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扇轻约飞花

　　江水之上，一乌篷船缓缓驶来，尖角的船头如锋利的刀刃，划破轻纱，扰乱清晨的光影，显露水底的细石和逐渐恢复生机的水藻。
　　“哗！”提着竹竿的船家将其重重地打入水中，船行相反之处，泛起层层波纹。
　　绿江两岸，春芽迸发，挣脱寒枝束缚，抖落未融之雪。数片黄绿色的嫩叶层层交错，如花枝招展。更有繁花若或粉或红的胭脂，随风飘飞，舞出重重叠影。
　　时姜白石与萧时二人载酒，同往南郭，船中对坐，把酒甚欢。
　　“姜兄素好作词，今日可……”
　　“少不得，今日亦无例外！”白石拂袖，提壶斟酒，缓声吟道：“自是春景醉迷人，拨心乱拍；西湖未过吴兴盛，犹渡船来。”恰是言必，杯亦满载。
　　“好！”萧时拍桌叫好，一饮而尽，畅快淋漓。“不过……我倒要听听，此地怎比得过西湖？”
　　白石轻笑道：“西湖有‘十景’，早已广为人知。天下之文人雅士，无不好游西湖，无不提笔挥墨，写上那么一两句诗……流传甚多，西湖不过还是那般罢了。”
　　萧时挑眉玩味道：“姜兄意思是……”
　　白石举杯微抿：“览他人之未览，感他人之未感，书他人之未书。”
　　萧时再自斟一杯，摇头笑道：“惜白石你屡试不第，有此番文采犹应……”
　　“笑话！”白石立马反驳，“我岂是屈于权贵之人！”
　　“瞧你这激愤的模样……”萧时啼笑道，“若无金榜题名之心，又何来‘三番四次’？”
　　“那是为了凝香姑娘……”恰是此时，一曲悠悠古琴，荡开春江涟漪。
　　白石探身而出，萧时则紧随其后。
　　葱绿画舸有如琴声之缓缓、悠悠，朝乌篷船的相反方向驶来。一女子坐于舸中，轻抚古琴；另一容貌相似的女子立于舸尾，白葱素手抬起，迎上飞花。
　　“那是……”白石快步走到船头，妄想一窥究竟。那个背影……那个他心心念念的倩影……他心有所感，却是不敢确认。他怕她变了，不复昔日那般温婉动人……他宁愿她仍是自己记忆深处那个模样……
　　“燕燕轻盈，莺莺娇软，分明又向华胥见。夜长争得薄情知？春初早被相思染。
　　别后书辞，别时针线，离魂暗逐郎行远。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归去无人管。”
　　白石的心咯噔一跳，甚至有越激越烈之趋势。
　　“你可识得其人？”萧时颇为疑惑地问道。
　　白石轻念道：“凝香……”此词是我与凝香别后所作，她怎么……
　　那立于舸尾的女子拦下一片花瓣，回过头来。“流芳……”她本欲唤妹妹的名字，如秋波之双眸却是捕捉到了一个人影，一个与此时的她一般愣在原地的人影。
　　她的手势不变，仍是握茶盏时的惯用手势，不过此时，伸直的食指上落有一片柔嫩的粉色花瓣。
　　“凝香？”女子回过神来，却是迅速举起了淡黄的碎花衣袖，遮挡面容，转回身去，以眼神示意。
　　繁花落而琴声止。
　　这一幕，竟是与那时惊人的相似……“凝香！”一定……一定是她！
　　坐在古琴前的青衣女子站起身来，甚至没有瞟一眼那仅有数尺之远的乌篷船，径直挽过她的手退去。
　　“凝香——！”明明，明明仅有数步之遥，白石却鼓足劲地大声喊了出来。
　　两船家似也识趣地停止划动船桨，且以流水相阻。
　　见女子无回应，白石自是心切。他不再等了。他不能再等了。
　　任纵身一跃。无论那是数尺之远，还是数十尺之远，亦或是万丈……深渊。
　　江面剧烈地荡起些许浪花，浮在水面的落花上下颠覆。
　　“你……”青衣女子惊讶出声。
　　双手攀着画舫边沿的白石抬头笑道：“许久不见，流芳。”
　　“逝水流芳”，名取其词，意应此景。潺潺水流，芳香犹自。
　　白石把手一撑，跳上画舫：“在下白石，久闻凝香姑娘芳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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