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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谋落空
艾德娃在镜中望自己,那是一个很可怕的人儿,鲜血从伤疤处汨汨流出来、她默默笑了,这是她想要的结果。旁边已备好快速止血的胶囊,她打开一个,掰成两半,将里面的粉末洒在伤口处。五分钟后,她收拾好周边的血迹再看镜中人,一条像蜈蚣一样的伤疤从左脸一直延续到嘴角,模样很是吓人,她被起手放在背后,弓着被慢慢前行,再看镜中,一个老妪正缓缓地艰难的踱步,几分钟而已,一个妙龄女子便成了老妇。
窗外的声音更近了,阿契克能听到邻居科拉瓦老匠的声音:“长官,我家老伴儿前年去世了,只有一个儿子,从军去了,现在是生是死还不清楚,长官,我们家实在没有女儿啊,饶过我老汉吧,求求您了!”然后是一阵敌方将士的怒吼声,甚至夹杂着一两声枪响,阿契克不禁打了个哆嗦,一瞬间,他明白了所有母亲所为的意义,女儿这个词,是多少家庭的累赘,可自己的母亲没有,从小让他女扮男装,从小让他读书,靠缝缝补补养活他。
艾德娃在煮药,那种治疗肺炎的药,药汁在空中飞溅着。发出苦涩的味道,像是她的一生。
一阵枪响后,阿契克听到科拉瓦老匠的一声惨叫,他的心猛地一沉。接着是家里的门被人踢开,然后是嘈杂的声音一下子扑进来。阿契克感到浑身颤抖着停不下来,他定定心神,从小孔中瞪大眼睛向外看。
艾德娃弓着腰向门口处迎接,剧烈的咳嗽,像是要把心肺都咳出来,“长官……”
一个高个的胡子拉碴的男人挺着枪进来,闻到煮药的气味皱着眉头。说了一句话,那旁边翻译模样的一个男人道:“长官问这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味道。“那翻译也是皱着眉头,对这股气味很糟心。
艾德娃正要回答,嗓子发紧,又猛烈的咳嗽起来。那男人面色一沉,连忙将他身后正准备鱼贯而入的士兵赶出去,他看一眼艾德娃,对旁边的翻译耳语几句,便退的远远的。翻译小心翼翼的避开艾德娃丑陋的面孔,:”长官问你是否是得了肺炎“
艾德娃急忙点头称是,那翻译一惊,也像刚才军官模样的人那样躲开,似乎想到了什么扭头道:“岁银……”
艾德娃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钱,小心的放在一个包裹中,向那翻译走过去。
翻译忙爆喝:“把钱放在那儿,你回去,关上屋门!”
艾德娃忙照做,翻译长吸一口气,见她关了门以后才小心的捡起地上的包裹。
这次的好运全部归功于肺炎,这种传染性的疾病在这个小镇上很普遍,也是最要命的传染源,所以那个军官才会如此慌乱。艾德娃苦笑,这病让她这么痛苦,可又带给她了保护着一家的利器。
阿契克抬眼望向前方,正午的阳光刺眼的很,周边除了黄沙已经没有任何生物,连一株仙人掌都没有,只有巨大的秃鹫快速地拂过天空,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这已经是他行走的的六个日夜了。城中的巨富拉瓦拉发下布告,说要找人帮忙去取沙漠那边的一样物什,布告上的加码很惊人,无数个年轻人跃跃欲试,可在几个月的等待过后,没有任何消息,渐渐的就没有人接这个活儿了。拉瓦拉很是着急,他的筹码又加了一倍。
阿契克是这个时候前去接下这个任务的,母亲这时已经不能走动,她把自己关在屋内,不允许阿契克打开他的门,母亲的声音一天天的沙哑,她在屋内的咳嗽声一天天的从大变小,阿契克放在屋门旁的饭菜一点点的没了变化,阿契克终于在那一天做出了决定,他轻轻在母亲方门前徘徊几圈,终于开口:“妈,我要去克拉家里玩几天,这几天的饭菜,先让基玛婆婆给你做好吗?”屋内没有声响,他默默回头,最后看一眼母亲,这时,虚弱的女声传来:“不许去。”阿契克问:“为什么?”
艾德娃喘息了几口气,艰难地道:“我知道你去哪里,不能去。”
阿契克冷冷道:“为什么?我必须去,我为什么不能,他们都死了,可我不会的,我会好好的回来,站在这里,”
艾德娃尖声叫道:“可你也会死的。”
阿契克背过脸去:”可是,妈,我不去,你一定会死。我们的钱只能够买三天的药了。“
他大步向前,身影消失在一棵白杨后。
阿契克的脚已经没了知觉,他能感受到早已发炎流脓的脚趾好容易结的痂又破裂开来。血水流出来,在灼热的空气中蒸腾着,形成小小的烟雾。又是一个日夜,他已经不太能够感受到灼热或者是极寒,甚至是疼痛,他只是走着,走已经成为他生命的惯性,走下去,走下去,钱就在前方,母亲就在前方。
母亲,是的,艾德娃就在远方。在沙漠行走的很多个日夜,毒辣的阳光照在阿契克脸上,前方升起朦朦胧胧的烟雾,偶尔会有一对驼队从很远的地方经过,驼铃发出清脆的声响。阿契克看着水囊里剩下的一点点水,轻轻摇了几下听听响儿,舔舔干裂的嘴唇,又默默将水囊系回腰间。他走着,走着。
其实走上很长时间之后,没有疼痛,也不再有渴的发慌的煎熬感,阿契克眼前就会浮现出艾德娃的脸。那是一张美的惊人的脸,小时候的阿契克经常盯着那张脸不由自主的看上几个钟头都停不下来,阿契克喜欢看母亲笑,她笑起来的时候头微微低下来,一双娇媚灵动的眼睛向上抬,眼睛的形状弯弯月牙一样,清澈的瞳孔中照映出阿契克的小脸,她的肩膀一耸一耸,笑的喘不过气来。但艾德娃并不经常笑,也基本不出门,她只是在家里帮邻居做一些缝补浆洗的活儿,有必须要出门的时候就用厚厚的粗布蒙上自己的脸,连眼睛前方都用纱帘挡上,她总是低着头稍稍驼着背,小步走的飞快。
艾德娃看向阿契克的时候大多数无喜无悲,眼神平静柔和,偶尔眉头微微蹙起,像在思索什么。只是有一次例外,阿契克六岁的时候,像很多开始臭美的小女孩一样,她把自己的脸上的泥巴抠下来,洗的干干净净,脱下自己身上粗重还有点异味的男孩服饰,偷偷从母亲衣柜里翻找出她年轻时候的衣服,胡乱套在了自己的身上。然后从旮旯儿中翻找出母亲的眉笔,正准备照模作样的对镜描眉时,艾德娃突然进来了。她看着阿契克的脸,眼神中有一瞬间的惊艳,接着变成了难以控制的暴怒和悲哀。那是从出生以来阿契克挨过的第一顿打,迅猛而毒辣,暴怒的母亲把她吊在院里的白杨树枝上,拿了长鞭翻来覆去的狠狠的抽打她。
那天夜里,艾德娃点着油灯给阿契克上药,她轻轻的用碘酒擦过阿契克伤口纵横的背,问她:“疼吗?”
阿契克点头,揉揉哭的红肿的眼睛。
艾德娃的眼泪一瞬间就掉落在阿契克的背上,“阿契克,妈妈知道这对你来说不公平,可是……我们得活着,好好活着……你生的太像我……所以千万不要走妈妈之前的老路。阿契克,你要记住,在我们这儿,尤其是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超于常人的美貌是一场永不消散的浩劫。”
母亲的脸渐渐消散在雾气中,阿契克回过神,又是一个黑夜,水囊中的水已经完全干涸,一个个子不高的清秀少年在沙漠中拖着包裹,艰难的行走。
拉瓦拉的店铺正挤满了人,新进的中亚地毯很是得到前来观光的人的好评,他在后台数着钞子,脸上的褶子都开出灿烂的花来。突然小学徒神色匆匆的闯进来:”老板,外面有一个少年说要见你。“拉瓦拉面色一沉,:”嚷嚷什么,没看到我正忙着的吗?不见不见!“小学徒连声喏喏着走出去。过了一会儿又走进来,:”他说他叫阿契克,您不记得了,就是十多天前接下您布告的那个。“
拉瓦拉一惊,满手的钞子掉了一地,他揪住小学徒的衣领:”是叫阿契克吗?“小学徒连连点头。
拉瓦拉大步向外走去。
阿契克终于走出了撒哈拉,这大漠,几乎耗光了他所有的力气,他的最后几英尺是爬着走出去的。
拉瓦拉看见阿契克,忙不迭地搬来一把椅子,又叫来一壶茶:”先喝些茶。你是第一个走出沙漠的,小小年纪,值得佩服。”
拉瓦拉又道:“那包裹……”
阿契克将手中的包裹递给他:“您看看是这个吗?”
拉瓦拉笑逐颜开:“就是这个,没错儿!“他接着把包裹递给周边的佣人,示意他们拿下去。
阿契克开口道:”那您答应给的酬金……“
拉瓦拉笑道:”你先喝茶,这酬金,我拉瓦拉,会言而无信吗?“
阿契克小心翼翼地道: “拉瓦拉大人,我真的需要这笔钱,我还得给我妈买药治病。茶,就先,不喝了吧。“
拉瓦拉阴笑:“不喝我的茶,小兄弟,也太不给我面子了吧。“
他叫出旁边的打手:“兄弟们,给我打这不懂事的小子!”
一阵拳打脚踢中,阿契克怒道: “你答应了给我钱,又为什么出尔反尔!亏我还称你一声大人,你简直连贱民都不如!“
拉瓦拉大笑: “从我拉瓦拉手中拿钱,毛头小子,你胆子不小啊!“他又道: “兄弟们,给我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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