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就不许走

　　“来，我们继续来玩过家家！”陈瑶兴奋地拿出了他们的“宝贝”，也就是祁原眼里的那堆垃圾。
　　周玥迅速应和，举着小手蹦起来：“我我我，我要当爸爸。”
　　“那我当妈妈。”陈瑶抢先了一步接话。
　　“啊，又是我当孩子，我每次都是孩子。”乐乐在三人团中的地位一目了然，两个小女孩笑作一团。
　　祁原没有出声，他以前在幼儿园也看其他孩子玩过这个游戏，但从没人愿意和他玩，他每次都是一个人在角落里玩着积木。
　　周玥甜甜地开口：“小原子，你也当孩子。”
　　祁原显然对这个称呼很不满意，眉头紧皱：“你叫我什么？”
　　“小原子啊，我看还珠格格里面，小燕子她们都是这样叫的。”周玥嘻嘻地笑着。
　　祁原不说话，周玥就当他是默认了。
　　“好，现在开始啦！”
　　陈瑶拿出碗筷，在上面凭空做着动作，嘴里还配着音，假装在炒菜，然后端到中间，“吃饭啦，老公，孩子们”
　　周玥端起碗筷，假装在吃，然后露出满意的微笑：“老婆，你做饭真好吃。”陈瑶也以笑容回应。
　　周玥将筷子伸向祁原和乐乐的碗里，在给他们夹菜，嘴里念念有词：“多吃青菜才可以长高高哦。”
　　乐乐已经陪着她们玩过好多次这个游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脆生生地应道：“谢谢爸爸。”
　　三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祁原，等待他的回应。祁原举着筷子愣在原地，并不开口，反而嘴唇紧抿，脸色很难看。
　　在他刚进幼儿园那天，他在一群玩伴中听他们说着自己的爸爸。有人说他爸爸是警察，有人说爸爸是厨师。而祁原说出了他的疑问：“爸爸是什么？你们都有爸爸吗？”
　　回应他的是无数双诧异又古怪的眼神，这个画面在祁原的梦里出现了无数次。
　　第二天开始便再也没人和他玩了，大家都躲着他。祁原拿着玩具车走到他认为的最好的朋友面前，那是个穿着公主裙的可爱女孩。
　　她迅速站起来，扭头走了，只嫌弃说了一句：“我不跟野孩子玩。”留下祁原呆在原地，许久之后他才消化掉这三个字。
　　他永远记得妈妈听到他问野孩子是什么的时候，妈妈那震惊又愧疚的神情，抱着他痛哭了起来。也是从那时候，他渐渐接受了自己没有爸爸的事实，再也说不出口爸爸这两个字。
　　不知过了多少分钟，祁原看着眼前的三人的目光，他们的眼神亮晶晶的，不含任何的杂质，满怀期待地等着他接话。
　　他在那个瞬间有了一个念头，他们会跟幼儿园那些人一样吗？
　　祁原轻轻叹了一口气，嘴角挂起了嘲讽的笑：“我，我没有爸爸。”
　　三双眼睛的反应跟祁原记忆中的一样，很诧异，仿佛他来自另一个世界。呵，所有人都是这样的，所以我注定交不到朋友。
　　身体的反应往往是最真实的，祁原的心像掉进了冰窟里，手心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没关系，我不需要朋友。祁原试图安慰自己。
　　突然，一只胖乎乎的小肉手搭上了他的右手，来自皮肤的温暖让祁原感到莫名的安全感，像是把他从冰窟里捞了起来。
　　抬眼望去，白嫩的手往上是擦伤的伤口和红药水的痕迹，然后是一张坚定的笑脸，一边的酒窝陷得很深。
　　“没有爸爸算什么，你有那么好看的妈妈，还有外婆。”周玥眼神清澈，语气轻快。
　　“就是就是，还有我们啊！”乐乐拍了拍祁原的肩膀，很有些江湖义气的意味。
　　“对啊，我一出生就没有外婆了。”陈瑶撅着嘴，带着遗憾道。
　　祁原眼眶有点发热，他鼓足勇气踏出的一步得到了和之前不同的结果。他心生暖意，对这个陌生的小镇第一次产生了家的感觉。
　　“那你见过你爸爸吗？”
　　祁原摇摇头，接着又开口：“我不需要爸爸。”是小小男子汉的语气。
　　周玥可以感觉到祁原对这个话题的抗拒，他并不想别人提起他的爸爸，于是她转移话题：“对了，你要上学了吗？我们下个月就上一年级了噢！”
　　乐乐和陈瑶也神气地挺直了腰，在他们的意识里，上了小学就可以戴红领巾，不再是小屁孩了。
　　祁原也不甘示弱，假装镇定地说：“我也会在这里上学的，妈妈会安排。”
　　“真的吗？”“那我们会同班吗？””我们可以一起上下学咯。”“我要和小玥同班。”三个孩子开始七嘴八舌地憧憬着未来。
　　祁原也被他们的气氛感染了，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乐乐—，吃—饭—啦—”远远传来乐乐奶奶的呼喊声，是开饭的信号，也是小孩们终止玩乐的暗号。
　　“我要回去吃饭啦。”
　　“我也该吃饭了。”瑶瑶也跟着乐乐起身，拍拍屁股走了。
　　周玥没想到他们那么早就回家吃饭了，严阿姨还没回来，一时间也不好意思抛下祁原一个人。
　　祁原话少，此时垂着眼知道在想什么。周玥偷偷打量，不得不感叹，他长得可真好看，说不出怎么好看，但比她见过的所有小男孩都好看。
　　貌似感受到了旁边灼热的目光，祁原抬眼看过来。周玥被突如其来的对视惊了一下，但也不慌乱，反而坦荡地笑了起来。
　　“笑什么？”
　　“笑你呀。”
　　“我？笑我什么？”
　　周玥抿着嘴，像是强忍笑意：“笑你明明是个小孩，还假装大人。”
　　祁原的脸浮上了两抹红，并不辩解，反而有种被人戳穿的难为情。
　　“走吧，咱们回家。”
　　祁原感觉到手腕一重，周玥拉着他站起身走了出去。
　　祁原就这样被她拉着，女孩走得比他稍前，两个辫子因为玩闹掉落了很多碎发，将近中午的阳光正猛烈，晒得皮肤都泛红了。祁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了向日葵。
　　严茜刚好回来，远远地就看到一个女孩拉着祁原在路上走着，内心一喜。祁原从小就和她生活在一起，因为忙着工作，祁原一直被她放在各种家庭托管那里，久而久之反而话越来越少。
　　严茜知道关于他们母子有很多传言，有时候小区里的人也会对她和原原指指点点。她意识到这样太不利于原原的成长了，偶尔看到他一个人静静自己玩耍，都会不由自主地担心他太孤僻了。
　　这也是她坚定带原原回家的一个重要原因。这样想着，两个小人已经走到了面前。
　　“严阿姨，你回来啦！”周玥甜甜的童声让人听得心都软了。
　　严茜笑着，却没看到瑶瑶和乐乐的身影，“玥玥乖，其他小朋友呢？”
　　“他们回家吃饭了，我也该回家吃饭了，小原子送回给您。”
　　“小原子？”
　　周玥笑出了酒窝，挠挠头，有点难为情地说：“我可以这样叫吗？”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严茜连声答应，“要多跟小原子一起玩哦！”说完看了看自家儿子，祁原有点慌乱，呆萌的样子总算有点孩子样儿了。
　　严茜轻笑出声，从包里掏出了一盒巧克力，“来，答应你们的巧克力，你们几个一起分了吧。”
　　周玥看着那盒金色包装的巧克力，是在商场里看过了很多次却从没吃过的，不自觉咽了一下口水。
　　周玥伸手接过，兴奋地跳起来:“谢谢阿姨，我会分给大家的。”
　　严茜被逗得开心，摸了摸女孩的小辫子：“去吧，先回家吃饭。”
　　“嗯！阿姨再见。”然后两条小短腿跑了起来，怀里还紧紧抱着那盒巧克力。
　　严茜回头，发现自己儿子还盯着那个奔跑着的身影，眼神直勾勾的。
　　“原原。”
　　祁原回过神来，看到妈妈八卦的笑容，“原原，你喜欢玥玥吗？”
　　祁原没说话，又端起了小大人的架子，快步往家里走，身后穿来严茜爽朗的笑声。
　　......
　　周玥抱着巧克力跑回家，一进门就甩开脚上的鞋子，端起水杯咕噜咕噜地喝起水来。
　　爷爷正在客厅编织竹篮，这是爷爷的日常活动，竹篮可以拿到市场上去买点钱，给家里帮补一下。看到孙女这样憨态可掬的样子，笑着说：“你慢点儿喝，被呛着了。”
　　院子里响起了爸爸的摩托车声，片刻，爸爸和妈妈一起走进了家门。两个人的脸上都是抑制不住的喜悦，爸爸更是笑得连眼睛都看不见了。
　　奶奶从厨房出来，手上还沾着水，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满怀期待地问：“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有了？”
　　李玉珍笑而不语，周涛倒是眉飞色舞地说：“爸妈，你们又要多个孙辈儿啦哈哈哈......”
　　周玥愣住，眼神一下子空了。
　　奶奶一手拍在大腿上，“哎呀祖宗保佑，祖宗保佑。”爷爷也呵呵地笑着，他们的鱼尾纹在
　　周玥眼里看着很刺眼。
　　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一直以来都想要给她生个弟弟妹妹，不，准确来说是想要一个弟弟。
　　周玥其实还有一个小名，叫：来娣，是爷爷奶奶叫的。后来妈妈发了很大的火，渐渐的爷爷奶奶就不叫她来娣了。
　　她从记事起就知道，自己是个女孩这件事，是家庭的一个矛盾，奶奶和妈妈总因为这个吵架。妈妈一直在吃很苦很苦的中药，爸爸说那是喝了生宝宝的。
　　现在妈妈肚子里有小宝宝了，周玥这样想着，那我开心吗？应该是开心的吧，嗯，开心的。
　　喜悦充满了这个拥挤的小家，周玥也笑着，眉眼弯弯，酒窝也深陷进去，但心里却控制不住地冒着酸酸的气泡。
　　会是弟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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