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威尔bg之追夫日记

　　肮脏，粪坑，暴虐，恶心。

　　对于这个我出生的地方，我真的说不出什么好话。

　　地下街的空气里，到处都弥漫着臭水沟和血腥的味道。

　　母亲去世后，是肯尼找到了我。他是个醉鬼，每天都泡在酒缸里。

　　“我们是天生腐烂在垃圾堆里的人。”

　　偶尔清醒的时候，他会靠在椅子上看着地下街的天花板，这样跟我说。

　　就算是这样一个怪人，也在不久后的一天抛下了我。

　　无所谓，都是一样的。

　　地下街的人大多寿命不长，人心难测，每个人都为了多活一天拼尽全力。钱和医药用品一样，都是奢侈品。

　　法兰嘴上总嘟囔着“什么时候才能攒够钱去地面”，其实这里的人都明白。

　　去不了的。

　　太阳只会离这里的人越来越远罢了。

　　地下街这个地方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到处就是流言蜚语。我捡到伊莎贝尔这个小鬼的同年，听说地下街出现了一个女疯子。年龄不大，人狠又耐打。

　　我对这种人没什么兴趣。地下街最不缺的就是疯子了。

　　第一次遇见小猫，是因为伊莎贝尔这个小鬼的生日快到了。她的头发跟她的算术一样，乱成一窝稻草。她看上了街角店铺卖的发带，硬拉着我去买。

　　下楼还没转弯，就看到人群聚集在一起。这是地下街每天都会发生的事情，当众斗殴就像家常便饭，也是人们最爱看的娱乐节目。就算见了血也不会有人帮忙，很容易理解，毕竟没有人愿意给自己找麻烦。

　　传闻中的那个女疯子手握着短刀，她一只脚踩在躺倒在地的男人胸口，手中的刀刃直指男人的喉咙。

　　她和传闻中不太一样，瘦瘦小小的，看起来和伊莎贝尔差不多大，力量不行，但是用刀的一把好手。地上的男人鼻青脸肿的，嘴角流着血沫十分狼狈，口中却还是不服输地挑衅，”你急什么？我不过就是摸了那个娘娘腔的腰一下，他说不定心里还偷着乐呢，你生什么气？你喜欢他？”

　　女孩即不生气也不反驳，反而像只小猫一般慵懒地笑了一下，抬起腿就是一脚踹飞了他的门牙。

　　男人再次抬头时嘴里全是血，却咧着嘴丑陋地笑着，“那个娘娘腔，说不定都不带把呢，你可吾唔唔唔……”

　　女孩漫不经心地抬头突然看见了什么，原本不怎么在意的脸色也变了，没让男人说完一脚把鞋子塞进了他嘴里让他只能发出呜咽声。她拿着短刀的右手立刻藏到了身后，脸上也换了一副笑盈盈的样子，像是原本炸了毛的猫突然收起爪子变成了亲人的毛团。

　　“你怎么又惹麻烦。” 从旁边的小药店里走出来一个金发长发的男人。这个男人叫肖恩，在地下街很有名，原因也简单——地下街很少有长得这么漂亮的男人。他右手拎着黑色的塑料袋，看到女孩时皱起眉，似乎有些不满。

　　“没啥事儿。遇到了个熟人，问候了一下。” 她朝着另一个方向抬了抬下巴，“你先往家走，我马上就追上你。”

　　金发男人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走了。

　　“吾唔唔唔！”

　　女孩这才松开了脚，男人刚想开口说话，短刀在她手里旋转了一圈，然后狠狠地插进了男人的右手手掌。

　　这个小巷里顿时充满了男人你的惨叫声。人群里看热闹的几个人捂住了耳朵，无趣地走开了。

　　“回去告诉你那几个兄弟。” 女孩用手抬起了男人的下巴，“我的滋味可比肖恩好多了，以后别找他了，来尝尝我吧。”说话时她握着刀柄，让刀刃在男人的伤口处转了一圈，男人疼的蜷缩起身体，喊得嗓子都哑了，“我保证，一定好好招待你和你的兄弟们。”

　　“大哥！这个姐姐好帅啊。”

　　伊莎贝尔拉了拉我的衣角，她的声音让我转回了视线。

　　女孩这时才跑了两步，赶到了肖恩的身边。右手悄悄地用衣服擦干净了刀刃上的血将短刀藏进了衣袖里。

　　“病秧子，买药还剩下些钱，咱今天能不能出去吃饭啊？”

　　“不行。”

　　“那你能不能有一点点进步？就是家里的耗子天天做饭也该成大厨了啊？”

　　“你来？”

　　“……”

　　两个人经过我身边时，女孩懒洋洋地抬眼，视线扫过了我的方向，就在这几秒的时间里，我莫名地注意到她眼睛下方有一颗不明显的泪痣，让她的眼睛更多了几分神采。

　　她的视线没有多在我身上停留，就这样转过头并肩和肖恩一起往远处走去。

　　“大哥！我以后也想像那个姐姐一样！”

　　去买发带的路上，伊莎贝尔一直兴奋地谈论刚才看见的事。

　　我冷漠地看了她一眼，毫不犹豫地泼了她冷水，”那样的人，在地下街活不长的。“

　　小鬼很生气地耷拉下嘴角，“为什么？那个姐姐明明就很强！说不定跟大哥差不了多少！”

　　放屁。

　　差多了。

　　我回头看了眼那个男人倒地的方向。

　　那个女孩犯了错。错在没有杀了他。

　　要想在地下街活下去，单靠武力是不行的。她这样的结仇方式终究会害了她自己。

　　但这些我没告诉伊丽莎白这个傻蛋。

　　内心希望她早点明白这些，又希望她永远不要明白。

　　这是我和小猫的第一次遇见。

　　虽然她不知道。

　　*

　　我第二次遇见小猫时，她依然在打架。

　　那时候不知不觉间，我听说了很多关于她的事情。

　　太出风头在地下街不是什么好事，找她麻烦的人持续不断，但大部分原因听说都不是因为她自己。小猫很少为了自己的事情发怒，大多时候都是为了护着那个叫肖恩的人。

　　但就算再怎么有天赋，她说到底还是个小孩子。

　　我第二次见到她时，她正和一群名叫“布朗”的地下街商会成员打架，为了争抢“布朗”新进货的物资。

　　“布朗”是地下街为数不多还算有良知的商会，会定时运送一些药物到地下街，并以不高的价格卖出去。

　　小猫最近大概过得很不好，脸上身上都挂了彩，好几处流血的地方还没结痂，伤口处看起来很吓人，动作幅度一大还会拉扯到，看起来就很疼。但看起来这些似乎都没有影响到她。我看见她时，周围商会的人已经都倒在地了。

　　她确实很有打架的天赋，用刀的熟练度甚至有些不符合她的年龄。

　　可好巧不巧，“布朗”这个商会对我有恩。

　　我很讨厌欠别人人情，更何况如果被别人霸占了药物运输的来源，便垄断了市场，她可以赚很多钱，可地下街又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装载药物的车厢门打开了，小猫轻松地从里面抓出了一袋货物，然后打开。

　　她刚想有动作，身后摇摇晃晃站起来一个男人，像是用尽最后的力气向着小猫挥了一拳。

　　小猫的眼睛里有些惊讶，似乎没想到还有人有力气，但她的身体熟练的向后闪去，躲过了攻击，只是手里的袋子被打落在她脚下。

　　她的惊讶闪过的很快，下一秒她便扫堂腿再次踢倒了男人。男人应声倒地，这下她便没了阻碍。

　　小猫弯腰，像是准备捡起掉在地上的袋子，脚裸却被人握住了。

　　还是刚才那个男人，可这次却好像没了力气，他抬起五颜六色的脸看着小猫，“不，不可以……这些……都是救命的……”

　　我皱起了眉，刚准备上前阻止她。就看到她没有理男人的话，随手撕开了袋子，翻了翻后从里面拿出了一袋东西。

　　看清她手里的东西后，我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

　　那是一袋砂糖。

　　砂糖这个东西在地下街也很金贵，却不是必需品，在地下街的销量并不好。很少有人愿意花一大笔钱买一块糖吃。

　　只见小猫打开袋子，从里面拿了两块砂糖出来，然后又把袋子放回了装医药用品的袋子里。

　　她这一系列的操作看呆了她面前的男人。

　　那个男人还愣愣地握着她的脚踝没放手，小猫看了看他的手，然后蹲下身看着他，

　　“我说，这位大哥，你们商会是不是也太拼命了一点？我听附近的小混混说他们经常来你们这偷糖吃，正好我有个倒霉哥哥需要吃点甜的，我就想来你们这碰碰运气。要是不让偷我就不偷了呗，要不要这么拼命？”

　　她面前那位男人的脸色随着她的话一会儿蓝一会儿红的，估计是快气坏了。小猫脸上也有些为难，“主要是我那个哥哥平时吃的药太苦了，他难得想吃块砂糖，你说我这个做妹妹的怎么说是不是也得想点办法？你知道这说明什么？说明有个哥哥真不是什么好事……”

　　这下男人的脸色是彻底憋红了，他周围的其他爬不起来的兄弟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大概正常人都想不通，拼了命来抢东西，值钱的不拿却拿了两块糖。

　　小猫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手上的两块砂糖，“不会吧……这种糖真的这么宝贵吗？……唔……要不这样……” 她将自己手中两块砂糖中的一块放回了医药的袋子里，只拿着剩下的一块在男人面前晃了晃，

　　“我把我的份还给你们，我就拿一块给我哥哥尝尝。钱我先佘着，以后还。”

　　她说话时声音和平时一样，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她这句话时，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带着些酥麻的陌生感一点点蔓延进心里。

　　是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感觉。

　　我还在疑惑时，小猫站起了身，拿着战利品离开了。她走过我身边时侧身看了我一眼，似乎礼貌性地冲我笑了一下，眼睛微弯，可只有一秒的时间再次移开了目光。

　　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的疑惑不减，又像是充满了危机感。

　　这种危机感我体会过。

　　上一次是妈妈和肯尼离开的时候。

　　*

　　我第三次见小猫时，是我第一次出现在她面前。

　　场景是俗气的英雄救美。

　　我说过，她这样的生活方式一定会让她陷入麻烦的。

　　我也说过，我不是个爱惹麻烦的人。

　　救她的理由，在我想明白之前，我就已经挡在她面前了。

　　救她和救伊丽莎白，没什么不同。

　　我这样对自己说时，正俯看着小猫。

　　她被人踹到在水沟里，全身脏兮兮的，赤着脚，像只受了委屈又不服输的猫，两只黑色的瞳仁湿漉漉地仰看着我。

　　她和地下街的其他人一样，皮肤都透着长年不见阳光的病态白，脏水轻易地在她的肌肤上流下痕迹。

　　看向我时，脚趾突然缩成一团，连手指都握紧成拳。

　　我没养过猫，不知道这是示好还是炸毛的意思。但我想地下街的人大多都很警惕。

　　“还活着？” 我向她伸了手，意思拉她起来。

　　她的右手动了动，却没有拉住我，反而自己一骨碌爬了起来，然后冲我摆了摆手。

　　果然是只警惕的小猫。

　　我看着她，她的双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可最终又咽了下去，泪痣在隐晦的光线下若隐若现。

　　她长大了，一定会很好看。

　　这个念头冒出来时，我不得不承认，我吓了一跳。

　　我在地下街出生，在地下街长大。

　　在这样的环境里，你可以想象，我并不是一个什么好人。

　　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爱上什么人。

　　更没有想过，我会爱上一个小鬼。

　　转身走之前怕小猫多想，将战利品的物资拿走了一半。这次的物资中也有砂糖，我把所有的砂糖都留给了她。

　　那天晚上，我坐在屋顶上，法兰也坐在旁边正看着地下街一成不变的天花板。

　　“我爱上了一个人。”

　　法兰听到我的话时有些惊讶，可他很快反应过来，

　　法兰是我在地下街认识的为数不多的朋友。他和伊丽莎白不一样，沉稳又冷静，他没有问我那个人是谁，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轻声问我，“你准备告诉她吗？”

　　我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不了。”

　　肯尼这个烂人，血腥暴力杀人不眨眼，可他却说对了一句话。

　　“我们是天生腐烂在垃圾堆里的人”

　　可是小猫不一样。

　　她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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