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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醒
两道身影交汇之际,因珀在猛烈的前冲之势中脚步错落几次踏地,急速之间身形几乎化作数道幻影,长剑自意想不到的方向猛然劈下,被章闲侧身堪堪避过,那剑风……卷起了一小撮灰尘。
章闲躲过一击后,左手略一撑地,整个人像贴地疾行的巨蟒一般掠到了因珀身后,细剑如蛇信般反手刺出,落在被后者用于格挡的剑鞘上,留下了……一道磕碜人的缺口。
……
围观了一阵子后,姜将军忍不住再一次打破了沉默的坚持:“你们到底为什么要选这样的身体!”
有一股打人的冲动在她心中熊熊燃烧——这回不仅仅是因为那张段霞的脸。
就连她旁边的段霄沉默地搓了搓手臂。
身为战士中的佼佼者,这股严重的不协调感让他们无法忽略。
萨米心情复杂:“索耶他是个术师兼文员,不是每个术师都能有那么猛……”
对于需要另找躯壳这件事,因珀和章闲的解释是,幽魔和巫妖的生命虽漫长,却绝非真正的不灭,他们原本的身体已经接近极限,再经不起打打杀杀了。
至于为什么要找那么菜的段霞和索耶?大约是好控制吧,不解释。
此时,章闲和因珀若有所觉地停了手,然后便是赵绮云跑出来欢喜地通知道:“首相先生醒了!”
章闲朝她点了头,然后对段霄姜怀琰说:“听闻段家与诺里芬家曾有交情,如今也算难兄难弟了,两位何不进去探望一二?”
段霄与姜怀琰对视了一眼。
其实两家之间并没有章闲说的那么亲密,只不过双方都是国之重臣,因而在外交公事上接触频繁罢了。
当年段霞倾心于石断云的时候,段家不放心,曾从阿尔芒的父亲那里了解过石断云当年的案底。
后来石断云得知此事,便又在心中记下了浓重的一笔账,直到段家覆灭,段霄两人身死之前,他都还在愤怒叱骂什么冷酷无情狼狈为奸狗眼看人低。
如今,惨死又挟怨复苏的他俩与几乎不成人形的阿尔芒相比,也说不清是谁比较凄惨。
总比留在这犯强迫症好——他们决定进门去看看,而萨米不放心,也跟了去。
荒村里自然不会有附连杆结构的折叠病床,阿尔芒·诺里芬背后垫着被褥靠在墙上。
他消瘦得非常明显,苍白的脸颊凹陷了下去,仿佛已被这场磋磨蒸干了血髓——先前太过刺目的血迹总让人忽略了这个事实。
不过他的精神状况倒是比身体状况好上不少,那双眼并没有因为糟糕的境遇而蒙上灰霾,仍是萨米所熟悉的澄澈碧色。
那抹碧色柔和得完全不像传言中翻云覆雨的望月内阁首相,很好地中和了伤后消瘦在盖文人锋利骨架上呈现出的凶相。
他对萨米轻微地点了点头——自己人就不必浪费力气去说话了——然后他的视线转向段霄二人。
事实证明,萨米是多虑了,尽管首相先生重伤未愈,突然面对早已故去之人和神秘幽魔的结合体,也是一如既往地镇定自若。
“是段先生和姜小姐吗?”他的喉舌尚未完全恢复,话音非常地轻,且有些沙哑模糊。
段霄便也轻声答道:“是我们。”
姜怀琰:“久违,听说你在不久之后,就继任了首相之职。”
这“不久之后”的参照点,便是他们身死之时。
“是,朝六晚九,当了整整八年社畜。”阿尔芒浅淡地笑道,随后又略微正色:“令尊可有回来?”
当年死于灭门之灾的并不止段霄夫妻,还有老家主段霟。
段霄:“并无。”
“那便好。”阿尔芒说着,却露出了些许难过的神色——在他眼里,被寇仇所杀固然令人悲愤,但以死者之身驻留于世,当是更为痛苦之事。
段霄:“……你打算如何?”
支撑他们二人从长眠中复苏的,绝大部分是仇恨,而阿尔芒也是从鬼门关抢回了一条命。
但他们只消看一眼,便知道阿尔芒与他们是不同的。
阿尔芒毫不犹豫:“剿除□□,恢复秩序。”
姜怀琰:“你才刚醒来,可当真是自信。”
石断云当年的威势和手段,他们也是切身体会过的,现在阿尔芒说得这般轻巧,也难免他们怀疑——不但怀疑能否成功,也怀疑阿尔芒的可靠与否。
阿尔芒:“两位想再看看故乡吗?”
段霄闷声道:“已看过。”
他们就是在故居所在城市附近的乱葬岗复苏的,有感念段家当年功绩的人冒险偷偷埋葬了他们,还给立了个坟堆,使尸骨免受日晒雨淋,可那又如何呢?
小至一片乱葬岗,大至整个大泽王国,都已被层层叠叠的纷乱淹没。
虽然刚醒来时仍是浑浑噩噩的状态,但一路走过他们仍能依稀感觉到王国的状况是何等糟糕,何等荒诞。
阿尔芒缓慢而条理清晰地解释道:“大泽王国是三国中,最早落入石断云操控的一个,表面上,应是受控制最严重的。”
“但大泽王室从两代前,就已经彻底衰微,弘兴帝本没有实权,只有一个象征意义的头衔,当初他……给石断云……”
阿尔芒说着说着,很快开始感到力不从心,在赵绮云出声阻止之前,他就停了嘴,抬起微微颤抖的手朝萨米做了个手势。
萨米跟随他多年,大致上已经明白了他想要表达的意思,立即代他开口道:“当初大泽王室给石断云提供的价值,主要在煽动舆论上,而真正的战力援助来源于周阳。”
“现在,弘兴帝成为了大泽最尊贵的那个傀儡,而且对着臣民把自己吹上了天,而周阳却只是从车骑将军升一级至骠骑将军,还被王室暗地里削减过军队规模——这其中大有文章可作。”
“而且,不像望月帝国还有列提提亚王族撑持,也不像百黎联邦本就习惯各族自治,在大泽,无论是弘兴帝还是周阳都不善政事。”
“当初他们煽动民怨对付议会,但比起现状,当时的那点怨根本算不上什么。”
阿尔芒终于又攒到了一点力气,开口总结道:“所以,大泽是最有机可乘的‘灯下黑’。”
——“两位既已归来,是否愿意去找回,记忆中和平、繁盛的故乡?”
——————
纵有一腔雄心壮志,首相大人还是被两位疗愈师勒令卧床静养至少五天。
他强撑伤体企图给众人分析一番形势有多么紧迫、机会有多么难得、石断云对他有多么迷之执着。
然后他被两位疗愈师温柔地从墙边摘下来放回床板上,再温柔地打了一剂助眠药。
他再度醒来已是第二天日上三竿之时,睁开眼就看见两尊大神和赵绮云一起坐在房间里。
因珀在一卷裁窄的羊皮纸上画术阵,章闲坐在对面托腮垂眸一边看他画一边发呆。
乍一看见披着索耶皮的因珀时,他的眼神也很复杂,但他很清楚眼前之人已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不成熟的部下了,很快便收敛了神情。
赵绮云本在椅子上浅眠休息,病人一清醒她也立即敏锐地睁开了眼,她探了探阿尔芒的脉,感觉还行,然后二话不说托起后者的后脑勺,利索地给灌了一瓶子药水。
“……”阿尔芒苦笑着给赵小姐道了声谢。
然后他转向因珀和章闲:“请问,两位有什么打算?”
因珀微笑道:“我们只是两个浪子回头的小人物,大概可以给误入歧途的群众做一个好榜样。”
章闲头也不抬:“首相先生心怀天下,矢志不移,我们佩服不已,从今往后就为你马首是瞻了。”
阿尔芒:“……”
跟其他人不同,他对因珀两人的真实身份并非全无察觉,原因很简单很直接,是因他背后的圣痕已被修复。
圣痕是神之眷属的标志,是神将部分力量分予人的媒介,神眷者是神的剑盾,亦是神之耳目。
两千年前神战时期这东西曾经很常见,每一位神后面都葡萄串儿似的缀着一群眷属,作为阵营之首的天神、前夜神和雨神更甚,麾下兵将但凡有个一官半职都能刻个圣痕,只是每个人能承受神力的极限不同,得到的神眷强弱也有所区分罢了。
而到了现今,神眷者已经相当稀罕,但也不是没有,很不巧地,阿尔芒就是其中一个,不过这事鲜有人知。而且落入石断云手中之后,那个圣痕便被其毁去。
予他圣痕的神本身就是战力垫底,但特别能苟的类型,故而他也没有因此得到多少力量加成,只是生命力变得更加顽强,因此圣痕被修复之后,伤重之下的他才能短短一天多就清醒,虽然仍有石断云那暴戾的神力残留在体内,阻碍着他的伤势恢复。
关于因珀和章闲的身份,他们能够修复圣痕本身就能说明很多事情了。
赵绮云插嘴道:“我辛苦为你修复圣痕,首相大人可要记着这份情啊。”
她这波扛锅扛得可谓非常地不走心。
首先关于身份一事阿尔芒还什么都没说,她一上来就将话题推到了圣痕上,本身就证明她同样对其中关联心知肚明;
其次谁不知道生命神殿两任主祭司的手段风格?胸怀苍生的疗愈师们为人行事“润物细无声”,他们会让达官权贵们心甘情愿将谢礼奉上,还要好声好气求他们收下,绝不会做开口讨要人情这种掉格调的事。
阿尔芒看向她,满脸都写着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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