了?”看着他有些越发阴沉的脸色,李玉湖有些害怕。
“这次是来寻找妹妹的未婚夫的?”
“是啊,可沙平威说军中并没有一个叫杜兵的,想来是他更换了名字与籍贯。”李玉湖赶紧解释。
“你今年多大?”袁不屈直直在盯着李玉湖,神色骇人,李玉湖吓得哪里还有思考的余地。
“十八。”
“从长安过来花了几天?”
“七天。”
“家中除了妹妹还有兄弟吗?”
“没有了。”
“你的父亲叫?”
“李升明!”李玉湖脱口而出。
“哼!果然!”将军气得瞪了李玉湖一眼,气冲冲地走到案前坐下。可是一牵扯,左肩下的伤,又疼痛不已。
袁不屈原本是不想往那方面想的,他也在心里说服了自己好久。
一开始,袁不屈只想着,也许这个女人扮成男装,可能是来寻自己的未婚夫的吧。因白天不方便去洗澡,只能半夜才出去。所以他根本没有把她与自己的新婚妻子联系起来。
可是,直到刚才,想起沙绍说的“反过来”,想着她的名字叫胡雨,反过来,不正是玉湖么?
袁不屈才参破其中奥秘,他虽然不愿相信,认为李玉湖不可能那么快过来,然而事情就是有那么凑巧,李玉湖的速度远比他想的快,现如今,他不得不信。
李玉湖一答完,就知道错了,她闭了闭眼睛,在那种威严之下,她根本不可能有时间撒谎。可是见将军怒急攻心,伤口疼痛,不禁还是担心地喊道:“将军!”
将军才不管这点伤,捂着伤口狠狠地看向她,目光似一把寒刀,刺向李玉湖。他冷冷地道:“你便是那晚溪水中的女人?”
李玉湖唯诺地点头:“是!”
“你便是从将军府里逃出来,再来到这儿的?”
“是!”
“简直胡闹!”袁不屈厉声说道。
“这里是女人应该来的地方吗?你来这里干什么?”
李玉湖哑口无言。
“你和你那个贪财的爹一样没脑子!”袁不屈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气,明明之前还想把她占为己有的。
李玉湖一听袁不屈把父亲跟自己一块骂,也来气了:“我……”
“怎么?说不上了?做事不经大脑,便是你李家的风格!”
“我来这里让你休了我!”李玉湖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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