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日初歇

　　大师最终没有用“丧尸肉”荼毒他们的胃口，身为一个经验丰富的炊事员，即使在恶劣的条件下，也没有亏待他的队员们。晚饭后牧垚想搞一个篝火晚会，但因为态度过于嚣张被唐明一票否决。
　　“白天玩就可以了，晚上视线受阻，要警惕潜在的危险。”
　　“哪有危险啊，”牧垚不依不饶，追在唐明后面问，“啊，啊，啊？”也亏得他们关系不一般，其他人不敢用这种语气跟唐明说话。
　　“你去楼顶上替他们值夜吧，我看你挺闲的。”
　　“诶呀使不得使不得，明天才轮到我，不急这一会，晚安我走了。”
　　出于安全考虑，队员两两分组在不同的房间入住，每组成员能力水平均衡，宋青元意识到唐明绝对是他们之间最厉害的，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是最弱的。
　　发电机虽修好，室内也只开了一盏小灯，宋青元在打地铺，事实上这两年他常常睡在地上，学校实验室半夜经常有横七竖八等实验结果的学生，穿着衣服一躺就完事了。眼下他正给床垫充气，就听唐明问他道：“为什么不去生命科学院，程汤诚心邀请你。”
　　“我有我的想法。”
　　唐明想解释什么，最后还是没说话。
　　宋青元看他欲言又止，主动补充道：“跟你说了也没事，我在想，生物芯片能不能做成像子弹一样的东西，打进丧尸脑子里，反客为主，占领他们的意识。”
　　“可以尝试。”
　　“很难，子弹加速过程中产生的热量会直接杀死那些神经元，另外还要考虑成本问题，如果一发普通子弹就能解决的事，值不值得费这种力气，真的研制出来，如何增加附带价值？反正现在看来，都是天方夜谭，”宋青元大功告成摊坐在床垫上，拿出手机看时间，瞥见一个图标忽然兴起，“玩游戏吗？植物大战僵尸。”
　　“什么植物？”
　　宋青元惊奇地发现唐明似乎没有玩过这个游戏，这在网页游戏占据半边天的二十年前可谓影响深远，“好多种，拿来消磨时间最合适。”说着给他让出地方，点开已通关卡示范游戏规则。
　　窗外海浪奔袭，月亮隐藏在云层之上。这对年轻人枕着一室的光明与无尽的未知，消磨着属于他们的片刻安宁。
　　唐明一半时间在看屏幕，另一半时间用来观察宋青元的神情，打赢游戏上这种假的僵尸带来的替代性满足就让他这么开心，不如明天去外面打真的？
　　“就这样，”宋青元示范了两局，“你玩吗，当是解压了。”
　　“不用，我有工作要做。”他及时收回目光，所有情绪如迅速退去的海潮被敛回漆黑的瞳孔，把注意力重新放回任务报告上。
　　事无巨细的流水账铺陈下来，唐明抬头回想还漏了什么，意外地瞥见宋青元正对着占据了一半屏幕的丧尸发呆，而撑杆跳的那个已经吃到了最后一排的向日葵，游戏就要结束了。因为那盏小灯的缘故，他的睫毛下铺开一片阴影，望不见情绪，但又写满落寞。唐明把灯往他面前提了提，后者回过神来起身离开，随手把烂摊子丢给唐明，“不玩了。”
　　分明白天还镇定如常，现在不过是玩输了一场游戏，胜负欲这么强吗？唐明低头看那些打到家门口的灰色生物，心里一动，从植物栏拉下来一个坚果。
　　宋青元溜进洗手间关上门，已经破碎的镜子沾满了黑红凝固的血块，就像是国产小成本恐怖片，四处灰败而没有生气，只有不怀好意品味不入流的导演独自欣赏。生锈的水龙头在拧动时发出吱吱的声响，水流带着大海的寒冷温度流过手心。
　　他心里有说不上原因的愤怒，满腔怨气却不知道该去怨谁。如果说之前他还心存幻想，那郑彬的死绝对打破了他的一场幻梦，余莲说的不错，这会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还会有无数的生命以各种方式被剥夺，敌人甚至来自内部。
　　大街上恣意奔袭的丧尸，建筑外堆积的裸露人骨……地球上的大部分人都生活在这种环境下，只因为他们有着还未被击穿的军队，全天候全方位待命，才守住东方世界这一隅的安宁，可是这安宁还能持续多久呢？情况在持续恶化，自从危机爆发以来，前线从未有过任何好消息。
　　或许这才是战争的真实面貌，他不知道以后的史书会如何描述这场浩劫，但这一页必然是人类历史上的耻辱，因为造成这一切的仅仅是一种微小的病毒。编者写到这可能还会语重心长地为自己的私心加笔：我们对它一无所知，除了我们对它束手无策。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匆忙抹把脸立刻把门打开，唐明下巴微扬，用一种神似命令的语气要求道：“你别难过。”
　　听到这宋青元勉为其难地笑了笑，“你真是我见过最会安慰人的人，再接再厉。”说着正想绕过他出门，唐明忽然拉起他的手把手机郑重交还于他，屏幕上是个获胜的标志，“这一关其实很好过，无论最后演变成什么局面，不要放弃希望。”

　　狂风掠过海面，吹向远方的无尽旷野，日本海域海面下六十米，翔龙号潜艇上的声呐兵听见了一个奇怪的频率。难道是中国的核潜艇进入了他们的领海？有这样一个超级大国当邻居，实在是令人疲惫而窒息的事啊。他这样想着，随即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现在世界大乱，各个国家争先恐后地撤回自己的海外力量进行回防，谁还顾得上这些呢，都怪政治教科书，把威胁论刻画地过于露骨，以至于他们一想到这个在文化和历史上哺育他们良久的文明，最先想到的竟然是“侵略”和“复仇”。
　　那个频率再次出现，而且近了，他及时将情况报告给上级，尽管他五分钟前就这么做了，耳机里传来的声音不属于他听过的上万种声音中的任何一种，看来是未曾见过的新型号呢。
　　潜艇舰桥，艇长看着雷达上的信号，显示它还在靠近。潜艇的体型庞大，通常情况下海洋生物都会主动避让，所以眼下这头不长眼的蓝鲸到底是怎么了，饿到快死了才把这种铁皮怪物当食物吗？
　　几番驱逐无效，蓝鲸最终撞上了他们的潜艇，引起轻微的震动。海洋如此广阔都容不下一只生灵，狭小的陆地如何能承载七十亿人的重量呢，艇长看着那只蓝鲸坠向深海，眼底忍不住升起一阵樱花飘逝的哀伤。他们一直在等那个理想国的复活，她醒来的道路上注定尸骨遍地，因为不是所有人都有权利进入那个伟大的国度。
　　“长官！一千二百米深度有一生物正急速靠近。”
　　“不用去管，随它去吧。”
　　“不，不是一般的海洋生物，它的体长二百四十八米，宽三十七米，速度达到了四十五节！”
　　“请求发射鱼/雷！”
　　砰——！
　　艇长掏出枪来打死了刚刚说话的那个……他记不得名字了，普通卫兵。
　　还没等他再说一句话，副官面露狠色毫不犹豫地开枪射杀了他，“全速前进，鱼/雷准备！”
　　潜艇下层的那个声呐兵已经摘下了耳机，他现在只靠听觉便能清晰地听见那悠远低沉，仿佛来自远古的呼声，直击灵魂。
　　被吞噬入口的潜艇在最后一刻发动了同归于尽式的攻击，剧烈的爆炸发生在鲸鱼封闭的体腔里，无处释放的冲击波瞬间将这座海底堡垒变成死船一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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