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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黑鹰
章闲瞥了一眼因珀,轻轻地嗤笑了一声。
“西头的旅店”很快就到了,由于那是小镇中唯一的旅店,它连个正式的店名都没有,门口上方的那块木牌上就直挺挺地写着两个字——“旅店”。
旅店很小,且只有两层,从外面一眼扫过去估摸着也就四五个房间,外观也很陈旧,外墙上遍布着斑驳的裂痕和水渍。
不过这些对流浪的歌队而言想来算不得什么,众所周知这些乐师舞者最喜欢将钱财用在乐器和装扮上,而在其他方面都是抠门得很,经常露宿街头或用歌舞换取借宿驿站的机会。
他们会突然那么大方住旅店,大约是因为驿站都被刚抽调到此的神帝殿低阶士兵给占满了,到处横冲直撞的神帝殿兵将又让他们不敢露宿街头。
这旅店当然不止做住宿生意,它的一楼就是个售卖吃食与酒的简易饭馆,此时那寥寥几张桌子边为数不多的座位已被占了八分满。
座中的客人不只有镇中居民,还有三个士兵——虽然都换了便装,但一观举止神态很容易便能分辨出来,他们是出身望月帝国的士兵,应是被派遣到百黎支援并监视防务的,只是偷偷摸了个鱼,跑出来不知是想看歌舞还是美娇娘。
与低声议论翘首期盼的镇民们不同,这三个兵在面对平民之时已嚣张惯了,等了些会就开始不耐烦地开始嚷嚷。
因珀一行人就在他们的嚷嚷声中步入旅店,默默地勉强挤在了一个角落里。
他们刚一坐定,楼上的一扇门就吱呀一声开了,一股浅淡的麝猫香流泻而下,若有若无地萦绕在所有人的鼻端。
楼下的人们立即兴奋不已,开始乱七八糟地鼓掌、欢呼、吆喝。
而因珀和章闲的关注点与这些人迥乎不同,透过门缝他们看见了那间房中攒动的人头。
他们对视一眼——都过去千年了,乐师这种生物怎还是那么抠门?
首先从门中走出的是一位美艳少女,她身披蓝纱,颈、腕、耳、额,乃至脚踝上皆带着层层叠叠的首饰,材质算不上珍贵,却看得出工艺相当精湛,衬得她容颜更为娇艳。
她唇边挂着一丝浅淡的微笑,灵动的双眸往下方轻轻一扫,引得众人一阵欢呼后,便站在那颇有些居高临下的地方,状似娇羞地一拢纱衣行了个礼。
“曼曼。”她轻声报出了自己的名字,场下再度爆发一阵欢呼和掌声。
然后是一名身着黑纱,同样浑身珠饰的古铜肤色女性舞者自房中步出,相比之下,这一位的年纪显然要长上一些,而且相貌也不如曼曼出众。
被前面的曼曼抬高的期待落了空,下方顿时响起几声嘘声。
但那位舞者混不在意,她虽不如曼曼美艳,一双灰眸却是格外大而明亮,眼尾上挑,与曼曼那种“眼波流转”不同,她这漫不经心的往下一瞥颇有睥睨之意,恍惚带着一种超越皮相的锋利之美。
下方顿时安静了下来。
她微微扬起头,露齿一笑,也报出了自己的名字:“尤迦。”
在两名舞者之后,一女两男三名乐师分别抱着里拉琴、竖笛与手鼓而出。
里拉琴手是个长相与尤迦三分相似的女人,她压根儿没有看楼下的观众,只朝尤迦抿唇一笑,道:“罗许。”
竖笛手是个梳着满头小辫子的男人,握着笛子的十指修长,他说:“翈尾。”
手鼓手是个圆滚滚的光头男人,虽然长得粗壮却分毫没有凶恶之相,反而是一副憨憨的模样,他说:“黑牡。”
旅店里地方狭窄,一层显然是腾不出空地来作表演场地了,他们也并不打算到室外去另辟地方,三位乐师直接在二层的走廊上席地而坐,走廊也很狭窄,他们这么一坐就已经几乎占满了。
而两位舞者,他们步履轻盈地先后踏上了连通一二层的,客人走过时总要嘎吱作响的破旧木楼梯。
旅店老板心中担忧,正犹豫着要不要阻止,里拉琴便已弹响,竖笛和手鼓随之应和,两名舞者在狭窄的阶梯上扬起轻纱。
里拉琴的音色本是空灵清脆如流水,在乐师罗许翻飞的十指间竟是奏出了骤雨浪涛。
而那起于阶梯上的舞蹈落入看客们的眼中,很快便昭示了主角为谁。
曼曼的舞姿轻盈柔美,如同摇曳于山谷之中的幽香,如同旋舞于天地之间的清风,沁人心脾,却终究只是配角。
而尤迦的舞步以令人赞叹的敏捷轻巧,在狭小的落脚处之上快速腾挪,却未曾使残旧的阶梯发出任何噪音,就连腕间镯子相碰撞的叮当也巧妙地应和着乐声。
而那黑纱翻腾如飞鸟之羽翼,仿佛下一刻便要舒展翱翔搏击长空。
短暂的前奏舞后,尤迦就着轻缓明亮的笛音缓举双臂,如同迎接清晨之光,优美的肌肉线条自黑纱之下显露。
就如同驱散雾霭一般,她忽而收拢双臂复向左右猛地挥出。
咚!鼓声鸣响,里拉琴音再度流淌。
尤迦启唇唱道:
“我乃不驯之黑鹰;”
“生自贯空之雷霆……”
她轻盈一跃,双足竟踏上了楼梯旁摇摇欲坠的简陋扶手,如一道黑色的疾风般旋舞数圈后再度落下,与曼曼的身影交错而过,黑纱与蓝纱在飞舞中重叠出一片迷幻的色彩。
“幽远长夜为羽翼;”
“目眺光耀黎明……”
她且歌且舞,歌声高音清冽,低音却略带粗粝沙哑,无端显得苍凉而雄壮。
她的身姿亦随嗓音高低而起落,而曼曼则像一朵蓝色的浪花如影随形。
——正如同神鹰展翅穿越风浪。
明明舞蹈中的每一个动作皆是优美而又极富力度感,她却依旧没有在木阶梯上踏出任何噪音。
——她是翱翔的鹰隼,哪需要什么凭依呢?她所有的力量,都来自那在黑夜中淬着烈焰的双翼!
下方的看客们多是看呆了,仿佛连灵魂都随着虚幻的飓风,被纳入了黑鹰遮天蔽日的双翼之下,在乐音所钩织的暴风雨之中飞旋起舞。
因珀虽眼露赞叹,但仍分神从傻愣愣站在一旁的店员手中取过茶壶,给自己和章闲斟了茶。
茶算不上什么好茶,色泽淡薄,漂浮着乱七八糟的茶梗和杂叶,但他俩全不嫌弃,就在乐音中惬意地啜饮起来。
阿尔芒也给自己倒了杯茶:“百黎的……歌队,果然是名不虚传。”
因珀:“现在流浪歌队的脚步遍布大陆,你不可能没有见过。”
“说实话,只在年少时见过术法影像,”阿尔芒说:“没有眼下这场令人震撼——不过这也是当然的,对吧,因珀先生?”
因珀笑着晃了晃手中的茶杯,意味深长地答道:“当然了。”
一曲歌舞毕后,场下一片鸦雀无声。
直至舞者和乐师们款款走下阶梯,提着藤编的小篮讨要小费时,他们才回过神来,场中响起雷动的掌声,甚至还有人激动地拍桌。
不,不止是旅馆之内,外头不知何时也聚集了一群听众,正挤在门窗前欢呼鼓掌。
曼曼和翈尾立即从善如流地将篮子递到了那些场外观众眼前。
而尤迦和罗许收起钱来并不怎么认真,她们随意将藤篮子分别放在两张桌上,任由人们自己投币,然后径直走到因珀他们的桌前。
尤迦笑靥如花又带着些不显山不露水的强硬,“请”原本拼桌坐在他们对面的两位客人让了座。
她俩似乎相当熟稔地落座在桌边,哪怕拥挤,举止依然绰约多姿。
但是,罗许在动作间,似是不经意地露出了腰间的一道细微寒芒。
林睦立即警醒,反射性地就要握上剑柄,恰好与他比邻而坐的章闲随手将他的手按回了大腿上。
林睦:“……那那那个她……”
一般来说,无论是被异性摸手还是摸大腿,都本应是亲近甚至暧昧的动作,但面对这样一只将他一个宗级战士按得一动不能动的手,他实在是暧昧不起来。
章闲面无表情:“不要紧张,她故意让你看到的。”
林睦:“???”
那不就是宣战吗?还能不紧张?!
罗许拎起茶壶,施施然地直接将温度刚好的茶水倒入微张红唇之间。
阿尔芒轻笑一声,用术法传音对这位一脸懵逼的同伴开始解释道:“还记得关于中城、蓝禾地、芋地、油青地和江川骚乱的那几份报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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