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日初歇

　　“既然这样，我先说一下现在的情况吧，”萧钟权拿来一本白皮文件，“目前我们所有的信息，都是从蒋客，还有你这位朋友那里得到的，你看过以后有什么不同意见吗？”
　　“没再派人去拷贝工业园的数据吗？”再不济把主机拆了带回来也行啊。从弥间的投影就可以见得那里隐藏了多大的数据量，如果不把这些东西拿到手，他们不是白跑一趟？
　　“全没了，被炸平了，”萧钟权想到这就生气，“我们动用了三台超算的算力才在最后几分钟破解了天机的动态密码，后面的人还没来及登岛，不知道哪来的一艘破船把那片厂区给炸了。分析弹道轨迹猜是英国产的，但他们把武器卖给了很多国家，现在也查不出到底是谁授的权。痛击队友，真够缺德的。”
　　“不一定是政府授意，也许是反动组织的成员为了破坏证据发动了袭击。还有很多人藏匿于世界的各个角落，他们独立性强，可支配资源广，在思想层面上和我们高度相似，只在某些方面有极端激进的倾向，总的来说非常难辨别。我敢肯定，我们身边就有。”
　　萧钟权点点头，“我也觉得奇怪，保密工作滴水不漏，可你们还是一落地就被盯上了，到底是哪里出的问题呢？”
　　“人心难测，防不胜防。除却这些问题不谈，旸山的死活对当下的形势没有一点改观，依照他的性格，不会和任何人分享支配世界的秘密，烂摊子丢来丢去，最后还是落到我们手上。”
　　“我对报告里提到的鸟群产生了很大的兴趣，你可以具体解释一下吗？”
　　“我解释不了，也许是地磁场的影响？”
　　萧钟权瞥了眼程汤，“你以为呢？”
　　程汤摸着下巴反问道：“你们测量过当地的辐射强度吗？”他心里隐约有个想法，可就是捞不起来。
　　“没有。”
　　“可能有种隐秘的控制方式无法察觉，看来我们不理解的东西还有很多啊，青元，你觉得呢？”
　　“不针对特定物种，普遍适用于所有生物，我暂时想不到是什么原理，不过可以确定，它们传递信息的路径建立在第六代通信网络上。”
　　程汤略一思索，想入非非。
　　“对了，”萧钟权转过头对唐明道：“有件事跟你确认，蒋客呈报的文件你有没有异议？仗还没打完，有一群人已经开始争功诿过了，我们需要你，击败反动组织首领的胜利者不能缺席。”
　　“呸，”程汤拍拍手，终于开始了是吧，“你就是想要个吉祥物，抬高国际地位，你在压榨他们的价值。”
　　“什么叫压榨？”萧钟权皱起眉头，不能同意这个观点，“这难道不是他应该得到的吗？难道你想让他的功劳被人遗忘？这是你想要的吗？”
　　“你看看你，啊，这么多年过去还在纠结于你想要或者我想要，真正的问题不应该在于他想要什么吗？”
　　“如果你从一开始就希望他们一生藉藉无名，就应该在我提出要求后直接拒绝。如果你当初不同意，他们现在也不会在我手下做事，你能说你没有一点私心吗？”
　　“私心？什么叫私心？我为什么答应你？我只是希望他们有更多选择的权利，不是交给你一把趁手的工具！我要是早知道会变成今天这样打死都不能同意！”
　　“其实，”唐明在他们沉默的间隙开口，“旸山不是……”
　　宋青元在背后掐了他一下，随即又假装没事人一样轻轻咳嗽一声。
　　程汤和萧钟权吵翻了，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好了，还是看你怎么想，不用顾及我们的想法，”萧钟权双手交叠放在翘起的腿上，“但我希望你考虑……”
　　“闭嘴吧你，什么玩意儿！”程汤气得直想翻白眼。
　　唐明已经习惯了，他们的矛盾历久弥新，并且有愈来愈深的趋势，“我记得我们说好，回来我就辞职，请你尽快批准。”
　　程汤听了心情复杂，总归是欣慰大于其他，与之相比，萧钟权就显得非常不自在了，“我同意你辞职，但不是现在。”
　　“别嘚嘚了，该干嘛干嘛去吧。”
　　萧钟权端坐在原处，“我当然会履行诺言，但现在的问题不在于你。你知道，你们队伍内部一直有很严重的个人崇拜倾向，你要离职的消息刚往出放一点，其他人都要不干，这样的话我很为难。”
　　“我们一共只有二十几个人，同部门数十万人的体量相比无足轻重，你这么说未免夸大其词了吧。”
　　“尽管人数上不占优势，但你们都身居要职，何况这种重要的时间点，怎么能知难而退，这不是扰乱军心吗？”
　　虽然早知道萧钟权的人格担保不值钱，但随意到这种地步还是让他始料未及，既然要耍赖，“我不管。”
　　“什么？”萧钟权以为他听错了，他从来没有听唐明说过这么叛逆的话来。
　　“他们怎么选是他们的自由，我没有强迫谁必须走，当然，也不会逼迫谁必须留。这个事，您自己想办法，我们之前说好的，我已经辞职了，如果出尔反尔，就是信誉问题。”
　　“三个月，给我时间找人补缺。”
　　唐明没有回答，反而转头看向宋青元，询问他的意见。
　　后者从没掌握过这么大的决定权，一方面颇感受宠若惊，另一方面，他有他的考虑，出于这种考虑，最后还是点头应允。
　　“好。”见宋青元同意，唐明不假思索道。

　　送走那两尊大神，宋青元扫起地上的瓜子壳。
　　“刚才你为什么不让我说？”
　　“有什么好说？”
　　“旸山不是我杀的。”尽管报告上不是这么写的，他不知道是蒋客和宋青元商量好的，还是宋青元单方面这么叙述的，不管是哪种可能，他都不理解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你说哪个？”
　　“真的。”他先遇上的不过是高级点的傀儡罢了，就像先前遇见过很多次的改造体一样。
　　“真的那个啊，自己说着说着话就倒了，弱不禁风，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想碰瓷我，”宋青元说着忍不住笑出来，“我有什么好碰瓷的，他好歹是个祖传大资本家，至于跟我这存款只有四位数的人过不去？”
　　唐明对他的这番叙述半信半疑，“事实上，这个任务不是我完成的。”
　　“哎呀，你怎么老在不该较真的地方较真啊，”宋青元把地扫干净坐在椅子上，无奈道：“说点实际的，相比于我这个编外人员，我更希望这个荣誉是你的，因为那本来就是你的。
　　我不懂政治，也不关心这些有的没的，我只知道它能给你加个护身符，说不定在什么时候就能帮你一下。”
　　唐明只觉贪天之功，受之有愧，“你不用处处迁就我。”
　　“太好了，等你这句话呢，决定家庭地位的时候到了，什么事都听我的对吧？”
　　见宋青元两眼放光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唐明立刻反应过来不能把话说死，“也不尽然。”
　　“啊，反复无常朝秦暮楚，难道这就是堂堂PLA之花的魅力吗？”
　　“打住，你不是一直支持我辞职吗，怎么改口了？”
　　宋青元把流冰的遭遇转述给唐明，“我相信你说的，我们身边就有反动分子。如果你突然不干，会不会惹上麻烦，先留个缓冲期把事情处理完，免了后顾之忧，我想的周到吧？”
　　“周到，”看他一脸邀功的表情，唐明不忍心点破，见窗外天气难得的好，问道：“想去赶海吗？今天。”
　　“你身体怎么样，小身板被风吹飞了怎么办，老实点歇着吧，我不想放风筝。”
　　唐明不知道他是哪来的自信说这种话，“打个赌，我好的比你快。”

　　拿着本月第三张体检不达标的化验单，宋青元干脆坐在椅子上不走了，“给点面子吧，血小板就差一点点了，麻烦您改一下，我们各退一步不好吗？”
　　程汤摘下眼镜露出同情的笑容，“知道为什么你只能在我这化验吗？”说着他就把化验单的电子版发给了唐明。
　　“别……唉。”
　　“八合一大礼包，”程汤从桌下掏出他精心配制的生命之水，“满满的爱，收好。”
　　“这玩意一股十年没人用的水管里接出的自来水味。”
　　“别管什么味，有用就行了。我不吓唬你，昨晚上刚走的一个老头血氧饱和度都比你高，你的问题真的很严重，不要不当回事。”
　　“我猜也是，估计得少活好几年。”
　　程汤听了直想拍他，“亏你还笑得出来，你要是有点事，唐明能哭倒长城信不信？”
　　“不至于的，”宋青元看到手机上的短信，“我先走了啊。”
　　“你的大礼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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