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梦

　　（一）
　　你迈入教室，坐在第五排中间的位置。
　　这是一个大阶梯教室，坐在第五排不会距离他太近，也能够清楚地看清他的面容。
　　你放好书包，拿出了一张A4纸，指尖转动着铅笔，低头看了眼时间，还有十五分钟才上课。

　　“老师，这个问题上节课我没听清楚，您能在上课之前为我讲一下吗？”
　　“好啊。”
　　一个熟悉的声音令你一惊。是他来了！

　　你看着那个在讲台上侃侃而谈的身影，手中的笔不自觉地开始在纸上涂画。
　　随着上课时间的推进，学生们陆续进入教室。
　　“大家都来了的话，我们就提前上课吧。”

　　没有人感到厌烦，反而都坐直了身子准备听讲。尽管哲学是一个本不被大众看好的学科，而在他的口中，古希腊神话，西方哲学家的观点都像变成了一幅画，画的是历史悠远，智慧与光明。

　　你看着讲台上的身影，他讲的课你从来没有真正认真听过，只觉得你的世界里，好像就只有那个玉树临风的身影——哲学专业的老师方应看。

　　（二）
　　听闻方应看老师家境优渥，曾去世界数国旅行，掌握了多门外语。
　　听闻方应看老师年少有为，仅仅二十五岁便升为了教授级别。
　　听闻方应看老师风趣幽默，听过他讲课的人都争先抢着去听讲。
　　听闻方应看老师英俊潇洒，喜欢他的女孩能将整个校园绕一圈。

　　你不信这些听闻，因为你的眼前，就是他。

　　（三）
　　下课铃声响起。
　　那些女生又争着去问问题，你无奈地笑了笑。
　　醉翁之意不在酒。

　　虽然你也很想这样做。可是你什么都没有听，连问题都不知道要提什么。
　　你收拾好东西，走出了教室。

　　今日无课，你坐在校园路边的长凳上，拿出刚才课上画的画。
　　那恣意的模样，是你此生都难以触及到的光，你只能像其他女孩一样，做他的追随者，而不是与他并肩的那个人。
　　只不过与那些女孩不同，你甚至连去到他身边的勇气都没有。

　　你抬起头，透过树荫望向太阳，在你眼中，他可能就是这样的存在吧。
　　永远身上都带着光芒。

　　你将视线下移，那个令你心动的身影就在不远处的长廊下。
　　要去和他打声招呼吗？
　　你纠结着，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准备上前，就看见一个女孩向他跑了过去，自然地挽上他的手臂。

　　“方应看，你总算下课啦！我等你好久了。”
　　你看见方应看老师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温柔地笑道:“我这不是一下课就过来了？”
　　——走吧，我们回家。

　　回家？她……是谁？

　　（四）
　　直到两个人的身影变成了两个小点，最后消失，你都没有从震惊与困惑中回过神来。
　　你知道的，方应看曾经在课上说过他是家中的独子，一直都希望能有一个妹妹陪伴。

　　那个女孩很显然不可能是他的妹妹了……
　　如果是他的其他亲人，又不可能会那样亲昵……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了。

　　你不想想，你不敢想，你不愿想。

　　你之前听过那些女生讨论他，说他虽然讲课优秀又幽默，却从来不笑。或者说，不是真心的笑。
　　原来，他也是会那样温柔地笑的啊。
　　只不过，不是对你，也不是对其他的女孩。
　　仅仅一人，是对她的独一无二。

　　你不知道应该以什么样的感情看待那个女孩。
　　感谢，感谢她让你看到方应看温柔的笑，像春风吹起绿芽，送来龙涎香的香气。
　　羡慕，羡慕她能与他并肩，是他独一无二的存在，万千温柔只给她一人。
　　嫉妒，嫉妒她为何能成为他的至宝，而自己却只能默默注视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

　　你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眼前氤氲了水雾。

　　（五）
　　那日的记忆仿佛被你遗忘，毕竟他是你藏在心尖那么久的人，怎么可能轻易地将他忘记。

　　你依旧坐在教室里的第五排，回忆起你追寻着他的身影的那些时光。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大概是那天吧，初遇的那天也是和那日一样，春风吹起草芽，带来龙涎香。

　　马上就要上课了，但是你睡过了头，连忙向教室赶去，急匆匆之间画板也掉在了地上，书包里面的画也散落了一地。
　　你急得将画胡乱塞入书包中，眼眶中有泪水在打转，本来就要迟到了，还雪上加霜。

　　你将眼泪一抹，一只手比你更快捡起了画板。
　　“这么好看的画，怎么就这样塞进去了？岂不是都弄皱了？”
　　你抬起头，看到的就是那个恣意的模样。

　　就那一眼，就一眼。
　　他的身影，就再也抹不掉了。

　　后来是他帮着你整理了画，又顺便送你去了教室。你跟在他的身后，听他向你的老师解释你迟到的原因是因为他邀你为他画一幅画。临走之前他还说了一句。
　　“下次可不要再这般毛躁了，不是每次你都能遇见我的。”

　　你虽然急着上课，却仍旧记下了他的模样和他的声音。后来，舍友拽着你去听哲学课时，一开始你还满脸不愿，直到那个声音响起。

　　“唉就是他，方应看老师，听说他讲的课特别有意思，不过我倒是觉得这么多女生更多是来看他这个人的……”
　　舍友喋喋不休在你耳边说着，但你只能听见他的声音，原来他叫方应看啊。

　　后来你就每次都来听他的课，一直到了现在。

　　（六）
　　“你每次都来听我的课啊？比哲学系的同学们还热爱哲学。”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
　　你猛地抬头，方应看！

　　心跳不自觉地加快，嘭嘭的声音仿佛能惊碎这个梦。你看着他，却说不出一句话。
　　“我记得你是美术系的，对哲学有兴趣？”

　　他还记得？记得那次初遇？
　　只是他永远也不会知道，就在那天的春风中阳光下，他的身影他的声音被一个女孩永远铭刻在了心间。

　　你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啊是的，没想到您还记得我。”
　　“你的画很好看，不难记住。”
　　你正沉浸在这份喜悦中，他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犹豫。
　　“你愿意为我画一幅画吗？”

　　（七）
　　那节课你破天荒听了他讲的内容。
　　他讲的是现象与实在之间的关系。现象对应着实在而存在，并且作为实在的存在形式表现实在。他们都是世界必然的存在形式。但实在并不直接呈现给我们，呈现给我们的是现象。
　　因此我们看到的大多都只是现象，而并不是实在，不是真正真实的。

　　下课后，你特意留下来和他一起，你看着那些问问题的女孩子们在得到解答后不能继续留在他身边相继遗憾地走远。
　　“走吧？”他向你走来。
　　“好。”这是你们第一次并肩，也是你们唯一的一次并肩。

　　果不其然，如你猜测的一样，他想让你为他和那个女孩子画一幅他们两个人的画。
　　你拿出方应看提前准备好的画板和颜料，那个女孩走过来:“谢谢你！这是我的愿望，很早之前他就想为我们画一幅画，只是总是有遗憾……”
　　“有多早？”你疑惑地问道。

　　“有一千年呢。如果不是因为我的蛊毒……”
　　“一千年……？”

　　“唉，方应看叫我过去啦！麻烦你把我画好看些啊！”女孩说完就跑向了方应看，跑向那如同一场梦的他的身边。

　　你认真地为他们作画，仿佛透过他们的身影看到了另一对壁人。那是一对身着古装的人，与他们有着相同的容貌。
　　而当你以为看花了眼揉了揉眼睛后再看，他们又消失了，站在那里的只有方应看和女孩。

　　你满意地看了看画:“画好了！”
　　女孩跑过来看见你画的画:“好厉害！什么时候我也可以画出这样的画啊，感觉和问舟师兄的画不相上下。”
　　方应看走过来弹了一下她的脑门，“如果你也能画出，恐怕又要一千年了。”
　　“方应看！”

　　你能看出，他们的感情一定是持续多年，不然不会那么默契，那么令人羡慕……
　　画完这幅画，也算是完成了对他的一个承诺吧。毕竟当初，他就是以为他作画这个理由为你解释迟到的理由啊。

　　现在，你再也不亏欠他了。
　　也可以说，你们两个再不会有联系了。

　　（八）
　　“谢谢你为我们作画，要和我们一起去吃饭吗？”方应看将画好好收了起来，转身对你说。
　　你看着那双好看的眼睛:“不啦，应该是我感谢您，方老师，谢谢您给我这次作画的机会。我和同学还有约，就先走啦！”

　　你尽量快速而得体地说完，连忙转身，像一个逃兵一样，在他们没有看见控制不住流下来的泪水之前跑掉了。
　　你没有跑远，恰好在拐角处，不会被他们看到，又能看到他们的身影。

　　你看着他们慢慢走远，终于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你对他的平静只是现象，对他的喜欢才是实在，是真正的真实，他所看到的，你所展现给他看到的，都是现象。
　　“方应看，我真的分不清现象和实在啊……”

　　如果那天，你没有迟到就好了。
　　可是哪有那么多如果。
　　如果真的有如果，你宁愿从未认识过他。

　　（九）
　　后来，你再也没有去听他的哲学课。
　　你只是在同学们之间的讨论中听说，他和那个女孩在一起了，那是他在大众眼中的唯一恋情。
　　那些女孩子们大多都是羡慕，也有嫉妒。

　　而你只是望着手中的画，是你画他的所有画。
　　你一张张地翻看，直至最后两张，一张是你第一次看见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画面。女孩挽着方应看的手臂，两个人的笑都是这世上的珍宝。
　　另一张，是你幻想的，婚礼上他们的模样。

　　暗恋是一个人的事情。
　　这件事，你自己一个人知道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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