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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 织梦者(大修)
织梦者,编号27的异能力者,姓名不详,性别不详,能力等级B级(待定),危险等级甲级,2007年至今活跃于京城及周边城市,涉嫌三起致人脑死亡的故意杀人罪,十二起致人不同程度精神损伤的故意伤害罪,已知异能力为控制别人的梦境,可以制造酷似现实的多重梦境,疑似可以给受害者下暗示,诱使其在醒来后精神错乱或寻求自杀。
这是特异能力管理局关于织梦者的全部档案。
因为见过织梦者的人不是死了就是疯了、要么就在要疯不疯的边缘,能够提供的有效信息有限,所以即使TA就在京城权贵的眼皮子底下犯了多起案件,异管局从上到下都因此挨过训,有的甚至还背过处分,但在重压之下仍然没能窥见其真容,连关于异能力的准确描述都没有。
而这次,可能是迄今为止异管局离织梦者最近的一次了。
作为异管局行动处三个大队之一的大队长,瞿靖安无比庆幸自己因为家里的阿姨请假回家而早起了半小时出门买早点,在路上接到疑似异能力事件的报告后,直接转头去了当事人所在的医院,才能追上刚好被带走的当事人,控制住了两名绑匪,并从当事人口中得到了关于织梦者的线索。
这会儿,瞿靖安站在住院部没什么人通过的楼梯间,翻看他的副手徐安送来的关于这次案件和江与城背景的资料——由京城公安提供。异管局的人手不算多,还有一半是特招的没正经经过公安体系训练的异能力者,即使是人员最多的行动处也面临着能做事的人不够的困扰,所以与公安联合行动是老传统了。于是瞿靖安——准确说是徐安紧急打报告走了特批,借用京城公安警力协助办案。
被捕的两个犯人都还在接受治疗,一个腹部撕裂伤,内脏被搅得乱七八糟,一个桡动脉破裂,失血过多,都是能危及生命的伤势,得等情况稳定下来后才能接受审问,现在警方正在根据医院的监控录像追查驾车逃跑的绑匪同伙的去向。
“在警察来之前离开的那个当事人要查,里面的这个……”瞿靖安看着资料沉吟,“从纸面资料上看,就是个很普通的人。”瞿靖安回想起刚才自己转过墙角,看着那小姑娘脖子和右肩带血、用一条腿蹦着拼命逃窜的惊慌样子,和听到枪响后呆若木鸡、以至于完全没发现自己受了伤的呆样,怎么看都是个惊慌失措的普通小孩。“奇怪的是,以她如此普通的背景,是为什么被织梦者盯上的?还被TA千里迢迢从西南的小城绑到了京城。老徐你怎么看? ”从公安系统里调到异管局的徐安办案经验丰富,这方面比年轻的瞿靖安要强不少,所以瞿靖安很重视徐安的观点。
“公安在排查监控,同步在找见过当事人B的人做画像了。”徐安不徐不疾地回答,“不过,你还记得我们之前关于织梦者的分析吗?TA出手完全没有规律,除了地域集中在京城和京畿,受害人在年龄、性别、身份背景、样貌上都没有共通之处,这种随机性让我们没办法对其进行准确的侧写,仿佛就是个在梦境中游荡的疯子幽灵,随意选择自己玩弄的对象。这是第一次,一个千里之外的女孩先被某个组织绑架到京城,紧接着就被TA选中入侵梦境。你觉得这有多大的可能性是完全的偶然?“
“你是说!”瞿靖安睁大眼睛。
徐安郑重点头:“如果这不是偶然,那么织梦者就是有组织的,既然是有组织的,那TA之前看似没有逻辑的行动,很有可能是有目的性的。至少其中一部分目标的选择是有目的的。毕竟一个无组织的疯子还可以随意发疯,而一个组织里总要有遵循某种逻辑行动的正常人。”
“而找到他们行动的逻辑,就能顺藤摸瓜,解决织梦者这个大麻烦,甚至把这个神秘组织挖出来!”瞿靖安咧开一个兴奋的笑,这让他终于能看上去稍微符合他的真实年龄,“那我们还等什么?”
“有个问题提前沟通下,”徐安说,“我们待会儿要怎样对待江与城?我不觉得她真是个普通无害的小孩。那个‘护工’手上的伤你也看到了,你真觉得,普通小孩在面对犯罪分子的威胁控制的情况下,还能成功反制并重伤绑匪?”
徐安所说的“普通”不是指一般意义上的普通,而是和“异能力者”相对应的无特异能力人群,搭档了几年的瞿靖安自然能听懂他的意思。
“你是说这小孩儿可能是个能力者?”瞿靖安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我认为,是与不是,都不是问题的关键。如果她的能力只有这种程度,要说是有圈外人想抓人做研究,我还信,但出手的是本身异能力就很特殊的织梦者?更有可能,是她因为某些原因牵涉到了很要命的事件里去,有人想要从她那里得到点什么。”
“联系警队查吧,扩大排查范围,把所有能和她产生联系、并在京城范围内活动的人都查一遍,不拘于亲戚关系,老师、朋友也都查查。”瞿靖安做出决定,“现在,我们去会会这个关键人物吧,一级保密预案。”
还是那个病房里,江与城又躺回了床上,医生给她检查完左腿的伤情,严厉叮嘱她不要乱动,好好躺够一个月。“要是骨头长歪了,你个漂亮小姑娘多可惜啊!”医生说。江与城向来很听医生的话,说不乱动,左腿就真的纹丝不动,连床位都只敢摇起一个很缓的角度,刚好够她喝粥不会呛到的程度。
于是瞿靖安进门时,就看到一个小姑娘斜斜地靠在床榻上,小口小口、艰难地抿着粥,笨拙中透着乖巧,很像他妹妹还没长彪的时候,很难让他生出防备之心。
“曾彦警官。”瞿靖安先跟守在一旁的曾彦打了声招呼,拿出了一个很像是警员证的证件给她看了一眼,后者露出一个有些惊讶又好奇的表情。“可以给我们一点空间吗?”瞿靖安问。
“好的。”曾彦点点头,安抚地看了江与城一眼,然后离开了病房,妥帖地关好了门。病房的门没有锁,瞿靖安搬了把椅子抵住门,而徐安默契地从他随身带的金属箱子里掏出一个仪器,在病房里挨个扫过去,确认了仪器上的灯一直为绿色后,他对瞿靖安比了个手势,后者回以点头。
再回头看向病床上的江与城时,瞿靖安撞上了一双审视的眼睛,没有少年应有的清亮,只有逐渐积聚的神经质——刚刚他以为的乖巧都是错觉。他猛然回想起自己读过的织梦者那厚厚一沓的或死、或疯、或严重PTSD的“战绩”,心道不好。
徐安也发现了不对劲,但他假装什么也没察觉地冲江与城道:“你好呀小朋友,我叫徐安,这个寸头叫瞿靖安,我们俩是搭档。”他的笑容很亲和,一张看不出年纪的娃娃脸很有欺骗性。但江与城毫无反应,继续慢条斯理地喝那不剩几口的粥。徐安和瞿靖安对视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瞿靖安开门见山道:“抱歉,因为我们属于保密部门,不方便透露更具体的身份信息,不过请你相信,我们也是政府部门,不会对你不利的。今晨接到关于京北曹成路废弃库房坍塌疑似特异能力事件的报告,现在这个案子我们接手了,想了解下你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你了解的信息,对我们正在追踪的一个异能力者罪犯很重要,希望你能配合。”
江与城把手里的外卖盒扔进了垃圾桶,重新躺回床上,带着几分笃定地问道:“织梦者?”
瞿靖安和徐安对视一眼,都读懂了对方眼中的信息——江与城没有对“异能力者”这个称呼提出任何质疑,甚至知道“织梦者”这个名头,已经很能说明一些问题了。瞿靖安肯定地回答:“对。编号27号的异能力者,自称‘织梦者’。”
“噗,听着挺像那么回事的!”江与城突然大笑起来,“还27号,我还6|9、18呢!哈哈哈哈……”
徐安和瞿靖安都没接住这个的动漫梗,二脸问号。但江与城的嘲讽之意太过明显,瞿靖安似乎明白了她背后的意思,脸色沉了下来。他看过“梦境幸存者”的资料,知道江与城这是还以为自己在梦里,而一旦幸存者不相信自己已经醒来,那后果往往很糟糕了。
“这不是梦,你已经醒了。”瞿靖安盯着江与城说。
江与城笑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恢复了冷漠的扑克脸。“随便吧,我累了,就想睡个正经的觉,你们自便。”她从醒来之后就一直在思考自己的处境,想到出了神才会连护工那么多明显的破绽都没发现,到现在思考过度的疲惫、受过惊吓后的松懈和吃完饭后的困倦一起涌上大脑,昏昏欲睡起来。
瞿靖安和徐安两人对视一眼,都感到了事情之棘手。“要不你掐自己一下试试?”徐安自觉说了个冷笑话——他料想没这么容易判断,不然也不会有“梦境幸存者”混淆了现实和梦境,试图自杀了。
“你确实已经醒了,如果不能脱离这种幻觉,这对你很危险。”瞿靖安坐到江与城隔壁的床上,一副打算促膝长谈的样子,“虽然异能力者的个体差异很大,但能力的存在有一定的逻辑规律,最显著的特点就是能力的双重独一性。也就是说,不同人之间的能力可能相似,但是绝不会相同,而一个人的能力可能有多种应用场景和变体,但是其核心性质是惟一的 。举个例子,织梦者的异能力是梦境操纵的话,那无论他在操纵梦境上能做到什么程度,至少他的能力肯定不会包括让人入睡并保持睡眠,因为梦境操作和强制睡眠是两种不同性质的能力。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吧?”
江与城本来打定主意不想回应这两个来历不明的人,但瞿靖安对能力的描述还是引起了她的兴趣。“你是想说做梦归做梦,我迟早是会醒的?但这又能说明什么呢?我都记不清到底做了多少个梦了,完全不知道到底经过了多长的时间啊!”
“今天是1月31号,距离你被绑架那天过去了2天。你的血检没有查出麻醉剂成分,说明已经代谢掉了。排除麻醉剂的影响,睡这么长时间,你早该醒了。”
江与城扯了扯嘴角,讥讽地笑了:“第一,这些信息都是你提供给我的,我无法验证。第二,我睡这么长时间,没有吃喝拉撒,身体也还能正常活动,这正常吗?麻烦捋捋清楚你的逻辑,破绽太大我都懒得说。”
“医生说你有轻微脱水的迹象,不过也许这期间有人会给你喂水?”瞿靖安皱起眉,不确定地说。
“也许有梦游吃东西也说不定。”徐安耸耸肩,“考虑到异能力的丰富多样,说不定就有人的能力是让人梦游呢?”
江与城翻了个白眼,干脆躺了回去,不想理人。
如何向一个被入侵梦境的人证明他已经醒了?瞿靖安和徐安两人都深刻地感受到了这个难题有多棘手。
就在这时,被子里突然传出一声响亮的咕噜声。两人一齐朝江与城看去,后者莫名有些尴尬——也许是因为精神松弛了,身体放松了,其他生理机能又开始正常运转了,刚刚喝下肚的粥仿佛水一样划过肠胃,没留下一点饱感。
三人的密谈中断。瞿靖安和医生确认了下江与城目前能吃的东西,就自掏腰包请客,让他常去的那家五星级餐厅打包五人份的西班牙菜送来。吃人的嘴软,饭桌上好谈话,江与城在小餐桌上大快朵颐时,对两人的询问就没那么排斥了,甚至还主动把自己还能记起的那些梦境片段分享给了两人——虽然她仍然持怀疑态度,暗自揣度也许织梦者安排这一出是想通过她的视角给自己的能力查缺补漏,但不管怎么说,就冲这顿饭的味道确实好,她觉得不涉及到重要个人信息的事情说说也无妨。
“总是以男性角色出现,每次可以换不同的马甲,喜欢把一些角色形象重复利用;‘门’通向下一个梦境,但他不能随便开门,应该是有某种规律;梦里用异能力的话可能会产生无法预料的糟糕后果……我能想起来的基本就这些吧。他可能还喜欢看些狗血电视剧,把电视剧的剧情编进梦里。对了,我应该是见过你,虽然记不清具体情况,但是我对你的名字和样子有印象。”
瞿靖安皱起眉头,严肃起来:“看来织梦者对我们有些了解啊……”
之后瞿靖安想把话题引到江与城自身的异能力上,但江与城不接话,她只是笑着问:“所以你的目的是打探我的异能力细节?”一句话堵死了瞿靖安后面的话,让他明白,除非让江与城确定自己是醒着的,否则她不可能再说什么。
“但不管怎么说,看到你情绪稳定,我还是很高兴的。之前有记录的‘梦境幸存者’大都精神失常,无法正常交流,有的还试图自杀。所以我们不能放任织梦者这种危险的异能力者在外面,肆意扰乱人的精神,造成更多的悲剧了。”瞿靖安说。
“你这么一说……织梦者好像是说在梦里死了就是真的会死,也许是为了误导我?正常来想,做噩梦梦到死亡,不是该惊醒吗?也许这才是醒来的正确办法……”
瞿靖安瞬间从床上跳了起来,汗毛都立起来了。“你别乱来啊!”
江与城扬起嘴角,露出一个天真无辜的微笑。
这个话题没能继续下去,瞿靖安接到了一个电话,是京城公安有了新的发现。他权衡了一下,决定还是先去警局看看。于是他加快了进度,再问了几个问题,又强调了关于保密的要求后,结束了这场谈话,和徐安一起离开了病房。
病房里恢复了平静——曾彦虽然在两人离开后又进了病房,但她并不大说话。江与城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天色,心里默算着时间。
差不多傍晚时分,曾彦出门一趟给江与城买了一顿晚饭,还给她带了本路边随手买的杂志。江与城看着杂志,心里一动。“梦境总不至于详细到连整本杂志的内容都给编出来吧?会是你故意送过来误导我的吗?”她拿起书来翻看,就是一本正常的、符合年代风格的、充满了鸡汤文和外国吹的杜撰故事的杂志。
她放下书,闭上了眼睛。“在梦里能再睡着吗?我记得有研究说,没有所谓的梦中梦,只有一个梦到另一个梦的衔接。如果我现在睡着,能不能证明我已经回到了现实?”但遗憾的是,也许是心里的事情太多,她躺了好久都没能睡着。
她只能耐心等待,等一个契机……
在不知道多久之后,在窗外天已经暗下去后,病房门被唰地拉开。“城城!”江与城猛地睁开眼,在看到父母的身影之前,一个人影更快一步扑到她床头,抱着她大哭起来。“我担心死了啊啊!”
江与城闻到了好友身上的洗发露味道,很特别,是一个她念不出名字的外国小众品牌的洗发水。那一瞬间,仿佛一束光透过浓云洒在她的身上,世界突然亮了起来。
“我知道了,是味道!”
判断梦境与真实的途径有很多种,但都不是那么的绝对。江与城原本是想等父母来——早上的两个警察说了会联系她的父母,那么就算她在之后半句话不再提起此事,但只要父母收到了通知,那么他们无论如何都会赶来——她也许可以通过亲人间的熟悉度来判断。但江与城也担心过,也许织梦者可以获得她的记忆,就真能制造出非常相近的形象,那她只能再试探着看看。
但来的人,除了她父母,还有罗梦露,还有她身上的熟悉的味道!江与城突然就安心了。
嗅觉在五感中是很特别的。
视觉看到的形象可以用语音精准地描述,味觉尝出的味道也可以大致分为酸甜苦咸鲜,声音会复杂一点,但也可以用音阶、音质、音量等准确表述,但嗅觉很微妙,很多时候我们只能说闻起来像什么,比如臭鸡蛋的气味、玉兰花的气味,而没闻过的人就是不知道。换句话说,织梦者不可能从她的记忆里得知这个味道——至少江与城这么认为。
“我终于回来了……”江与城喜极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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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誓我写的时候并没有刻意去用家教这个年代久远的老梗,是回头修文的时候才突然发现这个隐藏的华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