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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 治疗(大修)
城市的晚间,灯火通明的宽阔又拥挤道路上,越野车穿梭在车流中,像一匹脱缰的野马一样撒欢地跑着。
“你在城里开车这么野的吗?!!”江与城明明系着安全带,却还是在车快速切换车道时被甩得左摇右晃,大概暂时失去一条固定身体的腿也是她重心不稳的原因之一。
而把车开得飞起的人姿态轻松,他一面回应着“卡着上限的,不会超速”,一面手上动作不停,在瞄见一处空隙时眼疾手快地一甩方向盘,轻点油门,再次超过了旁边的车辆,气得被超的司机狂按喇叭。
江与城在司机座位正后方,也看不到表盘。“就算是这样,你是怎么用50码跑出飙车的感觉的?”
“我可是开过战斗机的人!”
江与城听着他略带得意的京腔,再次意识到这人其实年龄也不大。“你也就再这么开个几年了,再往后京城的早晚间,开战斗机怕是比不过骑共享单车。”江与城暗自腹诽。
“你是要带我去安全屋之类的地方吗?”她问。
“先去另一个地方,解决下你的小问题。”
车开出去有二十多分钟,转进了一条双车道的窄路,两旁的路灯下有零星几家卖小吃的推车摊子,于是道路就只够1.5辆越野车通过了。为了避让两旁的行人,瞿靖安放慢了车速,但仍然遇到了一处交通拥堵——有很多人聚集围观。江与城打开车窗探出头去看,只能看到幢幢黑影围在一处光源周围,在围观者叽叽喳喳的议论声中,隐约能听到争吵声和女人哭泣的声音。
“我下去看看,你先别下车。”瞿靖安把车就地停下,拔了钥匙,开门跳了出去。他走向人群,凭着鹤立鸡群的个子轻而易举地扒拉出一条口子,人群在他身后合拢,不过江与城还能从他露出的半个头顶看到他的行动轨迹。
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没一会儿人群就三三两两地散开了,露出一片狼藉的烧烤摊——桌椅凌乱,不锈钢餐盘和一次性纸碗连带着里面的食物摔了一地,店铺门口的彩灯招牌也倒在了地上。店门口,一个身材微胖的男人正揽着一个头发散乱的女人说些什么,瞿靖安抱臂站在他们身旁,眼神却是警告地看向稍远处另一个面容看不到分明的男人,后者像是不甘心地朝他隔空挥了挥拳头,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然后瞿靖安跟女人说了两句话,转身向车子走来了。江与城以为这是事情解决准备离开了,不想瞿靖安直接拉开了她这边的车门,把她抱了出来。
“干嘛呢!把轮椅拿出来我自己能走!”江与城很不喜欢被人抱着走的感觉,又不是不会走路的小孩子,但说归说,她没敢挣扎。
“懒得开后备箱。”瞿靖安步速很快,几步路就把江与城抱进了烧烤店,放在了一个塑料椅子上。
经过刚刚的风波,这家开在胡同深处的小烧烤店里已经没什么客人了。男人在外面收拾摊位,女人对着收银台后的镜子整理好了仪容,带着还未平复下来的红眼圈,走了过来。
“蒲姐,这就是我刚刚说的人,请你帮她看看。”瞿靖安对女人说。
这个三十许、有些憔悴的女人点点头,蹲下来查看江与城打着石膏的左腿,边看边问:“小妹妹,你的腿骨折多久了?是前面还是后面的骨头折了?”她的声音有些粗,还带着鼻音。
江与城:“是差不多三天前,腓骨中段骨折,医生说问题不大,注意休息就好。”
“这是拍的片。”瞿靖安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张X光片,递给女人。
蒲姐接过片子来研究了一会儿,抬头对瞿靖安说:“看上去问题不大,但是我挺久没有动手治过伤了。这个年纪的小孩子伤口愈合挺快的,不如等她自己好?”
瞿靖安:“伤筋动骨一百天,那样太慢了。”
“可是,”蒲姐蹙眉,神情中带着不确定,“还是自然愈合比较安全。要是出个什么问题……”但她的右手还搭在江与城左腿的石膏上,轻轻地摸着。
“蒲姐……”瞿靖安也蹲下了,手搭在蒲姐左肩,“我们都知道这只是个小伤,你做过几十上百次,从没出过错的。”
江与城大概听明白了,这大概是个有治愈能力的异能力者,还是有心理阴影的那种。既然瞿靖安信任她的能力……“蒲姐姐,你就试试吧,没事儿。”江与城笑着,伸手覆上了蒲姐的右手。
蒲姐对上江与城的视线,犹犹豫豫地说:“那……我试试吧,但是会不大舒服,你得忍一忍了。”
江与城点头。
也没见蒲姐具体怎么动作,很快,江与城感觉左腿开始发热发烫,一种酸胀麻痒的感觉从受伤的那段骨头的缝里渗出来,很快扩散到整条小腿上,变成难以忍受的奇痒。“嘶——”江与城倒吸一口凉气,强忍着没去挠,毕竟隔着石膏挠也挠不到。“热,我能先把石膏拆了吗?”
“忍一忍就好,很快的。拆了怕你把肉挠坏。”蒲姐仍把手搭在左腿上,压下江与城下意识的抽动。
“唔。”江与城抓紧了椅子扶手,努力忍住挣扎的冲动。过了差不多十分钟——虽然在江与城感觉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痒意才逐渐消退,左腿的肌肉仍然烫得难捱。江与城已经气喘吁吁、全身湿透了。
蒲姐:“现在感觉如何?会疼吗?”
江与城:“还、还行……好一点了。”
“那应该差不多了。”蒲姐站起来,活动了下腿,“保险起见,明天还是去医院拍个片子吧,医生说没问题了再拆石膏。”
“不错啊,能忍住不大喊大叫,是个好苗子。”瞿靖安拍拍江与城的脑袋。
“我申请现在就拆石膏!腿快被捂馊了。”疼痛退去,江与城感觉左腿轻快多了,已经迫不及待地想拆掉累赘了。她撑着扶手站了起来,尝试着走了两步,除了一点酸胀感,没再感觉到疼痛。“真的好啦!哇塞!谢谢蒲姐!”她甚至还想跳两下,被瞿靖安眼疾手快地按住了。
“这两天先别剧烈运动,得多补补钙才行。”蒲姐露出了个轻松的笑容。
这时,原本在店门口忙活的男人看到室内几人都站了起来,知道差不多结束了,才放下手里的扫帚,走了进来。他带着憨厚的笑,略显局促地和瞿靖安打招呼:“你、你们留下来吃个夜宵吧。刚刚多谢你帮忙了,我把外面的摊子收进来,咱们在店里坐着吃点?”
瞿靖安也笑着回复:“不麻烦了,今天本来也是找蒲姐帮忙,我该谢谢你们才是。”
男人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蒲姐走了过去,挽住他的手臂,让他稍稍放松了些。
江与城看着两人之间隔了快有半个店铺宽的距离,和这生疏的对白,猜测这两人只是认识,但不熟悉。江与城也向夫妻俩道了谢,一边听着两人和瞿靖安的客套,一边打量这店里的装潢。这是一间面积差不多40平的烧烤店,装修比较简陋,大部分的椅子都还是塑料制品,但看着很整洁,没有一般的烧烤店常有的陈年油污。里间通往独立的后厨,外面挨着的是收银台,台子后面的墙上挂着装在玻璃相框里的《食品卫生许可证》。江与城刚刚就坐在收银台旁的椅子上,此时站起来,能看到《许可证》上的小字,在负责人一栏写着“蒲明菁”。
“看着有点眼熟……”
因为那点微妙的熟悉感,江与城仔细去看《许可证》上的内容,发现证件的签发日期在两年不到以前,2006年7月17日——没有任何特殊之处的一天。
江与城正琢磨着,突然感觉头顶灯光一暗,一只大手在她眼前“哒”地一声轻敲了下收银台,她抬头看向瞿靖安,问:“你们聊完了?”
“嗯,我们走吧。”瞿靖安伸手想要扶江与城,江与城摆摆手拒绝了。
“我可以自己来,没问题。”江与城伸伸腿,觉得自己应该是恢复了,虽然受限于腿上的石膏,走起来还有点受牵绊的。她跟上放慢了脚步的瞿靖安,向夫妻俩道了谢。离开小店的暖橘色光源,走进寒冷的夜幕中时,她下意识回头看向站在店门口挥手告别的两人,光线勾勒出女人的轮廓,她觉得很有些熟悉的感觉。汗湿的衣服被冷风一吹,江与城冷得一哆嗦,加快了步伐。
这次江与城上了副驾驶,刚绑上安全带,就有一个厚信封扔进了她怀里。“这是什么?”江与城拿起信封,捏一捏就有点手感了。“钱?” 如果都是一百的话,这一沓该有两万了吧。
瞿靖安:“给你个小任务,我们先离开,你把这钱扔到收银台上,能做到吗?”
江与城:“移动的状态不好说,停下来的话应该OK。你是想悄悄把这钱给她?”
“嗯。算是给她的诊疗费吧,要是在店里直接给,估计要推来推去半天,麻烦。”瞿靖安启动车辆。
看来他很重视这个女人啊……江与城心里一动,觉得这似乎是个打探情报的好时机。虽然江与城签了保密协议,但瞿靖安的口风很严,在这两次不算长的交流中,除非必要,都没有透露太多机关内部的消息,用词能含糊就绝不精确,不是他想告知的信息绝不轻易透露,以至于江与城完全摸不清楚他的真实情况。但现在,这个蒲姐似乎和他有着不同寻常的私人关系……
江与城在脑中组织了下语言,开口:“你往前,开到前面转角过去停住,我帮你送。”
于是瞿靖安把车开到了转角处停下。江与城默算着距离,开了个mini空间门——或者应该叫“空间门缝”,把信封塞了过去,从触感的反馈来看是平稳落“地”。
“OK啦~”江与城侧身对瞿靖安比了个“OK”的手势。
车里没开灯,江与城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只能看到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她,角膜反射着窗外透入的微光。他道了一声谢,转过头去看向前方被车灯照亮的模糊的胡同,手指搭在方向盘上轻轻敲着。
车里安静下来,江与城感受了下车里的氛围,在瞿靖安伸手去关手刹的片刻,用带着些关心的语气问:“那个姐姐……之前是医生吗?”
瞿靖安手一顿,闻声顿住了动作,看向江与城。
“嗯、我就是觉得,她的能力很适合做医生……看得出来你很关心她。”
“她不是医生。是我的前辈,也是作为异能力者特招进单位的,不过她比我早几年,在单位改组前就在了。”瞿靖安很怀念地说,“我那时才刚从国外回来,因为一些原因做了这份和专业没有半分关系的工作,其实很不适应组织生活,她给了我很多帮助。”
“她的能力是促进细胞分裂,伤口愈合一类的吗?”
瞿靖安沉默下来,半晌才道:“不知道。”
不知道你还带我来找她治病……江与城腹诽,但她猜到这里面大概是有些故事的。她放柔语调,轻声问:“能和我说说吗?”
瞿靖安瞥了她一眼,胡同墙壁反射回的车灯勾勒出他冷峻的面部轮廓,仿佛一眼看透了她的小心思。江与城暗道糟糕,对方毕竟不是普通人,她这样刻意地用技巧去引导对方,可能适得其反。
瞿靖安启动了车辆,倒车开出了这胡同,回到了原来的路上。江与城乖巧坐好,反省着自己刚才的失误,安慰自己耐心等待下一个机会。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在车开上路后,瞿靖安叹了声气,开口回答了她的问题:“一开始我们也以为是这样,她的能力可以加速伤口愈合,对外伤的治疗几乎是立竿见影的,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被特招进来,毕竟‘治疗’系的能力无论在哪里都很受欢迎。后来局里开始研究异能力,她自愿报名,参加了第一批实验。他们进行了很多尝试和实验,而蒲姐在补习了基础医疗知识后,也开始能够治疗一些内科疾病,慢慢变成了一个‘全科医生’,但研究员们仍然没能破解她的治疗能力来自于哪里,如何对人体产生作用。然后……在某一次‘治疗’过程中,发生了意外。”瞿靖安说道这里便顿住,话音一转,问江与城道:“你是怎么发现自己的异能力的?”
“有一次我的拖鞋被水冲走了,我想把它拿回来,没想到就发生了意外,我就发现了自己可以开空间门。”江与城老老实实地回答了问题,再问,“然后她就离开了你们单位?”
“这里面还有些别的原因,总之最后她受到了一些处分和限制,还有很多别的人也受到了处分。这之后局里的风向就变了。我知道你想打探些消息,但对于自己无法改变的事情,知道的越多反而越愁,小孩子还是不要想太多的好……”
“我本来是不去想那么多的,但这并不影响我今年要在京城过年,不是吗?”江与城不带讥讽,语气平平地说道,“天要变了,我无力改变,但看看天气预报,至少还能知道出门带把伞吧。”
“也对,祸从天上降时,可不会避开小孩子。”瞿靖安叹气,“我不会跟你说这件事的详情,这涉及到超过你目前密级的保密信息,但咱们可以聊点别的。你想知道点什么?”
江与城等的就是这个,她把自己一直以来的疑问都问了出来,嘚吧嘚吧,像连珠炮一样:“现在对异能力的研究有什么进展啊?异能力从出现和使用有什么规律吗?人数多吗?目前上头的政策如何?”
“研究成果有很多,最大的发现就是没什么规律,千奇百怪的。准确来说,‘异能力’不是一种‘力’,它直接产生结果,比如说我的‘旋转’能力,不是说我产生一个‘力’使物体旋转,而是我直接让它旋转,这东西原来的运动状态、本身的质量、是否被固定住,都不影响我使其旋转的难易程度——物理学家都要疯了。已经有人提议将其正式命名为‘规则力’,取代‘异能力’的通俗称呼了。这些异能力的使用基本不受什么条件限制,除了两点,这个你也要注意。”说到这里瞿靖安严肃起来,“第一是使用异能力需要自身意识清醒,第二是不同异能力之间有时会产生冲突,同时对同一目标使用,会发生难以预料的后果。”
江与城:“和你之前说过能力的相关性问题有关吗?”
瞿靖安:“对,因为迄今为止没有发现完全相同的能力,所以相关系数为1的能力还只是理论上的说法,但是相关系数为-1,也就是完全相反的能力是出现过的。一个人的异能力是‘使物体静止’,而另一个人是‘使物体运动’,如果两人同时对一个物体使用异能力,你猜会怎么样?”
江与城想象了下那情况,猜测道:“物体会被破坏掉?撕裂?”
瞿靖安:“你这还是基于‘异能力’是一种‘力’的假设来思考,可以再有想象力一点。”
江与城沉吟片刻,说:“如果是从规则来说,运动是绝对的,静止是相对的,其实也不存在‘使物体静止’这种规则吧?我猜他其实是让物体相对他本人静止,这样的话,另一个人让物体运动,两个规则相冲突,要么是前一个人和物体一起移动,这样他们还是‘相对静止’的,要么是后一个人自己动?”
瞿靖安叹了口气:“合理。但可惜不是……他们做了一次实验,结果很糟糕,拥有‘静止’能力的那个人消失了,衣服还留在原地,人消失了,至今没有找到。”
江与城倒吸一口凉气。“怎么会这样?”
瞿靖安:“我们也想知道。有人猜测,因为两个规则的作用完全相反,为了避免这种规则上的冲突,有某种更高一层的规则直接抹去了其中一个人的存在。但出了这种糟糕的实验事故,谁还敢继续实验呢?”
“我在织梦者的梦境里用过异能力。”江与城抓紧安全带,后知后觉地感到了害怕,“我当时梦里发生了很可怕的灾难,醒过来的时候人就在废墟里了。说起来,好像织梦者也跟我说过不要乱用能力之类的话。”
瞿靖安:“我下午回局了找研究员做了个量表,好消息是,你的能力和织梦者的精神系能力是不相关的。我们的推测是,织梦者的梦不同于寻常,你可以算是意识清醒,所以成功用出能力,破坏了现实世界的建筑,而这给你们的身体带来了危险,反映到梦境就是梦中的大灾难。但总的来说,这次你还算幸运,下次面对不熟悉的异能力,不要这么莽撞了!”
江与城点点头,琢磨着这其中的推敲有无逻辑漏洞,也没心思再听别的消息了。
车里再次陷入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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