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灵酒馆营业中

　　这是不为人知的阴暗小巷，是有钱有权者的乐园，贫穷卑贱者的地狱。

　　在这里，哭泣和欢笑可以同时存在，但这并不是包容的意思，而是说某些人的哭泣和哀嚎将会引来某些人的大笑。

　　这里是暗巷。

　　为了低调，只有罗娜，比尔博姆和克莱门斯三个人来到这里。

　　一踏进小巷，温度就低了几分。

　　只有模糊的亮光从一扇扇紧闭的门的门缝中露出。

　　罗娜之前偶然路过的地方，连暗巷的入口都算不上，只是对方处理“废弃物”的垃圾场罢了。

　　三个人沉默地朝着小巷的深处走进去，这里错综复杂，如果没有人领路，很容易迷失目的地。

　　前面的小路空无一人，但是随着他们的深入，可以看到零零散散的人，他们衣衫褴褛地坐在狭窄道路的两端，眼神空洞没有光彩。

　　没走几步路，麻烦就主动找上门了。

　　“哟，你看上去很不高兴的样子。”手里灵活地玩弄着一把刀具的男人，朝着金发少年走过来。

　　克莱门斯微微皱眉，冷静地开口问道：“你想要做什么？”

　　“我没想做什么。”小混混嬉皮笑脸地说道，“看你们打扮应该很有钱吧，能接济接济我吗？”

　　罗娜看着被小混混纠缠的克莱门斯，在心底摇头，虽然外表看着像是个纤细的美少年，但再怎么说人家也是单挑魔兽，独身一人镇压死亡荒野边界多年的人，这小混混也太会挑人了。

　　不过，可能是因为克莱门斯的气息很干净，没什么杀气的原因？

　　“我们不是你能惹得起的人。”在克莱门斯开口前，比尔博姆就上前一步，挡在了克莱门斯的前面。

　　他的个子很高，肌肉壮硕，眼神坚毅，看上去就很不好惹。

　　小混混有些畏缩，但在比尔博姆进一步出手前，克莱门斯足阻止了他：“请等一下。”

　　“你住在这里吗？”他微微掀开兜帽，看着小混混说道。

　　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小混混愣了一下，“是又怎么样？”

　　“因为你想获得帮助的话，我得先了解你的情况。”

　　他湛蓝的眼睛像是雨后天空纯澈无垢，看着他的眼神平静而温和，没有鄙夷和不屑，也没有高高在上的怜悯。

　　因为这样，小混混犹豫了一会儿，欲图说出的脏话全都咽了下去，眸光带着些警惕，“你们来这里是想要干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他重新审视了克莱门斯的面孔和着装，金发和湛蓝的眼睛即使在昏暗的小巷里也难掩光彩，金发蓝眸，对人平等，而身份高贵的少年……整个王国，只有一个人满足所有的条件且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一瞬间，他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您，是来救我们的吗？”

　　他看出了克莱门斯的身份不低，带着微弱的希望，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问道。

　　“了解一下这里的情况。”克莱门斯顿了顿，并没有直接应下他，微笑了一下，“只有了解了情况，我才能决定接下来做什么。”

　　尽管只是一瞬的微笑，在这张格外美丽的面孔上出现也让人如沐春风。

　　他伏低了身体，声音不自觉地变得恭敬：“是的，大人。”

　　这个情况发展还真是出人意料啊，这就是所谓的人格魅力吗？

　　罗娜感到很意外。

　　虽然早就听说他在人民中非常地受欢迎和信赖，如今看来这不仅仅是因为他镇守荒野的功绩或者教会的影响力。

　　如果是她的话，大概在一开始，就会动用一点儿小魔法，好让对方因为恐惧离开吧？

　　“如果要详谈的话，不如边走边说吧？”稍稍反思了一下后，罗娜开口道，“站在这里容易引起注意，而且这个时间去暗巷正好。”

　　“对，这位小姐说的没错。”

　　小混混已经看出了克莱门斯身份不低，那么他身边的人也是如此，所以他同样恭敬地回答了罗娜的话。

　　但是对上罗娜带着微微笑意的翠眸时，他的面上却显出了几分害怕，不自觉地移开了视线：

　　“叫我艾伦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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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伦为罗娜一行人介绍了暗巷的产业。

　　虽然这里居住着大量的贫民，但在经过贫民居住的阴暗小道后，就会看到一栋栋豪华的建筑，里面经营的产业数量众多，但每一种都不被王国允许，像是非法的药物贩卖和奴隶交易，赌场……这些产业可以说是环环相扣的，当某个商人不幸在赌场输掉他所有的钱时，他可以抵押他名下的财产……或者他的妻女，为了缓解失去亲人的痛苦，也可以来一口隐秘的药物来暂时忘却烦恼。

　　说话间，众人已经到了一栋屋子面前。屋子的墙壁满是斑驳，布满青苔。

　　“这里是JI院的后门，我们可以这里进去。”

　　一踏进屋内，就可以闻到一种令人作呕的味道，食物腐烂的气味和血腥味藏于糜烂的香气之下，让人头脑昏沉。

　　“还好我已经不用呼吸了。”看着面色难看，明显有些难受的比尔博姆，罗娜摇摇头。

　　路过一个又一个的房间的时候，可以从窗户外模糊看见肥头大耳的客人搂着身材纤细的人影，粗犷的笑声，轻柔的细语，看上去每一个人都十分快乐，但是这快乐不过是有毒的糖果。掀开那看似梦幻的轻纱，你就会看到累累白骨。

　　在路过一个房间时，众人都停下了脚步，那个房间没有一扇窗户，而且死寂一片。

　　罗娜开口道:“我感觉到死亡的气息萦绕在这里。”

　　“得了病的都会容易这里。”艾伦的声音很低，语气难掩愤怒和无力。

　　众人走进屋内，就看到一个个排排放着的人，或者说尸体。这些人有男有女，身上惨不忍睹。

　　罗娜沉默着看着这些人，心情复杂，突然之间，她感受到了一丝微弱的生气:“那里有人。”

　　那是一个脸色苍白的人，淡金色的头发遮住了她的面孔，依稀能够看出她的美貌，她的唇瓣微弱地张合，发出模糊的声音:“好冷……好痛……妈妈……”

　　女孩挣扎着伸出手，像是渴盼一个虚幻的安慰。

　　克莱门斯快步走过去，有办法救她吗？”

　　“她的身体已经被腐蚀的很彻底，除非光明法师来……”比尔博姆叹了口气。

　　克莱门斯的目光看向罗娜，罗娜没有说什么，而是走到少女身边，眼瞳里跳跃起幽幽的魂火，俯身看着少女：“你想要活下去吗？”

　　“只需要付出一些代价，我就可以让你摆脱这一切的苦痛。”

　　“所有的一切……”女孩的瞳孔中闪现过迷茫，她的意识已经很迷糊了，只是对母亲的思念才让她支撑到这里。

　　“成为一个亡灵，你可以忘记糟糕的记忆，也可以摆脱痛苦的过往，你不会感到痛苦，但不能够品尝食物的味道，也不能够站在阳光底下。”

　　在昏暗的小巷中，只有微弱的烛光在散发光芒，亡灵法师的瞳孔就如披散她在肩头秀发般一样乌黑。她低声诉说着女孩能获得的东西和要付出的代价，语气平静，不带一丝哄骗。

　　少女看向罗娜，神色迟疑，她的眼睛出现微弱的希翼之色。

　　“如果你同意，那么就握住我的手吧。”罗娜向她伸出手。

　　这是一个纯粹黑暗的魔法，想要成功，最好离这种直接触碰肌肤都会让身为大亡灵魔法师的她灼烧的人远点。

　　女孩把目光移到怀抱着她的少年上，黑暗会为亡灵法师的美丽增添色彩，也让少年的金发与蓝眸显得尤为夺目。

　　他浅色的蓝眸里是真切的担忧和关心，也暗含着某种愤怒和自责。

　　这让她想起来了，想起一切还未破碎的时候，她快乐而梦幻的生活。在野外郊游，在花园内野餐，和同样身着华服的少男少女们歌唱，跳舞，欣赏戏剧。

　　但是她也想起了，自从父亲，不，她不愿再称为父亲的那个男人，某一天在朋友的邀请开始了赌局，然后钱财，土地，甚至母亲和她，都被典当了出去。

　　母亲已经死了。

　　在来到这里的第一个晚上，她就不堪受辱地自我了结。

　　但是她不甘心，她恨那个男人，尽管他曾经是如此宠爱她，会为她精心准备生日礼物，满足她娇纵而任性的一切要求，但也这是他，将她送入了地狱。她也恨这个地方，恨这个地方把地狱带到人间。恨那些今人作呕，装模作样的客人。

　　但是那个男人也死了。

　　他欠下的钱财实在太多太多，除了奉上自己的生命，他还能做什么？

　　女孩觉得他死得太过轻巧和容易了，可是她又感到深深的无力和疲惫。曾经宠爱她的人转眼变得像魔鬼，曾经的同伴对她视而不见，曾经过去的荣华如泡沫般破碎。

　　她跌入了深深的泥潭。她曾经如同公主般骄傲，但洗尽泥华也变不回曾经骄傲的模样了。

　　“殿下，您可以握着我的手吗？”她看向克莱门斯。

　　他曾经拒绝了她的邀请，

　　克莱门斯单膝下跪，握住了那只千疮百孔的手，洁白的手套瞬间被血污染，他似乎看出了她的选择，却什么都没说。

　　“一切都变了，但是您看起来还和当初一样。”少女微微地笑了，过去的明艳和美丽在那笑容中划过，又悄然消失。

　　＊＊

　　罗娜被拒绝了。

　　但是她不明白。

　　“为什么？是因为他代表光明，而我代表黑暗吗？”从房间走出后，罗娜不解地问道。

　　“光明不可与黑暗为伍，如果要堕入黑暗不如就此死去，这固然是教会的信条没有错。”

　　比尔博姆开口道:“但她拒绝您，并不因为这个。殿下代表的是她幸福，无忧无虑的过往岁月。”

　　罗娜总觉得活下去比一切都重要，但她从未陷入绝望之中，所以她选择了沉默。

　　“不要那么苦恼，在我看来，您还是个很善良的人。”比尔博姆笑道。

　　"作为亡灵，或许是的。”罗娜否认。

　　但作为人类，她的心似乎比过去冷酷和无情了。她早就接到了关于这里的任务，但因为明哲保身，麻烦，没有迫切的需要……

　　所以她从未积极行动过。

　　更何况，如果没有这个任务呢？

　　克莱门斯从房间走出后，神情严肃而认真地表示他会尽快开始行动，他拒绝了罗娜的帮忙。

　　罗娜放了一把火，漆黑色的火焰安静无声地吞噬着尸体，既然她厌恶着这里，那么连灰烬也不会剩下的魔法火焰很适合。

　　艾伦选择和克莱门斯离开，为他提供这里的情报。

　　在离开前，比尔博姆这样说道:

　　“虽然和您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我知道您是个好人，您已经做出了行动，由衷地希望您能在未来的某天获得幸福。”

　　这是被发好人卡了吗……罗娜愣了一下，弯眸笑道：“同样祝福您。”

　　三天后，国王宣布要将王位传给克莱门斯。五天后，大皇子选择政变。

　　七天后，比尔博姆在变乱中杀死了大皇子，却被他的手下反杀。

　　两个星期后，大批的官员和贵族被送进了监狱。

　　这里的建筑被推倒，于是阳光又重新照进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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