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干诺尔

作者:苘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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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徐欣笑尝试着挣扎了下,发现自己浑身就只有双手手腕处被男人用麻绳捆绑着,其他的地方倒没有什么太大的损伤。残酷的现实留给徐欣笑缓冲的余地并不多,要想活着,就必须在凶手有所察觉之前,挣脱手腕的束缚拼命逃离,这样她才可能会拥有一线生机,如若就此放弃,徐欣笑她便真的只有死路一条。

      活下去的强烈愿望驱散了她内心中对于死亡的恐惧,明确自己第一步需要做什么之后,徐欣笑谨慎地注视着凶手的后背,以防他突然间转过身来。与此同时,她尽可能的压低声音,双手轻微地挣扎扭动。凶手偶尔会在挖坑之余猛地扭头看向身后,但每次在他有向后转的动势之前,徐欣笑都会极其迅速的闭上双眼并调整好自己的呼吸,黑夜在此时竟然成为了她最佳的保护伞。

      但如此迅捷的反应能力,同时也杜绝了我看清凶手长相的可能性……

      徐欣笑咬紧牙关,额间布满了细细密密的冷汗,手腕被粗糙的麻绳磨出了几道猩红的血印。

      不行,再这样下去绳子还没解开,徐欣笑的手腕怕是得先废了。我莫名的回想起自己曾经在小风面前疯狂吐槽过的那些个电影情节。一般来说,编剧会在故事的主要人物遭遇和徐欣笑相类似的危险境况时,在他(她)的身边藏匿某个尖锐的物品,作为情节设定和线索铺排的关键性道具,例如玻璃碎片或者是锋利的小陶瓷等等,主人公则会在不经意间发现它,并顺利地完成自我营救,最终幸免于难,逃出生天……

      记得当时看完后的我在心底默默鄙夷道,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啊?这些东西难道是会随随便便就出现的吗?还恰巧就出现在主人公的身边?这不就是主角自带光环吗?这剧本的创作者可真是为了编故事而编故事啊……但当我身处这样的境地时,我迫切的希望命运之神能够学习和模仿以上所述的情节塑造,赏给遇难者徐欣笑一把大剪刀……

      我透过徐欣笑的眼睛仔细搜寻着树桩周围的荒草地,看是否会在不经意之间发现藏匿着的那把命运之剪……不用想,答案当然是否定的,这是赤裸裸的现实,又不是拍电影……

      徐欣笑在意识到自己不能只靠蛮力去扯拽麻绳后,她凭借凶手置于土坑旁边的手电光快速扫视了附近一整圈的草堆,在未发现有什么可供自己使用的工具后,便又凑近麻绳的另一端,查看树桩上是否会有锋利的枝杈。

      当我顺着欣笑的视线看过去时,果然天无绝人之路,古人诚不欺我!就在欣笑的手腕与树桩捆绑着的麻绳间隙,有大自然鬼斧神工的精雕之作,一小段凸起的尖端。徐欣笑稳住心神,不着痕迹的向前挪了挪,将手腕处的麻绳对准枝杈的尖端反复摩擦。

      再看另一边,凶手似乎也到了最后的收尾环节,大有放下铁锹朝徐欣笑走来之势。

      徐欣笑分秒必争,加快手中的速度磨割着麻绳,在她的努力之下,绳子已有轻微断裂的痕迹,反复割磨的位置卷起了纤维材质的线边儿。

      “快!快!必须要快!得再快一些!”我和欣笑不约而同地一起在心里默念着。

      就在这时,凶手挖好了能够容纳徐欣笑一人的土坑。

      “哐啷”

      凶手暂时将铁锹丢到了土堆的旁边。

      “来不及了……怎么办……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快啊……再快一些……快……”

      徐欣笑不由自主地浑身颤抖着。

      凶手拍了拍衣服上蹭到的尘土,走上前拿起支立在石头一侧的手电筒,转过身……

      “快!来不及了啊!再快些!快啊!快!”

      徐欣笑此刻已经顾不得是否会被凶手发现了,她的脑子里有且仅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挣脱麻绳跑出去。逃生的意志如电闪雷鸣般狂轰滥炸,促使她迸发出强大的能量。

      你问我会在什么时候觉得人这种生物最迷人,毫无疑问,当然是在面对死亡的时候,正是因为我们对生命怀有着一颗敬畏之心,所以无论是在多么危难的境况下,我们都不会轻易地将它舍弃。更何况,每个人的生命早在诞生之初,就已经和我们所珍视之人的生命烙下了专属于彼此灵魂的深痕,你知道自己必须要活着,要好好地活下去,要平安顺遂,要长命百岁,当你的生命消逝时,与你相互依附着的人便很难再真正地存活于世。

      就在凶手转身看向徐欣笑的这一瞬间,麻绳倏地断裂了!

      徐欣笑呆愣了差不多有一帧的时间……

      “跑!”

      我在欣笑的体内撕心裂肺地吼道:“徐欣笑!跑!快跑!”

      徐欣笑立即爬起身向前狂奔,凶手紧握着手电筒跨步追了上来。

      “快跑!徐欣笑!快跑啊!”

      徐欣笑无所顾忌地向前奔跑,她不知道自己具体是被带到了哪里,不知道自己此时应该朝哪个方向跑去,不知道身后的男人何时会追赶上她,不知道自己在惊慌之下选择的这条道路是否真的会有出口……她只知道自己要拼尽全力地向前跑!不能停下!坚决不能停下来!她的双脚碾碎荒草上覆盖着的层层枯叶。她的双手奋力拨开横亘在面前的树枝,枝杈的尖端刺进她的掌心。她的长裙被遍地的荆棘勾烂撕裂。她的头发被泥土和雪水包裹着。但凡是裸露在外的皮肤都向外渗出鲜血……

      可是徐欣笑她根本感受不到任何□□的疼痛,她只想要逃离这片荒地,只想,只想活着,她一定要活下去。爸爸妈妈……爸爸妈妈还在家里等着她……他们还在等她回家……自己出来了这么长的时间……他们这会儿一定还站在门口……站在楼梯道内张望着……爸爸妈妈肯定已经急得不行了……还有……还有谷煜诚……谷煜诚啊……欣笑想起煜诚的笑容……她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地喷涌而出……为了不遮挡自己奔跑的视线,她用满是血污的右手手背随意地抹了把眼泪。血水与泪水在她苍白的脸颊上交汇融合,绘制成一副堪称诡谲的画面。

      眼前正在上演的种种情景与梦境中的残缺碎片完全重叠了起来,凄厉的尖叫,不断逼近着的口哨声,被压折的荒草,满是污渍的长裙,流着血泪的棕褐色瞳孔,在无边际的黑夜中散发着幽幽银光的珍珠手链……

      奇怪的是我太清楚结局,也因此我倍加难过。

      明知道徐欣笑在劫难逃,但是我仍然希望她可以跑出去,活下去。

      手电筒在漆黑的夜里晃闪着,凶手的身影在光的陪衬下也愈显得恐怖和阴冷。徐欣笑根本看不清脚下的道路是怎样的,她只得凭借身后手电筒的微光来暂时性的确认前方是否有阻碍,但这同时也意味着凶手在不断地逼近她,她便又只能加快脚下的速度。跑着跑着跑着……双腿似乎都已经开始不听她的使唤,不接收她的控制,只是在机械化的循环并重复着奔跑的动作。任谁也想象不到,在这样一个静谧的夜晚,在这片无人问津的荒林中却上演着一场关乎性命的角逐。

      专注于奔跑的徐欣笑,压根儿没有注意到就在前方不远处有座陡峭的山坡,当她的双脚蓦地踩空时,身体已经开始飞速下坠,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的反应,欣笑便一路磕磕碰碰地滚落到了坡底,等她睁开眼睛回过神,才后知后觉地感到背部疼痛难耐。她双手撑靠着一旁的石墩吃力地站起身,担忧地回头看了眼坡顶,凶手正紧握手电筒仔细搜捕着徐欣笑所站位置周遭的荒草堆。徐欣笑一刻也不敢耽搁,虽然异常的惊险,但这是极其难得的逃命时间,一定要赶在凶手找到她之前跑出去。

      没有了手电筒的指引,这段荆棘地更是难走,死亡的气息由内而外裹挟着她,像是有一只无形的魔爪攥住她的心脏,抑制着她心脏的跳动,体内流淌着的血液就快要凝固,刺骨的寒意来势汹汹,似是要捅穿她的五脏六腑,在这片茫茫的黑夜中,她完全丧失了方向,前后左右都没有丝毫的光亮可以支撑她继续迈进,这个世界似乎就只剩下她自己一个人,某种衍生自心底的最深沉的无力感在刹那间击溃了她想要继续奔跑下去的意志,她感到疲惫,只感到真切的疲惫,浑身的力气早就已经被稀释殆尽,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叫嚣着让她放弃……不会的……放弃吧……她不可能会逃出去的……更不可能会有人前来帮她……救她……放弃吧……她很累了……需要躺下来……躺下来好好的休息休息……

      死神以它独特的,令人无法抗拒的魅惑力引诱徐欣笑放弃对生命的执着与渴望,乖乖地呈交自己的肉身和灵魂。当我察觉到此时欣笑的意识正在被死亡所带给她的安心感吸纳吞噬时……

      不要……欣笑不要……不要放弃啊……再坚持一下……求求你……求求你了欣笑……欣笑……

      就在这时,从远处传来了汽笛的轰鸣声,大货车隆隆的声音呼啸而过。

      像是即将要干涸而死的鱼突然被丢进了海里,欣笑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从暗黑的沼泽地里彻底地挣脱了出来。这一声汽笛的轰鸣将欣笑与这个世界的脉络重新进行连接,并赋予了她继续向前奔跑的无限勇气。被消耗压榨的力量似乎又回归到了徐欣笑的身体内部,欣笑她在仰头深吸一口气后,便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奋力狂奔。

      我不敢想象,如果没有这声轰鸣,欣笑她会不会在刚才就已经放弃了活着的希望,就在离马路还有不到一百米的地方,倒在这片肮脏污浊的荆棘堆。

      脚下的道路逐渐变得明亮,甚至还能看见在不远处立着的盏盏昏黄的路灯,只要有马路就可能会有房子,就会有人。徐欣笑扭头看了眼身后,漆黑如鬼魅般的荒林,或许是凶手还没有发现她逃跑的路径。想到这里,欣笑便立即收回视线,跨过低矮的草丛,越过边缘的白色围栏,跑到了马路的正中央。徐欣笑环视四周,竟杳无人烟,她踮起脚尖瞭望了下远处,最后选择了靠自己右手边的方向,好像是看到在这个方向隐约有一排房子,遇到人的可能性相比较而言会更大一些。她不太敢在路灯下奔跑,虽然她很是惧怕黑夜,但真若那样的话目标过于明显,为了防止凶手看到她,再次让自己深陷危险的境地,还是谨慎些的好。随后,她便只能沿着马路黑暗的边缘,并借着路灯照射下来的光线向前迈进。她一边奋力奔跑一边时不时地转身看向身后,确认并没有人跟上来。她实在是太累了,只好停下脚步,倚靠着栏杆略微的休息了下,等到神经不那么高度紧张且骤然放松时,浑身上下血淋淋的创口才正式开始肆意地侵略她,折磨她,徐欣笑知道自己一定是伤痕累累,但她却无法在此时此刻撩起衣服仔细查看自己所受的伤,这里还远远不是绝对安全的环境。她低垂着头,咬紧牙关,迈开脚步。

      徐欣笑不断地在心底为自己加油打气。

      她一定要活着,一定要活着回到爸爸妈妈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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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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