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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章 病中
心下一定，我跟在曹阿姨身后进了病房，迎面就撞上了龙牧黑幽幽的目光。他罩着氧气面罩，呼吸之间有层雾气，薄薄的贴上来让脸看不清楚，只是那双眼睛虽然带着点倦意，还是一如既往的清澈透亮，温和而平静，对上我的目光竟然没有一丝愤然或者其他我害怕看到的神色。
一种钝钝的痛在我心底弥散。
“龙牧……”
他似乎也低低唤了我一声，那双眼睛带着疑惑带着不解，巴巴的竟有些可怜。
我有些犹豫。曹阿姨在身边叹了口气，推了我一下。她亲戚正忙不迭的询问医生说的话，两个人退到走廊商量去了。我走上去轻轻盖住龙牧戴着监测仪的左手，忐忑不安的看他的反应，他竟然笑了一下。虽然只是扯了扯嘴角眉梢，我知道他是笑了一下。
“你……”我有些摸不着头脑，看着他倦怠地慢慢又闭上了眼睛。轻轻摇了摇他的手，再叫他也只睁了下眼睛，怪我打搅似的横了我一眼又闭上了。我坐在床边一直回味这个态度，怎么都不应该是这样啊。即使现在不能对我怎么样，吼两声“滚”还是能做到的啊。我都做好准备怎么跟他忏悔讨饶了。
我愣愣的坐了良久，龙牧她妈妈和阿姨再进来，再说话我都完全没心思去应对了。我想到了医生说的，短期记忆错乱。难道……他记不起自己怎么受伤的了……
这个猜想真是让我又喜又忧，似乎一下子从地狱见到了天堂。
龙牧也并没有再睡多久，再醒来后就不如刚才轻松了，一直说头痛。虽然看着让人难受，我跟曹阿姨都放心不少，因为他意识一直比较清醒。我妈晚上又过来一次，看见情况还算稳定也舒了口气，走的时候和龙牧的姨妈一起把曹阿姨劝走了。她身体不好，血压又高在医院守一夜怕这边没好，那边又生病了。
我一晚上没睡，一直坐在床边搭着龙牧的手，听着他不舒服的□□，就一遍遍的轻声叫他，亲吻他的额头跟他认错，求他快点好起来随便让他打，打死打残打成猪。这安慰似乎凑了点效，之后他睡得安稳多了。早上六点半却突然出现了剧烈的呕吐，值班医生慌慌张张的跑进来检查，说颅内压增高很多，可能有新的出血，需要准备手术。我知道科主任照例是不值班的，这时候也管不了这许多，直接打了秦沐石电话。秦沐石好梦中被吵醒，倒也没多说什么，承诺立刻过来，还算对得起那个大红包。
七点多钟，秦主任过来时龙牧情况已经又稳定下来，他看了情况后说属于预料之中不算严重。病人身体素质不错，意志也很坚定，可以再观察一下，但也可以准备定向清除手术。正犹豫着我妈已经接曹阿姨过来了，三个人商量了一下决定看看上午的情况再定，毕竟脑部手术对神经系统损伤很大。龙牧被推进高压氧舱后，曹阿姨叫我回去好好休息。我妈虽然还不想搭理我，大约见我这样子实在难看也让我跟她回家睡一觉再来。
从周五晚上算起，我已经两天没合过眼。但这时候叫我怎么睡得下去，更是坚决不愿离开半步的，只闭了眼睛趟在龙牧病床上脑袋里就是乱七八糟的念头纷杂而至。但到底是累得很了，过了不久意识就开始模糊，突然听见近处哭声震天。我一个翻身坐起来，一身冷汗，曹阿姨站在门口眼睛通红。我心就凉了半截下去，喉咙打着颤问：“龙牧……”
曹阿姨见我这样子反而被吓住了，急忙跟我说；“不是，不是。是旁边5床，真是作孽啊……”
我披了衣服出去看，一个女人坐在走道上哭，旁边陪了好些人在抹眼泪。片刻之后护士推着手术车出来抢救去了。有住得长的病友在旁边议论：
“昨天做了手术下来都还好好的，他老婆还说再住半个月可以回家了……”
“什么病？”
“脑出血。送进来的时候还说输输液就好，整天闹着要回家。”
“现在这是？”
“说呼吸不好了，血氧饱和度也在降低，出现昏迷，胃部急性出血，左侧瞳孔也散了。”
“那怕是难救了……”
“这种情况救回来怕都醒不了的……”
那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声中，我的眼泪也滴滴嗒嗒地往下掉。龙牧他妈妈一把将我拉进怀里，拍着我背说：“你这孩子，也太重情重义了。不怕，不怕，咱龙牧福大命大没事的。”
这之后，龙牧的情况果然一路稳定。下午喝了一点牛奶，到第三天已经可以喝粥了。一直意识清醒，呼吸正常。再拍CT 的时候，出血部位已经吸收了很多也没有新的出血点。廖恒和秦沐石都说恢复情况不错，只要没有意外发生就无须过于担心了。
这时候我才真正把悬着的心放下来。
龙牧家亲戚不多，也就他姨妈一家过来看过一两次，反而钱歌和方仁城来得更殷勤，两人还挺自责，说不该由着他喝得这么醉，摔得这么惨。我笑得尴尬万分，实在接不上一句话。那晚上我把他俩扔在了山上，第二天他们酒醒了打电话来问才知道出了事。
我是第三天晚上回家的。让钱歌帮我守了夜，回家胡乱吃了两口饭倒床上睡得昏天黑地。第二天醒来时一看表已经快十点钟了，慌忙洗澡换衣服，出去一看赵婶婶在家炖着东西。
“小欢醒了，这粥就快要好了，我先给你盛一碗试试。”
味道闻着挺香，我走过去看粥颜色却不太漂亮。大约是什么药粥，我妈吩咐了熬给龙牧吃的，所以炖得很烂。
“是什么？”
“黄芪肉羹粥，活血化瘀最好的又能补气。等下你正好给小龙老师送过去。”
曹阿姨多半时间都花在医院没有功夫侍弄这个，这两天膳食多亏赵婶张罗，我于是诚心跟她道了声谢。她听得一愣，呆了一下又笑：“你这孩子，还真是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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