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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叁】
“自我明了自己存了此等龌龊心思,便再也不能与你像平日相处。”
“如今尽数告诉你……也好,再不用提心吊胆,虚与委蛇。”
“你怎样想我……都罢了!既做不得你心中的君子,好歹也厌得光明磊落。”
“苏老曾知会我,你我虽同袍同谊,手足情深,但倘若哪日你知了我的心意,怕是覆水难收,再无回转的余地……姬哥儿……你可知我日日夜夜挂着你,却又不能近身,不敢轻想。如履薄冰的滋味……可比死了都难受。”
姬别情呆立在原地,听着眼前人将那沉积已久的一往情深尽数倾泻。
姬别情的脑子发胀。
祁进……喜欢……自己?不是手足兄弟的……喜欢……?
那是什么样的感情?
他不明白,没人教过他。
孤儿被刺客收养,能得到一个名讳,苟活至今,他觉得自己很幸运。
别情二字既是期许,亦是烙在心底的封印。
他不知道自己爱不爱祁进。
他只知道,数年的相随,早已在他心内尘埃落定。
他绝舍不下眼前这袭白衣。
避开那双肝肠寸断眼,姬别情垂首轻叹一声。
也罢。
他想要的,自己何曾不给过?
他想要什么,姬别情又岂会不懂。
与谁欢爱从不是刺客该想的问题,也不重要。没有文人墨者的天理伦常,亦无剑士侠客的傲骨擎天。他只配当那飘零世间的一片断刃,断壁残垣上溅洒的一滴鸠血。
他自问并未生得貌若桃李,刀光剑影下偷生的残躯断骸,却又不知哪里值得眼前人惦念流连。
他亦无从得知,少年救起他的那一夜,望着他如黛的眉梢,已轻轻扯下过刺满无情二字的巾帩。朱唇紧闭,那意外安详秀朗的容颜,却已悄悄刻在了一人心上。细细数过周身新旧伤痕处,只觉触目惊心,钦佩不已。
情根早已深种。
再到后来立于自己身侧,孤影成双,完壁无暇,少年方觉的自己活在世上的理由终于可信。愿化成他的臂,他的剑,供他驱使,护他周全。
洛道一役,血浸白衣,死伤惨烈。昔日手足动了杀心,剑剑都直刺要害,姬祁二人被伊夜和关红花逼到穷途死战。血染的白袍抵着红衣刺客的背,只听到利刃入肉时的一声削骨断筋,身后的焚海连人带剑,一并滑落坠地。
只消一瞬,白衣剑卿便化身为屠戮山河,人鬼难辨的阿修罗王。
林白轩赶到时,他已连斩两人。
他守了生死攸关的姬别情三天三夜。旁人如何劝他,都不肯移开半目。闻人无奈,请动苏无因厉声责备,方才拖着疲态毕露的身子回房领罚。
心下已然明了,自己怕是无力护他一世。凌雪阁的枫叶与山雪,相依相守终捱不过半季光景。迷惘之际,是苏老负手相背,拨云见日:
“你若不想他恨你,就将它烂在自己心里,只握紧手中的剑。”
大梦方初醒。恰是春暖花开时,他却寒冰彻骨。
是了,大道殊途,他有他的剑要磨,自己有自己的路要寻。跪着的少年起身作揖,神色再无半分生机勃勃:“弟子明白,弟子自当恪守本职,再无它想。”
自那时起,白衣便再无凌霄骨,拦江也再无御梦魂。
他以为他可以守着这个秘密潦过一生,红衣红帩下的喜怒哀乐,嗔痴怨怜,他再无权过问。
可这壶掌他生死的鸠酒却自个儿跑来寻他,迫他,误他,怨他。
要人命的神仙此刻就杵在他面前,顺目垂首,听着那孤注一掷的醉汉道出桩桩常伦难容的罪孽。脸上不悲不喜,阴晴未定。
血气逆涌,腥咸撞喉,祁进方寸大乱。
“若我……”姬别情听他说罢,只缓缓开口:“若我应了你,我们是否……可还是……” 略迟疑了下, “兄弟”二字尚哽在喉间,他却恍然大悟,早在自己对那所言之事并无半分厌恶的一刻起,这两个字,已永远从他们之间被抹去。他无权再与他兄弟相称。
“!!!!!!”
祁进却是听懂了他话中所指,但霎时间难以置信,只待屏息睁目,静候他说完,再不敢有半分醉意。
“……………麻烦!”
红衣刺客扯下面帩,山黛秋水一眼望穿少年不曾奢望的心扉秘事,两片薄唇兀自欺上,毫无章法,却直叫他心甘情愿永坠阿鼻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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