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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高中(21)
这么直白的问题显然不能直接问,哪怕是安糯糯这么好脾气的猫,恐怕自己也会被打。
聂绮在语文课结束之后,勤勤恳恳地打完了今天的工,决定在校园里闲逛一下。
时间还早,不过是下午四点半,距离晚饭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
平安高中的六栋楼两两对立,太阳在楼中间高挂,稍稍偏向教学楼的方向,聂绮站在中间过道上,两边树木林立,竟意外站在了那天身体变小时所站的位置。
同样位置,景观却大不相同,身体大小的差别让人们的视野迥乎不同。
关注点也大不相同。
不对,不对!
聂绮站在原地,仰头,蹲下,仰头,站起,环视,蹲下,侧目,站起。
六栋楼中间的这条路不对!
聂绮最终蹲下,随后往后一倒,径直躺在了地上。
脚尖对着学校大门,头朝着校园内,躺得端正肃穆。
世界在这一刻归于彻底的宁静。
蝉鸣鸟叫,树叶沙沙,蚂蚁爬行,风吹花叶。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聂绮的视野所及,是头顶的一片天。
平安高中的天永远是这个样子,澄澈的天空中没有一朵云,干净而整洁。六栋细细的楼高高伫立,当人躺下的时候,楼便像一把利剑直指天际。
当你站立时,高楼是需要仰望的立体建筑,如每一栋灰白墙壁的钢筋混凝土一样,可以真实触摸,厚重而压抑。
当你平躺时,高楼是充斥眸间的平面图纸,像安糯糯描画的每一张剪纸一样,虽有层次阴影,却漂浮而轻盈。
虽然仍是利剑,却是一柄纸剑。
聂绮躺在地上,六栋楼顶端六点相连,正好成一个长方形。
“1,2,3,4,5,6。”聂绮伸出手指勾画,六点相连的长方形比例极为熟悉,“是棺木!”
是,长方形正似一副棺材,将太阳框在其中,太阳的位置稍微偏向教学楼,离棺木顶端很近。
聂绮手指点向太阳,垂直往下慢慢收回,一点,一点,指尖正好落在心脏上方。
聂绮手停下,眼睛一瞬不眨,心脏边缘的手指微微下移。
“咚咚咚——”稳定而有力的心跳在耳膜中跳动,正是这宁静环境中聂绮耳中唯一的声音。
她紧张而兴奋。
聂绮眼睛仍然看着太阳,灼目的光让聂绮眼睛受不了,她想微微侧头来躲避,却猛然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四肢被钉在原地,整个人只有眼睛还能转动,就像一张被钉死在桌上的剪纸,膨胀而空虚,身体里的每一滴血肉都变得若有若无,巨大的空洞感席卷了聂绮。
不!
指尖还落在心脏上。
咚——咚——咚——
心脏的跳动越来越剧烈,兴奋和紧张的程度加剧,聂绮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自己的指尖,铆足了劲儿!
动一点,动一点,动一点!
意识已经有些许的涣散,聂绮不管不顾,仍然费尽全力指挥着自己的手指移动。
动一点,只要动一点就可以,动!动啊!
啊!动啊!
聂绮想要喊出来,但是她已经没有办法张口,无声的嘶吼在心中燃烧,她眼睛狠狠地盯着上方!
啊——
终于!手指微微上移了一点点,聂绮周身的禁锢瞬间消失,她一下子瘫软下来,泄了劲儿,眼尾微红,□□归于灵魂。
“聂绮?”
结果下一秒,风自平地起,万籁俱静的世界突然变得喧闹。刚刚消失的声音在这一瞬间全部出现,甚至称得上加倍返还。
聂绮被高高卷起,身体像一片落叶,飘浮在空中。余光中,她瞥见远远跑来还惊魂未定的三人——顾珩、宋贺白、何静槐。
这声“聂绮”正是何静槐喊出的,此刻也如周遭的所有声音一样,震耳欲聋。
聂绮一个激灵,她目光定定看向何静槐,随后就消失在众人视野中。
林中道路上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个人,刚刚的一切像一场幻境。
何静槐惊愕地说不出话,这个如修女般肃穆的人罕见地藏不住表情,所有心思写在脸上。
宋贺白在顾珩身后,张大了嘴巴,脚下却如扎根一般,没动。
最前面的顾珩情绪很淡,他看着聂绮最早站的那个位置,一言不发,若有所思。
而被所有人关注的聂绮,此刻正站在一间办公室里。
“这是?”聂绮呆立原地,微微眯眼,身体向前倾,充满不可置信,似乎要看清面前的东西,“全都是……纸猫?”
纸猫,或许不那么准确。
聂绮眼前的都是剪纸猫,每一只猫都是剪出来的,如窗户上的窗花剪纸,形似神似栩栩如生,但又有剪纸的特点。
所有的剪纸猫姿态各异,神态不同,大小迥乎,但都排列整齐,如列阵的兵马一般,肃穆气息扑面而来。
聂绮觉得自己来到了兵马俑中,来到了战场上,来到了使人窒息的异世界。
每一个剪纸猫都是单薄的一张纸,都是正常猫咪体型的大小,可是它们直立在这里,有千军万马的气势,有万夫莫开的威严。
此刻,它们的眼睛似乎都在盯在聂绮——这个擅闯的外来者。
聂绮在门口,被剪纸猫威严所慑,暂时未动,而是深深向后看去。
整个办公室大约120平,面积非常大,被分为鲜明的两个区域。
此刻,聂绮所站的正是入门的区域,剪纸猫队列整齐,阻挡在前,在它们身后是一扇屏风。
屏风整体呈白色纱质,微微透明,能够看到屏风另一侧有东西,影影绰绰的,似乎是个人影。屏风上绣了一座山,远处青山如黛,是整幅画面的背景;近处画面有些模糊,好像加了一层马赛克,只能大体看出来是一幢幢的低矮楼房。
再往后,是聂绮无法窥到的部分,除非从剪纸猫列阵中穿过。
聂绮收回视线,再度逡视了一遍自己能看到的事物。
办公室里几乎没有什么东西,如果剪纸猫消失了,这里便是空荡荡的,一片死白。
而现在,屏风后面影影绰绰的人影就像吊在聂绮眼前的苹果,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
如果想要得到些什么,就要有勇气过去。
聂绮试探性地往前迈了一步,无声无息,但所有的剪纸猫像听到了某种号令一般,倏地膨胀了一点,大约一厘米的高度。
一只剪纸猫或许不明显,但是这么多都猛然长一厘米时,就像地里的玉米突然窜了窜个,没有生命力的剪纸猫在这一刻仿佛活了过来。
聂绮停住脚步。
正在此时,她耳边传来悠扬的钟声。钟声空渺,辽阔而高远,微弱却坚定地响彻在办公室的每一个角落。
五点了。
聂绮定在此处,陷入僵持。她退不得,身后办公室的门已经消失,成为了一堵墙;她进不得,剪纸猫应该是在保护屏风后的东西,随着聂绮的脚步它们会逐渐长大。
从聂绮此刻所站的位置估计一下,不到八米的距离,正常行走需要15步,大跨步跑过去只需要6步,而在冲刺的情况下,跑过去不到两秒钟。
问题是,冲过去会不会直接撞上身形变大的剪纸猫,或者它们会不会被动触发防御机制,从而进行攻击。
聂绮翻了翻自己的口袋,找到一个小毛球,这本来是安糯糯等人要挂在教室天花板上的,在下课前,安糯糯害羞地塞给了聂绮一个。
这个时候,倒是派上了用场。
聂绮用了些力道,把小毛球使劲儿一扔,朝屏风飞去。一道抛物线在空中划出,小毛球却没有落地。
随着小毛球运行轨迹的加快,剪纸猫变大的速度也增快。只是瞬息,剪纸猫挡住了小毛球,空气中气息凝滞,小毛球就这样在聂绮眼前,“嘭”的炸开,随即灰飞烟灭。
它被肢解了,因为小毛球的每一部分被撕裂得太快,所以人的肉眼只能看到它的结局。
聂绮缓缓放下手臂,剪纸猫已经恢复原状,它们仿佛没有生命,只是一张张剪纸立在这里,可聂绮刚刚见识过它们的一场绞杀。
它们无情而冷漠,守护着屏风后的事物,它们像执行力强大的机器,有自己的使命和指令。按照设定好的程序行事,不允许任何意外。
不。不对。
机器?程序?
聂绮抓住自己脑海中刚刚闪过的这几个词语,灵光乍现。
她紧握拳头,反复重复这几个词。
前方的剪纸猫列阵像张开血盆大口的猛兽,对眼前的猎物虎视眈眈,在时间的流逝中,不远处的屏风就像黑洞一般,愈加幽深,似乎要将一切能呼吸的事物都席卷进去。
这间办公室中,目前已知在呼吸的,只有聂绮一人。
聂绮暗暗“呸”了一下,将自己这奇怪的想法扫出脑海,打开了自己的背包。
背包中的东西十分有限,血泪、剪纸,在这个场合都用不到。
也不是,万一能用呢?
聂绮再细细看了看剪纸的描述——栩栩如生的剪纸,也许真的能够活过来吧!鞠校长、李校长的召唤,一次性。
这个场合把这二位召唤过来,大概率局面会更糟糕,更难控制吧……
可是,聂绮什么都没有,在这间办公室里,在她的背包中,除了这个还勉强能用一用,其他的更不顶事。
聂绮不是一个犹疑不决的人,一旦有了决断,她行动的非常快,剪纸被她从背包中拿出,蓝色物品被使用,只是瞬间,安糯糯送给她的剪纸就燃烧为灰烬,而鞠副校长和李副校长出现在她的身旁。
而随着它们一起出现的,竟然是一团火。
熊熊燃烧的一大团火焰,跟在鞠副校长、李副校长身后而来。
火红烈焰,如一个大火球,中心颜色明亮,比之太阳不足,比之月亮却更加耀眼,火球喷吐火舌,周遭空气都被火烧得扭曲,使得鞠副校长、李副校长更像是踏着时空裂缝来到这里。
可事实上,它们是被火焰追杀的猫。
火焰一步未停地迫近两只猫,聂绮能够看到,一些微小的火舌已经要碰到它们的尾巴。
聂绮抓住时机牵住它们的上肢,一边一个,就像箍住人的胳膊一样。
两只猫没有退路,更没有在这个时候和聂绮掰扯,它们动作敏捷,力量奇大,毫不犹豫地踏进了剪纸猫阵地。
剪纸猫并没有进行攻击,它们温顺地立在这里,仿佛只是工艺品。
但聂绮过去了,火球却无声无息地消散在剪纸猫列阵中。
屏风后的事物,终于在此刻得以窥见。
是一个女人,一个短发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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