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不寿

作者:喜玛扎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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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9 章


      面前是一个编着脏辫的女孩,尽管我知道她已经二十九岁了,但她依然有着无穷无尽的活力和永不言败的好奇。
      我配合地笑笑:“好久不见啊,严妍。”
      严妍走到那个吹头发的女人旁边,很亲昵地搂着她的胳膊,说了句什么。
      这时学徒贴心地把吹风机关了,我听见严妍在撒娇:“我们去嘛,去嘛……”
      那个女人宠溺地捏了捏她的手,点头说好。
      然后严妍又问我:“你去不去,余如?”
      “啊?我不去了。”虽然不知道她们是去哪里,但我还是知趣地拒绝了。
      严妍有点可惜道:“好吧,我本来想着我们可以在猫咖一边撸猫一边叙旧的。”
      我保持微笑:“那真是可惜了。”
      叙旧?叙哪个旧?
      这孩子还真不怕修罗场啊。
      “对了,还没介绍呢。康妮,我的肋骨。”
      康妮笑着补充:“第十一根。”
      严妍白了她一眼:“余如,我的第十根肋骨。”
      康妮伸手:“听严妍说了很多次。”
      我同她握手:“是吗……”
      我们两根肋骨互相微笑。

      “康妮下周有一个艺术展,你去不去呀?”她说着问康妮拿票。
      康妮说:“谁会随身带门票呀,发传单吗?”
      然后对我说:“下周周六上午十点开始的,你方便吗?可以的话去捧捧场?”
      我说:“不了,我没有时间呢。”
      “那太遗憾了。”康妮平静地说,语气并没有多遗憾的感觉。
      “余如,你总是这样忙。”严妍说。

      芒尼终于忍不住出来救场:“余姐,你先进去洗头吧。小赵,小赵!”
      一个平头小伙子带我进去了。
      我洗完头出来后,严妍两个人已经走了。
      芒尼有点抱歉:“对不起啊,余姐。你说,人都来了,我总不能赶她们走吧。”
      “那你不能发信息通知我?”
      “手上沾水不好打字呀,再说了我以为你要十二点才来呢。”
      “我什么时候会迟到这么久?”
      “有啊,上次,还有上上上上次。”
      “行了行了,快给我吹吧,刚刚让你学徒给我按摩拖时间,按得太久了头有点疼。”
      “好嘞。”
      他“呼呼”给我吹得八分干,然后开始剪发。
      “不过余姐,真这么尴尬吗?你们都多少年没见了。”
      我闭着眼睛:“你见过阿嬷在滚火上熬了三个小时的排骨靓汤吗?”
      “见过啊,饿了?”
      “我觉得我就是被剁碎了熬化了的排骨。”
      “什么意思?”
      “煎熬啊,芒尼,煎熬!你不是情商挺高的吗,怎么这个都听不懂?”
      “……余姐,是你的比喻过于隐晦了。”

      周末的时候,刘兆要带我们去公园放风筝。这几个星期下来,他和贺意也渐渐熟悉,有时候还会逗逗她,就像带小妹妹一样。
      我有时候总觉得男生的青春期要比女生长很多,比如刘兆,他已经二十七了,还能拉着风筝满山坡跑——这种事我大学毕业后就没做了。
      我只是坐在草地上看刘兆乱跑乱叫,而且居然和旁边四五岁的小朋友比谁的风筝飞得高。
      “你真不去玩?”我问同样安静坐在草地上的贺意。
      她摇头:“好累啊。”她说话的时候拉长音调,有一种故作稳重的童稚感。
      她说话有着南方特有的软糯口音,每句话都是以标准而清晰的普通话开头,两三个字后就语速加快,好像是滑过去的,最后几个字总是含糊,收尾的多半是当地方言里的变音语气词。这种说话方式很适用于面对面聊天,声音不会太大打扰别人,也不影响清楚度,反而增添了一份俏皮,但是一旦隔远些,就只能听见开头的几个字和结尾的重音语气词了。
      这也是贺家女人非常统一的特色,很容易给初见的人娇小温柔的假象,尽管这并不是她们的本意。
      贺意总是用这样孩子气的语气说一些老成的话,这种反差常常令我忍俊不禁。

      刘兆拉着风筝跑过来:“快快快,贺意,快,你拿一下。”
      贺意站起来,接过风筝线。
      “跑起来,跑起来!”刘兆鼓励她,“我好不容易飞这么高的,你要帮我打破记录啊。”
      贺意慢吞吞跑起来,刘兆急得不行:“快点,快点。算了,我来我来。”于是猛灌了几口水,又接手了风筝。
      男人的胜负欲总是在一些匪夷所思的地方爆发。

      贺意重新坐回我身边。
      “你小时候放过风筝吗?”
      “放过。一个叔叔带我去的。”
      我猜应该是林嫣男朋友中的一个。
      她继续说:“但是飞得很低。因为我害怕。”
      “害怕?”
      “嗯,我怕飞得太高,线断了,风筝就飞走了,”贺意解释,“那个叔叔还笑我,说我放的风筝还没有他高。后来他以为我不喜欢放风筝,所以就没再带我去了。”
      “那你喜欢吗?”
      “嗯……还好吧。”
      于是我知道了,她喜欢。
      她真的是一个非常别扭的小孩,喜欢也是说还好,不喜欢也是说还好,你只能从她说话的语气判断到底是好还是不好。至于这判断标准,则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了。但我多年的社会经验告诉我,如果没有明确表达出意见,那就当你没听懂好了。
      哄人太难了,且不是我的专长。
      我指指旁边的樱花步行道:“我们去那里走走?”

      市民公园前两年移植了一排枝繁叶茂的樱花树,这个季节没有樱花,但树荫下的怡人凉爽也吸引了许多游客。
      走到一半,我才发现这里现在新建了一个展览馆,全玻璃墙面,白色屋顶,里面似乎正在展示些雕塑、油画什么的。我问贺意要不要去看,贺意摇头说没兴趣。我看了一眼售票处的海报,一张十元,还有一个小时就闭展了,觉得也不太划算,就准备带着贺意离开。
      “余如!”
      又是那个熟悉的声音。
      严妍跑过来:“你不是说你不来的吗?改变心意了?”
      我说:“偶遇你信吗?”
      她皱皱眉:“不信,咱们又不是在演电视剧。”
      她看看贺意:“这是?你女儿?”
      我拉着贺意:“对啊,我女儿,像不像?”
      贺意丝毫不配合:“我是她朋友的女儿,贺意。”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她会这样介绍自己。
      严妍说:“对嘛,我就说,年龄对不上啊。”
      她和贺意打招呼:“我叫严妍,你阿姨的女——”
      我瞪着她,又直说,只能咳嗽几声:我擦,你不要带坏小孩。
      她坏笑着继续说:“女性朋友。”
      我白了她一眼:朋友就朋友,还什么女性朋友,欲盖弥彰!
      幸好贺意还是个单纯的孩子,她只是很奇怪地看着严妍,什么都没说。

      “进去看看?”严妍邀请我们。
      我说:“不了,看不懂。”
      “你要懂什么呀?又不是考试答题,还有参考答案?去吧去吧。”说着严妍还上手了。
      我正色道:“不要在这里拉拉扯扯的,影响不好。”
      她毫不在意:“有什么影响不好?我心里坦坦荡荡的呢。走啦,去啦。”
      然后她拉着贺意走了——挟天子以令诸侯,我想她最近一定读了历史书。

      展厅里是一排人头像和风景油画,并不都是康妮的,另外搭伙的两个据说一个和康妮同一个工作室,另一个是同门师弟。严妍一进去,就有好几个熟人都走过来和她打招呼,她索性拉了个临时观光团,带着我们走遍全场。
      严妍着重介绍了几幅油画,那是她和康妮一起去过的地方。
      她指着其中一幅酒吧群像画,说是她们初遇的地方,鉴于她讲得过于详细了,我听得有点不耐烦,就看向旁边一幅巨大油画。那幅油画画的是湖山夜景,全景都是蓝色底调,深蓝的夜色,蔚蓝的湖面,在一片深深浅浅的蓝色中,却依稀看出有一个轮廓,那是湖面波澜使用的浅蓝所勾勒出的一个轮廓。我忍不住走上前,想看清那到底是什么,但走近了却发现那个轮廓反而更加不清晰了。

      “要走远了看。”一个温和的声音说。
      我转过头,看见一个穿西装的男孩,之所以说男孩,是他眉宇间的稚嫩感过于强烈,甚至不足以支撑起西装。我猜测这个男孩应该是这幅画的作者。
      他笑了笑,继续说:“走得太近了,就看不到全局,视线焦点容易被局部吸引。”
      我问他那个湖面上隐约的轮廓是什么,他说:“你猜猜。”
      我走到对面,隔着走廊看这幅画,可是这幅画太大了,一米左右的走廊似乎还是不够我窥得全貌。
      这时,贺意发现我对这幅画的关注,也没有跟随严妍继续往前走,我叫她来和我一起参破天机,她看了一眼那幅画,眼里闪过一丝不快。
      “看出什么来了?”我问。
      “没看出来。”
      但是显然是在撒谎。
      西装男孩也看出来了,他换了个问法:“你觉得湖里面有什么?”
      贺意似乎不想回答,但又不好驳他面子,说:“让人担心的东西。”
      西装男孩饶有兴致地看着贺意:“为什么让人担心?”
      “因为你害怕。”贺意干巴巴地解释。
      西装男孩笑得很开心:“你真厉害。我叫陈燃,耳东陈,燃烧的燃。”
      贺意点点头:“你好,我叫贺意。”
      陈燃看向画:“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置身于一片漆黑的山色中,那里安静得只能听见我的呼吸,漆黑得连星光都被乌云隐藏,只有湖底隐隐透出一点光。我站在湖边,很想去触碰那片光,可是不行,因为我不会游泳,而且我总觉得我会惊扰到那片光,可是我又舍不得离开。于是就站在那里看着,看了很久,直到闹钟把我叫醒,醒来后就画了这幅画。”
      我问:“所以那到底是什么呢?”
      陈燃耸耸肩:“我不知道,某个至亲至疏,至近至远,需要达到某种平衡才能得到的东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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