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日初歇

　　“我跟你说，#&*%&*#……*^%&*#你听清楚了吗？”
　　“啊？这……”宋青元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这位大哥在说什么，还没来及请他重复一遍，那位老哥竖起拇指露出灿白牙齿以背对舱门的姿势跳下直升机。
　　以往贫乏的生活经历限制了他的想象力，宋青元握紧伞包，深吸一口气，本来已经为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做足心理准备，临到头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像空投补给一样被扔下飞机，不能怂啊，开局劝退岂不是很没面子。下方一串白色降落伞，开头几个已经完全展开。
　　“别模仿他，按我教你的做。”唐明站在他身后，不大的声音在螺旋桨噪音下仍然清晰地传到他耳朵里。
　　想他先前还天真的以为学习跳伞只是为了飞机失事做准备，没想到真的能用上，从入门到入坟的过程也太快了。
　　“害怕？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你瞧不起谁呢？”宋青元用最怂的语气说最横的话，企图用装出来的勇气，假装自己真的不害怕。
　　“跳下去以后，会有数不清的麻烦。每个人的落地点不一样，在集合前，我可能顾不上你，即使要面对丧尸的围追堵截，还可能被队友放弃，你还要跟着我一起吗？”
　　“下去会后悔一会，但回去会后悔一辈子的。”
　　“什么时候开伞别忘了。”唐明说完决定助他一臂之力，把他推下了飞机。
　　很久之后他们再聊起这件事，唐明问他当时有没有感到恐惧，宋青元表示那时候他心里只有一句话：我TM谢谢你

　　“都说了别往海里跳。”跟在他后面是个正确的选择，开伞后偏离预定方向冲着大海里飘，不仅落水里还被降落伞罩住了，要是让他最后一个估计顺着洋流飘到南半球都没人知道。唉，唐明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个世界对某些人来说格外危险了。
　　被捞上岸的宋青元趴在岸边咳嗽，这下海的味道他也知道了，“有风。”
　　站起身拍拍身上沾的沙子，抬眼却看见远处岸边坐着一个面部皮肤已经完全撕裂的丧尸，血淋淋的脑袋扭过180°的弯，那双即将脱眶的眼睛正盯着他看，眼里是莫名诡异欣喜的光亮。
　　“那边有个丧尸诶……”一段时间不见长相都张狂了许多呢。
　　那位被发现的秃顶女士放下啃食一半的同伴向他们走来，脚部都可以看见裸露在外的骨头，但她还是身残志坚地奔跑起来。兴许是长久以来的习惯，宋青元忍不住看向她消失不见的头盖骨下依旧完好无损的大脑，真是无比神奇，完全暴露在空气之中竟还能如此完整。自危机以来，他们更多地把视线放在外在的行为研究，很少关注病毒与大脑的联系，也许作用机理针对不同细胞呈现出不同的方式。
　　“瞄准。”唐明不明白宋青元和一位丧尸女士深情对望个什么劲。
　　“哦。”宋青元听见后马上找出手枪，因为自己瞄哪哪打不中，所以他一般反其道而行，这样得分还稍微高一点，第一枪虽然命中了大腿，然而她并没有失去移动能力，甚至奔跑速度如初，慌乱间他接着开了第二枪，却因为紧张而脱靶。
　　“别这么僵，谁教你胳膊举直开枪的。”
　　砰！奔跑中的丧尸头颅向后飞去，身体借着惯性向前扑倒。
　　“还行，不过你记住，遇见危险就跑。”
　　虽然没指望能帮上忙，但是一直让他跑也怪看不起人的，“你说什么都对，现在我们去哪，计划书上写要去巴尤曼港，咱们现在在哪？”
　　“舟山。”
　　“啊？”不是往南走吗，怎么跑到北边了。
　　“所谓病毒溯源，完全是无稽之谈，既然有人想搞事，也得做做样子才行。这里根本没有危险，恭喜你，上当了。”
　　一时间搞不明白的问题太多，他抓住最近的一个发问：“你说没有危险，刚才那是什么？群众演员？”
　　“那也算啊，你只要不摔跤肯定能跑过它。”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我就当你是夸我了。”
　　“本来就是，先集合，我从头开始说。”
　　一枚信号弹升空，附近若干信号弹接连升起，是降落到其他地方的队员。这座滨海城市上的一切电力设施都被毁坏殆尽，眼下只能靠传统的交流方式。

　　在等其他人的时候，唐明拿出一个平板，给宋青元看一个后缀是.cgo的文件，他之前只听说过军方有独立的系统，这上面装的肯定就是了。
　　“没见过这种格式，是什么？”
　　“视频。”
　　“？”他有点怕唐明给他看的是《好运来》的MV，不过想来有点搞笑也有点期待，然而当他点进那个文件却笑不出来了，屏幕对面的是郑彬，穿着一身防护服。
　　“很遗憾，只能通过这个方式跟你告别，先别急着关，务必听我说完。首先呢，肯定是道歉，之前跟你道歉的次数太多，估计你都免疫了，但是这次是特别诚恳的。”
　　屏幕中的他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笑又道：“我想说的是，我不是故意去伤害你的，可能你还不知道，也可能已经有人告诉你了，不管怎么着我再说一遍吧，我的脑子里长了个肿瘤，是被丧尸病毒感染的，很奇怪是吧，我也奇怪，我的行为不受控，不是甩锅，是真的控制不了。就我的亲身经历，所谓的丧尸病毒可能并不是生物学上通常所指的病毒，从它只通过血液传染的传播途径，还有我这个活生生的例子来看，是不是有人一直用病毒做幌子掩盖了什么呢？很蹊跷，我说不上来，感觉很奇怪，总之务必小心，任重道远，同志仍需努力啊。
　　说完我，接着说说你。我知道你对我的感情不是喜欢，更不是爱，一直都知道。我毛病很多，又怂又烂，爱说大话，还口无遮拦，好多次得罪了人都是你替我摆平的，我觉得非要描述，大概类似父子？哈哈开玩笑的，我最后悔的是清醒的太晚，后来有人把你写的推介信甩到我面前，我才知道自己有多自私。我想说的是，你很好，你是第一个让我觉得就这样过一辈子也不错的人。至于那什么女友，是读大学认识的，我从来没答应过她，可能是拒绝地不够委婉让她误会了，后来又让你误会了，说白了还是我这人不太行，负不起责任，顶不住父母的压力，还想留个后路。但你，绝对值得更好的人陪你走完这一生。
　　接下来说点难过的话题，你看到这个视频的时候，我已经变成标本了。我不会接受手术，因为我知道这个手术必然失败，你搞了这么久的神经学，肯定知道手术暴露的风险有多大，病毒进入血管几乎是必然的，与其在手术台上变丧尸，我还不如接受安乐死，把遗体捐献给基地去进一步研究。如果以后你拿到的实验材料里有一块郑彬的大脑可千万别恶心的吃不下饭，当然，也别一下子哭出来。
　　行啦就到这吧，其实我想给你留下个十恶不赦的印象好忘了我呢，谁让我太自私，就想让你记得我，纵容我这么多次，这是最后一次啦。以后记得按时按点吃饭，多锻炼锻炼身体，万一哪天打丧尸用上了呢。就这样吧。”说完郑彬如释重负般长叹一口气，“下辈子见。”
　　屏幕暗下去，视频结束了。
　　除了留意四周，唐明也时不时观察宋青元的反应，好在直到录像结束，他都表现得很平静，尽管有强撑的成分。他不想打破别人的坚强，顺着解释道：“国际上公认，有个势力庞大的地下组织谋划了这场危机，组织成员在各个国家都有扩散。就是在这件事之后，我们发现基地内部人员被渗透，有人私藏病毒毒株。为了保证队伍的纯洁性，我们必须在内部彻查这件事。像这次公投，这么不合理的提案居然能通过，很能说明问题。”
　　宋青元苦笑道：“你别提醒我有多傻了。”
　　“不是你的问题，票数是可以做手脚的，结果都是假的。”
　　合着故意整个记名投票跟多公开透明似的，数据上造假了，“亏我那天那么诚恳地向你道歉，就差声泪俱下了，你居然都不告诉我？”
　　唐明忽然笑了，像是春日里阳光越过山丘，“要保密的。”
　　“所以，这么没脑子的提案，谁支持得最欢，谁就有问题？”
　　“差不多，但不完全，想要把所有人找出来，还要更完备的计划，比如……”
　　“算了，”宋青元摆手不打算听，“这些事你们来就行了，我不想掺和。话说回来，我也给你投票了，怎么没人调查我啊？”
　　“可能因为，你比较傻吧。”
　　呵？宋青元从来没有听别人用傻这个字来形容他，没想到现在居然沦落到别人说自己傻都无法反驳的地步了吗，“行，谢谢你中肯的评价。”
　　然而他忘了傻是自己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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