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神

　　在神国还没什么人够格让方册册去等，但是即将出现这人，却是方册册等了很久的人。

　　来者何人？是古人，也是故乡之人。

　　他的衣着和东州或是中陆的商户截然不同，是册册在古装电视剧见过的儒商打扮。尽管衣服已经破损还被带进异族的军营当成俘虏，来人的腰依然直直地挺着，见了册册并未跪下，而是那样不卑不亢地直视。

　　“你……可是大华人？“ 册册久久未说汉语，文言文水平也是很一般，也不确定是否能和眼前这位长者聊明白。

　　“不错。“ 那人眸子里的光变了几变，他可能想不到在如此遥远的西方，竟然有会说大华语言的贵人。

　　桓之在一旁看着神女说着自已听不懂的语言，啧啧称奇。
　　其实这个华人是会一些苏维语的。当时找到他商队时，他还一直用苏维语说自已不是苏维人，而是大华人。自己也因此把他带到神女面前，希望这个样貌打扮奇特的人，就是神女要找的人。

　　主人要找的人，他怎么会不记在心上？斯克拉斯城会战得胜后，他下令封锁全城，然后期望可以搜出一两个大华人的商队带给神女。
　　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真找到了一队大华商人。

　　带进来的人明显是商队的首领，这人面对他时依然傲骨铮铮，不像他身后的其他人瑟缩在一边。而此刻，这人居然就这么直直地盯着神女的脸，似乎是想确认什么。

　　果如桓之猜测，这商人正仔细瞧着册册，思忖着: “能如此衣着华贵，地位想必不低，又通华语, 难道她是……”
　　似乎犹豫了再三，终于开口问：“您可是……清荷公主？“

　　传说向来不送公主和亲的王室，有位清荷公主因相貌过人，却在逃离时不幸被元人掳去，至今下落不明……

　　清荷公主？方册册从未听过有这个公主，又见来人盯着自己仔细瞧，应该是认错了人。
　　她并不想冒认什么公主，她如今可是神女，于是实话实说答道：“我并未听说过清河公主。因为我的属下听说我在寻找大华人，所以把您带到了这儿。我并无恶意，只是想问一些事情，之后可以派人送您去一个安全之所。”

　　他听见眼前的贵人并非公主，有一瞬间的失望。但看表情似乎对方册册是否放了他这点也不全然相信，道：“那你问吧。”

　　“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册册先挑了个简单的开口。

　　那人抱拳一礼，字正腔圆道：“在下姓徐，名骞，表字若塬，通州人氏。”

　　方册册早已记不清通州在现代叫什么，也不知道那是哪个朝代的城市，于是先是好奇了一下对方的名字：“是张骞的骞吗？”

　　“不错。祖父仰慕先人，在下为承其遗志，弃文从商，这一路随商队到苏维，不料赶上元廷北征，流落至此。” 徐骞的话中透出伤感，虽然他没明说，但这一路上的艰辛苦难册册不难想象。

　　徐骞顿了顿，看向方册册，“不知尊驾何人？”

　　虽然方册册说的是华语，除了二人之外并无人可懂。但是她一时半刻还不想说出穿越者的身份。她如今的身份是神女，是中陆神国的统治者。

　　然而有一个bug——方册册一直不知道神女的全名是什么。她只知道神女叫“娅娅”，但又无法和人说，自己叫“娅娅”吧，毕竟人家可是连名带姓地自我介绍，连字都一并说了。

　　于是乎，方册册只得含糊地说：“我有大华人血统，父母都是华人，但我属于西域罗曼国，如今随军出征苏维。不是先生说的元庭，可是蒙古成吉思汗的后人吗？”

　　中陆神国被东方称为罗曼国。比之东方，罗曼国的确是西域。

　　“是啊，是蒙古人，也就是西域人口中的大元人。” 徐骞长叹一声，道：“……我已离家数月未归，又逢战乱，如今也不知朝廷如何了……”

　　元朝在历史上有最大的疆域，甚至打到了当时的欧洲，如果确定目前是蒙古人的天下，徐骞又是儒商打扮，现在应该正是宋末元初。虽然不知如今的宋朝王室是否已经彻底灭亡，但册册知道了未来宋王朝的命运。

　　有句话她知道，叫做：“崖山以后，再无中华。” 一个王朝的覆灭，尤其是被外族入侵，情况会是何等惨烈。以前册册体会不到，但如今苏维人正是现成的例子。数不清的无辜平民成为流民、饥民，然后背井离乡。

　　但是大华人对抗外族人的民族性，却是只能成为境内的饥民，大多数是无法成为流亡国外的流民。

　　方册册并没有和徐骞预言什么，毕竟这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她只记得他们后来聊得十分投缘，甚至在军帐外一起对月饮酒。

　　“秋来见月多归思啊。” 徐骞感叹着，不过也因为“他乡遇故知”，心情一下放松了不少，此时正和册册谈天说地，说着他们共同的故土上发生过的那些事。

　　册册并不是历史迷，至少不是宋朝的历史迷，但是很多熟悉的古人，她大多听过。和徐骞聊天时说到的那些古今风流人物，册册也能多说几句。

　　和史书上的寥寥数字不同，徐骞是历史的亲历者，那几行史书上的字，远远道不尽这个时代的点滴和一个王朝的末路悲歌。

　　方册册也饮了酒。她从未如今天这样肆意、这样开怀过，因为她始终要带着面具扮演另一个人的角色。

　　她也思念故乡和故土，如今也终于，遇见了古人，也故乡的人。

　　册册并不记得那天都说了什么，因为聊了太多太多，但她记得他们聊过：

　　“世界当然不止神国，和你所说的四海，还有西荒，北域，南岛。”
　　“世上，在遥远的东方，还有华夏，还有东洋和南洋，也许在南洋再往南，还有陆地……”

　　“我朝自诩天朝上国，自以为是世界的中心，以西方北方为蛮夷，不想，在西方的神国，他们也自视为中心，以为中陆，不闻遥远的东方还有大国，只知东方有苏维人，有剌夫人，有厄泰人。”

　　是啊。这世界，还是那个世界。只不过，册册来到几百年前的罗马国，听到此处，她也曾泪流满面。

　　再次醒来时，方册册发现自己已经换了新的衣服躺在舒适的大床上，身体应该也被清洁过。因为除了口中的些许酒气，没人会看出她是个宿醉的人。

　　这一切都是桓之做的吧。不知，他是否在为自己洁面时注意到了眼角的泪痕呢？方册册并不想让谁知道自己曾如此难过，因为这世间的悲喜，并不都能相通。

　　册册已经渐渐不那么介意桓之替她换衣服这点。因为自己的身体就是神女的身体，桓之在她醒来之前已经看过不知道多少遍了，她如今也没什么好计较的？

　　只是她这个神女未免有些太不合格了——除了桓之那批归来的军队她亲自相迎，其他鼓舞士气、犒赏三军的事情一件没做，反而是和人喝了个酩酊大醉，不省人事，把乱摊子丢给桓之。

　　然后桓之还要伺候她解酒、梳洗、为她换衣服，直到她睡去。想到此处，册册有些惭愧，但也似乎正是桓之的归来，才让她心安，然后如此放任自己如此吧？

　　果然，被偏爱得有点儿有恃无恐了呢……

　　可是，她还没问他为何带兵去了战场呢。虽然神女提到他是在西晃的军营中待过两年，但她想听他亲口告诉她，方册册觉得这种心理很奇怪，却说不清缘由。

　　“主人可有什么不适的感觉吗？” 册册正想着的人就出现在面前。

　　“还好。” 册册看向他，“桓之如何懂得军中之事，此次能出征又得胜，本座着实十分意外呢。”

　　“不敢隐瞒主人，桓之曾在西荒的霍将军帐中，当过两年参将。”

　　“所以，看似毫无背景的桓圣子，实际上是霍氏的耳目吗？” 这是件细思极恐的事，如若身边的人没有一个能是对自己忠心的，那她这个神女也不过是各大世家的提线木偶罢了。

　　“主人，桓之若说自己和霍氏毫无关系，只怕属下自己都不信，但桓之的主人，只是您。” 桓之没有因此跪下，因为他知道对着她下跪反而可能起反作用，顿了顿，又道：“桓之不敢奢求您的全然信任，可是……”

　　“无妨。” 册册想着，她本就是异世来客，并不是她自己打的天下，如今的生活对比前世，或者对比目前世界的随便一个人，都是他人做梦都求不得的了，她还抱怨什么呢？

　　“……谢谢你，桓之，你替我……找到了家乡。”

　　“主人不必对桓之言谢。” 桓之松了一口气，却不理解神女的意思，神女的家乡难道不是在圣城吗？但他并未问出口。

　　册册不知不觉间，用了“我”，而不是“本座”。她似乎是意识到这点，连忙说：“说吧，你想要怎样的赏赐？本座都赐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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