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当侯爷的那些年

　　下午果然淅淅沥沥下了一场雨，姜怡歌悠闲坐在檐下听了好一会儿的雨，直至府上嬷嬷来催促说是快到开宴的时辰，这才换了件烟青色的绣金罩纱宽袖衫，取了白玉簪束了发，这才坐上了马车。
　　豆子得了她的命，在落雨之前便跑去了韩府玩儿，因她身份尊贵些，豆子又是常年带在身边的小童，地位自是不同，她也就不担心豆子会受了欺负。
　　到了宫门前，她便孤身进了宫门，琼林宴设在琼林宫，由着宫里的奴婢们将她领进去，寻了她的座位，大咧咧的坐下。
　　天子赐宴，何人能够姗姗来迟？除了天子自己。
　　琼林宴上，天子并朝中大臣坐于殿中，因学子众多，只取榜上前三名的学子设座于殿前，状元与朝中大人一样一人一席，榜眼探花共座一席，余下学子四人一席按会试名次安排了席位，设于殿前。
　　姜怡歌抬眼看了一眼殿前的学子席，俱是坐满了，因着是在宫中，学子多是初来宫中的，这三百人的席上，竟只听得殿中几位大人的谈笑声。
　　下午虽说落了场雨，但今天的暮色却是极好，她入宫时，西边的天上还是大片大片橙红的翻涌，此时暮色已沉，殿前点了不少宫灯，宫灯如星，映得天色便暗沉得如入夜一般。
　　姜怡歌喝到第三杯酒时，沈泽坐到了她旁边。
　　她与沈泽上朝时站位便相邻，宴上座位大多是按朝堂站位安排的，故而他坐在她旁边也无甚不对。
　　“沈相今日晚了。”
　　一般这样的场合，沈泽都是早到的，姜怡歌总猜着他是来摆摆他右相的身份或者是向天子表恭敬，总之不是带着多么光明正大的目的。
　　“侯爷今日早了。”
　　他不咸不淡了回了一句，抬手端起酒杯饮了一口，眉头便皱了起来，他是一向不喜欢饮酒的，纵使是陛下特地让人给他换上的果酒。
　　唉，权臣就是能有这样的殊荣。
　　姜怡歌点了头，又伸手替自己倒了一杯。
　　沈泽道：“侯爷这会儿还是少喝些，今日学子献诗时是要向主试官敬酒的，纵是一人一杯，侯爷今日也撑不到宴饮结束啊。”
　　姜怡歌支着脑袋看向沈泽：“你可莫要骗本侯，琼林宴何时有过这样的规矩。”
　　沈泽无奈道：“前两次都是韩大儒主试，谁敢让他喝啊，多都是旁人替他挡了，侯爷年轻气盛，今日恐怕是须得受酒的。”
　　姜怡歌将信将疑唤了个宫女，赏了几颗金豆子，让她换了壶白水到了桌上。
　　沈泽见此摇摇头，献诗学子怎么会是这一壶白水可以应付得了的，刚想再说两句，正好有人端着酒杯来寻他说话，他惯是谦和有礼，自然笑着去应酬着，姜怡歌瞧着时候还早，便离了座去寻平时玩得要好的范容谦等人笑闹了。待沈泽得了空想再嘱咐她两句时，已经瞧不见姜怡歌人影了
　　陛下来前，自然有公公提前来告知了，提醒众人莫在圣驾前失了礼数，待众人各归了位置后不久，天子圣驾终于到了琼林宫，此时的夜色是真正的降临了，宫灯在这巨大的黑幕下，更显繁华。
　　天子入席后，众人跪拜，待祝词说完，天子近侍才扬着嗓子喊了一句起。
　　天子端起酒杯说了些激励人心的话，如诸位皆是大楚之才，大楚的强盛要大家一起努力。又如学子寒窗苦读数年辛苦了，但有才能的人，大楚都能看得到。为国为民，才不枉人生一世。
　　学子席上便是一片谢声，君臣一片和融。
　　酒饮了三杯，歌舞也瞧了两曲，众学子终于迎来了最期待的天子点题作诗的时候。
　　天子乐呵呵地拿着内侍递上笔纸：“今日大楚最大的事便是得了诸君贤才，不若今年作诗，就以贤字为题，诸位爱卿若有诗成，便击鼓为号，好教天下，一识各位之才！”
　　大楚琼林宴成的诗句，是由宫中专人记载，次日整理交由御书局印册成书，分售大楚各府县，若有绝诗，那真是凡井水处皆可闻君名了。
　　一诗惊成天下知，这是琼林宴上所有学子的梦想。
　　天下落笔，贤字便落成，内侍将墨吹干，从殿上及殿前学子席上走过一圈，学子这才可开始作诗。
　　虽天子开口说了有诗成便可入殿击鼓为号，其实学子都是需等会试三甲诗成后才可入殿击鼓，这道从不说破的规矩是不仅是为给前三甲在天子面前露面的机会，还有个隐晦的意思，天子慧眼亲点的三甲，才学是不能落于人后的。
　　殿中目光便有意无意落在此次会试的状元顾清儒身上了。
　　顾清儒仪态优雅的端起酒杯饮尽了一口酒，而后眼神似在殿上起落了几圈，这才施然起了身。
　　他穿着一身月白的宽袍儒衫，发上只用一根布束着头发，因着举止有方，气质出众，不经意间便引得殿上宫女下意识的目光。
　　姜怡歌摇着扇子，虽尽是慵懒模样，但目光之中却是带着打量的，能在会试前拒了和她的见面，落了当朝沈相的面子，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至少，不算是个坏人，他或许是早早便有诗成，可直到瞧见榜眼平复了慌乱，渐渐镇定下来时，才起了身。因为他献诗后，便应到榜眼敲钟了，若两成诗成时间相距过大，不仅宴席难继续，榜眼也要失了面子。可眼下，他直等榜眼诗成才起身，便显得二人作诗时间相差不多了。
　　顾清儒站至殿中鼓前，抬手拿起鼓槌，在鼓面上敲了此次会试的第一响。
　　“滨河顾清儒，有诗成。”
　　这么短的时间便能成诗，大楚有这样的人，天子自然高兴，忙道：“顾卿上前些罢。”
　　顾清儒站着合手弯腰行了一礼，往殿前走了几步。
　　姜怡歌不是第一次见到顾清儒，第一次不曾注意，第二次距离甚远，只感受他执笔时的气势，后来会试时也远远瞧过几眼，不过都不曾瞧清过他的脸。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顾清儒此时站得离她，只几步之遥。
　　她一抬头，便瞧到了顾清儒的长相。
　　顾清儒的年纪瞧起来应与沈泽差不多，剑眉星眼，眼中神采是有刻意掩盖，那唇色一如花色，相貌清俊，仪态雅正。但这气质，若说沈泽是一块玉，那顾清儒更像将出鞘的剑，锋芒欲出而藏，尽管他穿着儒衫，姜怡歌却感觉到了他的锋利。
　　这样的感觉，太熟悉了。
　　军中之人，自带杀伐之气。
　　“京都烟雨落。”
　　军中之人，为何会来京都之中？
　　“千里烟云平。”
　　大楚从军者，不可轻易离军的，而顾清儒这模样也不似逃军出来的，就他能参加会试，至少家世清白。
　　“鲲鹏竞乘风。”
　　唐修远与唐子文曾在她面前说过，在滨河时，顾清儒并无才气，那么到了京都的他，为何就出尽了风头呢？
　　“缘见王君临。”
　　姜怡歌听得殿中呼了一声好后，才回过神来，忙跟着喊了几声好，实则连顾清儒到底念了什么诗都没听清。
　　天子夸赞了几句，道了声赐酒，内侍就端着一杯清酒上了前。
　　这是天子常饮的醉流霞，不知用了何法，此酒香而不浓，清而不淡，据说此酒难得，也就宫中能存一二，琼林宴上常用来赏赐才子，以示陛下恩重。
　　顾清儒就接过了内侍端来的一杯酒，上敬了天子后，又朝向姜怡歌：“滨河顾清儒承谢侯爷教诲。”
　　这也是句套话，姜怡歌此次主会试，但凡来京都参考的学子都可腆着脸说一句承过姜怡歌的教导。
　　姜怡歌点了点头，将杯中白水举起：“顾公子言重。”
　　顾清儒听她回话好像有了瞬间的失神，愣着瞧她竟连动作都忘了，姜怡歌抬手将水饮尽了，见他仍是一副失神模样，将手抬至唇边咳嗽了一声。
　　顾清儒这才抬起将杯中醉流霞饮尽。
　　他这番失神，自然是被殿中人瞧在眼中，到底是因他刚作了首奉承天子的诗，天子倒不曾不悦。
　　“顾卿方才想什么呢？怎么瞧着宁远侯发愣了？”
　　顾清儒忙低了头行礼道：“臣方才想起诗中的平字，是不是换成散要好些，这才失了神，请陛下恕罪。”
　　天子欢笑两声：“果然不虚着状元之名，用词推敲。”而后对着姜怡歌道：“既然方才顾卿谢了你的教诲，你便替他瞧瞧，这诗是用平好，还是用散好？”
　　姜怡歌僵着身子看向天子，露出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她方才可是什么都不曾听，现在空让她答着平字好还是散字好，这如何答？
　　要不……混过去？
　　“京都烟雨落，千里烟云平。鲲鹏竞乘风，缘见王君临。”
　　沈泽举着酒杯，借着饮酒的档口将诗小声的念了一遍，音量正是只能让姜怡歌听到的大小，殿上人所见不过是姜怡歌面色起伏个来回，沈泽的动作，并未让人察觉。
　　姜怡歌余光瞧了沈泽一眼，这次她心上是果真对沈泽生了谢意，就冲他这份义气，姜怡歌差点都平了这一年多里受他欺负而生的气。
　　她做出个无奈模样：“陛下这是让微臣解状元郎的惑还是考校微臣呢……依微臣拙见，还是平字好些，平比散字生动有趣些，形容起雨过后天色清净有云散的动感，用散么，不大喜气。”
　　天子大笑了几声，向顾清儒道：“这朝上就他没理也装作个有理，此出了宫门，万不可说你曾受教于宁远侯。”
　　顾清儒依旧低着道：“臣不敢，侯爷所言在理，清儒受教。”
　　天子笑道：“你这般给他面子，是受了委屈了，来人，将方才朕用的那副笔墨赐给顾卿吧。”
　　“谢陛下。”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