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笑

　　“啊……嗯，我吃的，你没别的东西可以吃了吗？”崔听问他。

　　“还有我，”江取青补充，“我吃的比他还多。”

　　“重点不是这个，都知道我爱吃这个都会留一点给我的！”对方看仔细了崔听和江取青的脸，“你们……新来的？”

　　“硬要说的话也算是……”崔听把剩下一个荷叶饼推给他，然后望向江取青，“没吃饱。”

　　江取青瞄了一眼气焰消了些的弟子，抓住弦外之音：“好……是我不该，我闲钱多。”

　　那个弟子把碗往回推，声音也平缓了：“既然你们是新来的，那就算了……不过以后要记得给我留哦！知道了吧！”

　　江取青有些意外，这小弟子刚过来看着泼了些，心肠还是软的。崔听没领这个饼，起身一句：“我觉得我又饱了。”

　　这弟子看崔听起身比自己高了一个头，荷叶饼欲拒欲还：“这是什么意思？你……”

　　“我不夺人所好，”崔听指了指江取青，“你旁边这个哥哥会帮我解决的。”

　　江取青眉毛跳了跳：“山人，还真是不客气啊！你有没有听到我的钱袋在哭？”

　　“哭吗？没有。少爷，我在契真待过呢，你想知道契真的事也可以问我呀，少爷，你看我多有用。”

　　江取青摆手让他赶紧出去，真是活脱脱吸血鬼。再向蓬莱弟子作一揖离开，眼看崔听乖乖站在门口等他。爱马还栓在门口的桃树下，江取青解了缰绳，马儿贴了贴他的脸。崔听也来摸了摸马鬃，叫上了名字：“大青。”

　　江取青居然看见他的马点了点头。只好嘴角牵了牵回复道：“好名字。”崔听看着挺高兴地牵着走了，大青对这个赐名的很是亲近，也要贴贴崔听的脸。江取青瞧了瞧空空如也的手心，还剩个啥？也就是念在对方久不涉世事、相貌出众、经历（指契真）丰富，江取青看着大青马尾左摇右晃，嘟囔一句放你一马。他相貌实是很好看，短褐穿结也难掩一身活脱的天泉气。不像日日勤修圣贤书的官少爷们儒雅，也不同江湖中人血气方刚的豪迈，崔听就是干净，一如山间风。江取青忽而望见崔听的袖角，有些破了，自己的行囊里还剩下一套在家穿的衣裳，素装，很淡，套在山人身上正合适。

　　崔听把缰绳捆在他家门前的桃树上，大青就着灌木丛嚼了嚼野果。进门时不知从哪飘来一张纸筏，展开来，两行清秀俊逸的字：“山下有一伙贼人作恶，常掠食抢民，望二位少侠出手相助，将贼人押回蓬莱。若有不便之处，我蓬莱弟子皆为壮丁。”江取青正抬头，目光对上紧挨着的木屋，刚才在大堂的弟子回来了，是邻居。

　　江取青不自觉出声：“啊，壮丁。”

　　崔听：“？”

　　蓬莱弟子：“？”

　　江取青把行我遥的纸条塞进他手里，道：“你看，帮个忙吧，小兄弟叫什么名字？”

　　“庄主……”他叉腰，“要我帮你们也不是不行啦！我叫关居九，给点银钱就好了，听那个人喊你少爷你应该挺有钱的吧？”

　　崔听捏了捏下巴：“唔。”

　　江取青扭头很深沉地投去一个眼刀。

　　“什么忙还要找这个小家伙？”崔听看了看行我遥的任务，“那……没办法，人生地不熟，少爷……江少侠，您多担当。”

　　江取青轻哼一声，让关居九回去先准备准备，自己领着崔听换件衣服。崔听看见新衣服，用了一个相当感激的目光盯住江取青好一会儿，后者摸了摸快起来的鸡皮疙瘩反手把门一关站门口候着了。关居九收拾得快，背了个包裹过来问江取青姓甚名谁，他一拍脑门，忘了自我介绍了还，姓江，取青，里面那个是崔听。关居九点点头，背靠木墙一并等起崔听来。江取青破天荒和江湖中人走得如此近，对现下各门派势力八卦了几句，多和京城里的风流韵事无大差别，添了些刀光剑影罢了。他头一次有了些对江湖的归属感。都是迢迢往蓬莱，又有谁是异乡客呢？话音未落，崔听“啪”地把门推开，差点撞到江取青。

　　不出他所料，崔听果真适合这身行头，衣装再华贵一些，手上再拿一把折扇，在闹市上转悠，好一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哥。而他本人不以为然，直道棉布好舒人，怎么以前不咬咬牙买一件？江取青拍了拍他的脑门，不就衣服，这好说。

　　关居九心生疑惑：这两个人是兄弟？江取青怎么对他感觉很好？

　　江取青自然听不见关居九在背后咬耳根，归根结底，帮助需要什么理由呢？何况，结伴，多难能可贵的词，要不是崔听没有一般江湖人对官家的看法，他可还是只身挺在四海间。官场看不起江湖，江湖看不起官场，夹在中间的人又何如？

　　崔听把缰绳递给江取青，大青嘶叫两声，他这下回了神，转头问关居九：“要骑马吗？”

　　关居九不屑一顾：“我用轻功下去都比你们快啦！”

　　江取青哑言，是听说蓬莱庄的轻功数一数二，而这轻功他刚好没怎么练过，只好转向崔听，崔听笑得很淡：“那试试，看谁更快，输了的话荷叶饼也分我一点。”

　　江取青愕然：“你会轻功？”

　　“之前没吃饱所以使不出来。”崔听纵身一跃踏上树杈，关居九紧跟而上，留下江取青孤零零牵着大青，“技多不压身”这句话在此灵验。他翻身上马，扬鞭催发，追这两人的掠影去了。真人不露相，吃饱了能和蓬莱轻功相匹敌，这什么家教背景？大青不是吃素的马，蹄声惊起一片鸟群，踏过他们点过的绿叶。

　　到山底崔听已抱着江取青的面饼啃得津津有味，旁边关居九直跺脚，还真没比过！江取青安慰式拍拍小弟子的肩，请他先领个路。关居九到底是看了字条便自愿当壮丁，识大体，怒哼一声走在前面领路来。说是领路，也不过是条条大路通京城，顺着官道到尾便是这蓬山下的镇子。崔听噎下最后一口面饼想起来发问，为什么恶霸要押回蓬莱而不是去衙门？

　　江取青还没酝酿好措辞，关居九先答上了：“因为总有的地方离衙门很远，他们的手伸不到这里来，这时候就需要江湖门派的庇护，树立威望，才能在一个地方立足，蓬莱庄也是一个道理啦！”

　　关居九说这话的时候漫不经心，双手交叠扶在脑后，脚步缓了些。江取青点头认可，小地方啊，他们衙门也不爱搭理。蓬莱镇一如四方的小镇一般，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街边叫卖声、交谈声、车轮声交织一块，构成了再普通不过的市井，不因为有蓬莱庄的存在而有多特殊。他们一行三人穿梭在人群间，直往镇中心的布告栏走。

　　布告栏前人们来来往往，如候鸟一般在此驻足片刻，又接着奔波生活去了。那上面粘了大大小小的纸张，有些许被风刮走只剩下一截，很多这样的破纸张挂在上面。最新的那张整齐贴在中央，上书：“虎背熊腰几贼人，望各路热心大侠见到伸张正义。”寥寥数字，没能读出多少消息。江取青先给崔听解释起来：“这种民间贴出来的通缉令是专门给江湖人士看的，侠客们有能力应对这些恶霸，把恶霸抓回来让镇上的人看到后，大家都会给这位除恶扬善的大侠一些报酬。这其中更重要的是名誉，其中赫赫有名的桃花岛大弟子桃远就专门接这种委托。”

　　崔听看向江取青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关居九长叹一声：“有点不好办啊。”

　　是了，以往都会有画像，这回怎么没有呢？竟无人能见识过这班贼人的面目，这要等他们再作恶，赶过去岂不是太迟？“虎背熊腰”这个描述过于泛泛，这虎背熊腰……

　　“这虎背熊腰的特征很明显，”崔听开口，“这过往的人，基本上和我们一般高，还未曾见到体型壮硕的。”

　　“专门找高大的人吗？”关居九四下张望，“啊，这不是有一个吗。”

　　另两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面摊果真坐了个体型庞大壮硕的人，穿着同其他人一般，灰衣粗袍，眉目要深邃，轮廓更深。他指节打着拍子，很有节奏。

　　崔听只一眼，疑惑道：“这不是契真人吗？”

　　“契真人？”江取青端详一番，“头一次见啊，原来是长这样子的……”刹那时他想到江佩兰，女孩子家家的本就不高大，娇小得很，碰上契真人这么大一个？！

　　江取青有些不敢想了。

　　崔听余光没离开过江取青，见他脸色变了三十六变，抬手想去贴贴他额头：“你怎么了？”

　　“没……没事。”江取青深吸一口气，脸色正常了，崔听的手又垂了下去。

　　按理来说关中不该有契真人，何况是离北边草原如此远的蓬莱。契真人虽和汉人有贸易往来，通常也绝不越界私自深入内陆。正当他们心存疑惑时，打西边又来了个契真人，这人一来，先前那个契真人起身就离开了。这刚来的就坐了还是温热的板凳，低头好一会儿，撑起桌子也离开了。

　　关居九身在蓬莱，探子直觉，断言道：“他们刚才定是在交流信息。”

　　那张桌子上只一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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