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熔金

作者:江又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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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藏锋2


      “死者徐铭,26岁,死亡时间是昨天晚上五点二十到五点四十左右,系氰/化物中毒身亡。”吴暄把手里深蓝色的文件夹“啪”地合上,手里握着黑色的遥控笔操纵着会议室白墙上的投影,“右耳后有一处明显锐器造成的伤口,左侧肋骨骨折四根,胸膛大片淤青,系生前搏斗所致。”

      吴暄切了下一张照片,激光笔在徐铭尸体上那处不甚明显的记号处转了几圈:“胸口有一处疑似凶手留下的意义不明的记号,没有生活反应。”阮珵被牛肉生煎的汁水烫得直吐气,忙乱间飞快抬起眼扫了一下,嘴里发出了一阵咿咿唔唔的声音。

      陈训黑着脸把手里那支价值不菲的钢笔甩在了桌子上,会议室里的众人都用怜惜的目光沉痛地注视着吃得欢快的阮珵。“副队啊……你能一会儿再吃不?”程远度眼角还挂着生理眼泪流下的痕迹,闻着生煎的味道吞了吞口水,一只手摸了摸因为早起根本来不及刮的胡渣。

      阮珵飞快地吞下最后一口生煎,抬起眼来正对上对面陈训的目光,讪讪地笑了笑:“你看我胃不好这事你也……队长,不好意思我有胃病,不按时吃饭会胃疼的!”陈训听见那句“这事你也”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把阮珵的头按在他面前一次性饭盒里的汤水上,最后关头同校毕业的江九宁拉了拉他,才把陈训那出笼的理智锁了回去。

      陈训烦躁地摆摆手:“等会儿一起下去吃,记我账上。吴暄接着说。”吴暄点头,又按了一下遥控笔,雪白的墙壁上的画面快速转换,一份分支颇多的导图映了出来,让人到中年的程远度一下子回到了高中的课堂一样。

      “徐铭,祖籍浙江慈溪,在南江没有亲属,之前留过案底。”吴暄的激光笔在主要的内容上快速划了两圈,“之前因为涉嫌杀人进去过,但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又被判定证据不足无罪释放。偷过东西吸过毒,隔壁扫黄打非,他是常客。”

      陈训皱眉,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附近的监控有没有拍到嫌疑人?”吴暄点头,直接略过了徐铭那些生平的光荣事迹,打开了下一段视频:“这事巷口小商店的监控录像,技侦找出来的,拍到了嫌疑人的正脸。”

      在座的所有人都猛地一震,江九宁已经兴奋地抓上了程远度的手,就连最不起眼的法医助手林妤小姑娘都震了一下,探着身子眯着眼直往前凑。陈训烦躁地拽了拽黑绸领带,整个身子仰在了全场唯一一张老板椅上。不太清晰的监控录像里,一个瘦高的棕色西装青年踏进了那条泥污小巷,身后尾随着的正是一身黑色的死者徐铭!

      青年的确像阮珵说的一样又瘦又高,一阵风就能吹倒的模样,胸前有个东西在闪闪发亮。陈训刚想喊停,对面的阮珵已经飞快地夺过吴暄手里的笔,按下了暂停键,俯身凑近电脑屏幕,又嫌弃屏幕不够大,直接飞快地截屏后放大。

      陈训眯起眼睛,盯着阮珵躬下的腰背,不动声色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凑了上去。陈训看了一眼青年被一道放大锐化的正脸,瞳孔细不可察地震颤了一下,手指整个收紧,喉咙里梗塞得难受。潮水一般晦涩记忆铺天盖地地朝他用来,画面上青年的脸好像是在微笑。

      “你看见了吗,那是室女座。”

      “我想,有一天我能逃出去的话,我要在你长大的小乡村盖一座灰白瓦楼,给你留一间宽敞的房间。”

      “ Ableson,我的母亲是个很好的人,我很爱她。你的母亲也会在你生病的时候一遍遍地抚摸你吗?”

      不。陈训想。这不会是他的,他不可能从那个炼火地狱里逃出来的,他已经死了。阮珵转头时,正好对上陈训涣散的双眼,瞳孔里不可抑制地泻出了深深的恐惧和不可思议。所有人都在屏住呼吸地观察着电脑屏幕上那张照片,没人发现自己坐在暗角里的陈训的悲伤。

      阮珵的眼睛总是湿漉漉得像小动物一样,可是敏锐起来后却像是亚马逊雨林里最凶猛的兽,每个动作都闪着精寒的光。“副队,你觉得这个东西像凶器不?”程远度摩挲着下巴,指甲在屏幕上戳了几下,“这个男的瘦的跟杆儿似的,怎么打得过这个小混混?”

      “已经在查了吗?”陈训眼底埋着一股子困倦,使劲儿地掐着自己的额心。技侦张晓晖猛地点头,因为自己没发现这个疑点羞愧地缩回了自己的木椅子上,瓮声瓮气地回答:“是,已经在查了,老大。”陈训抓起自己的外套,从自己口袋了抽了几张红色的钞票递给吴暄:“你们先下去随便吃点,我自己在这儿睡会儿,大清早地折腾这么长时间,你们也歇会儿。”

      吴暄一招手,领着忙活的一早晨的大伙儿出了会议室,江九宁一步能蹦三尺高,在前面喋喋不休地跟程远度聊得欢。阮珵隔着玻璃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的不去了,转身又拉开了椅子跟陈训几乎膝头贴膝头地坐下,声音低地有些哑:“他是谁?”

      陈训懒懒地一抬眼皮,困倦里好像带了些不属于他的糜烂:“没什么,有点眼熟。”阮珵哈哈一笑,身子往前凑了几分,灼热的两道呼吸纠缠在一起:“你觉得我还看不透你吗,陈训?”阮珵小白兔似的皮毛此刻褪了个干净,尖锐的虎牙在他的笑容里闪了闪,他没有恭恭敬敬地喊队长,周身都充满了侵略性,每个字都有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陈训嗤笑,俊美的脸别过去,浸在黑暗里。阮珵抬手掰过陈训的脸,强迫着他直视自己,一字一顿地在陈训耳边说:“我的好学弟。”陈训跟触了电似的伸手推开了压在身上的阮珵,脸上的神色似是恼怒又像是羞耻,胸口剧烈地起伏:“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阮珵?”

      阮珵带有薄茧的指尖轻轻划过陈训的眼角,眯起了本应该春光潋滟的桃花眼:“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Ableson?”陈训两只冰凉的手指抵在阮珵的腰间,薄唇轻轻向上挑起:“阿珵,调查我了?”阮珵一笑,坐回了椅子上,轻轻摆弄着无名指上泛着光的铂金戒指:“也没什么,只是生活需要细致入微的观察而已,小训。”

      “你还留着这个傻里傻气的小玩意儿啊,嘲笑我吗?”陈训扶住额头,隔着手掌发出了一声极低的笑声,“我该说你长情还是该说你傻?”阮珵几次上上下下地拽着手指上的戒指,最终还是没有把它拽下来:“人不要太过于自信了,陈训。同样的亏,我不想吃第二次,你配不上我那份相信。”

      “陈训,你安心等我找到证据,这桩案子会成为我履历里最漂亮的一笔。我要你心甘情愿地回到天空底下。”

      “阮珵,你犯贱犯的还不够吗?”

      阮珵轻哼一声,斜斜乜了一眼陈训刚毅的侧脸。

      “二哥,东西我们都给买回来吃了,你要不要再来挑点!”江九宁嘴里塞了一个油腻的小煎包,大口地嚼着,把手里的塑料袋刷拉刷拉地摆在会议室的长桌上,刚来上班的小实习警们打着哈欠扒着会议室的的门直往里看。

      陈训只挑了一份清爽不油腻的小米粥,拿着塑料小勺一口一口喝了起来,鸦翅般的黑色睫毛打落了一片阴影。阮珵兴冲冲地拣了两个茶叶蛋剥了皮往嘴里塞,目不斜视,仿佛从来没跟陈训闹过矛盾一样。

      “老大跟副队都聊了啥,这案子还有啥疑点不?刚才回来的路上顺便说了一嘴,已经发通告了。”程远度的脸应该刚去洗漱间洗过,下颏还有水珠淌下,嘴角沾着一圈鸡蛋灌饼的油。陈训捧起塑料碗,把最后一口粥喝干净,用塑料袋最底下压着的餐巾纸擦了擦嘴:“没什么,盯着看了看那张图。”

      江九宁拍了拍程远度穿着皱巴巴警服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多嘴。林妤抱着一碗粥喝得很慢,眼睛一直在陈训脸上来回打转,泛着羡慕的光。吴暄不动声色地捅了一下小姑娘的胳膊肘:“尸检完洗手了没?”

      “啊,吴哥,我洗了呀。”林妤偏头看了一眼吴暄,一脸莫名其妙。吴暄咽下一口全糖的豆浆,神色淡漠又超然:“我没看见你洗啊,记岔了吧你?”

      林妤的脸有点绿,放下手里喝了一半的稀饭,低头瞅了瞅自己的纤纤玉手,随后头也不回的出了会议室的门。“这小妮子怎么老咋咋唬唬的,怎么了又?”阮珵塞下了最后一个茶叶蛋,拍了拍手又拿了一份虾饺,疑惑地看着林妤跑动的背影。

      “尸检完忘洗手了,粥都喝了一半了。”吴暄放下手里的塑料杯,咔嚓咔嚓咬起了油条。一屋子粗糙得不行的大老爷们都惊了惊,当然除了陈训。“那那那……你洗了没?我的豆腐脑还是你给我的诶……”江九宁一脸惊恐地放下手里飘着一层厚厚辣子的豆腐脑,“你们法医都这么不讲究吗!”

      “是啊,没洗,刚摸过心肝脾胃肾啊什么的。”吴暄接着咔嚓咔嚓地啃油条,那清脆的声音听着跟啃骨头似的,教江九宁听了汗毛都倒竖起来。江九宁欲哭无泪地接着喝了一口豆腐脑油腻腻的汤:“算了,回头我叫我妈找个大师给我涤荡涤荡心灵,恶鬼退散。”

      “老九,我办公室里有一沓我妈给我找大师求的驱鬼黄符,回头你拿点贴在车上家门上什么的,给你镇镇宅驱驱邪。”阮珵一边憋着笑一边打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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