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文野]无尽之声

　　我站在小小的舞台上，头一次觉得无助又迷茫。从前的我不畏惧世俗眼光、流言蜚语，可以独身一人前往世界的各个角落，抱着吉他行走在繁华的街道，也可以蜷缩在公园里的梧桐树下弹奏吟唱。过往的行人不会给我带来什么影响，他们像是做工精细的玩偶，即使摆出欣喜快活的神情，于我而言，也只是被赋予了血肉之躯的冰冷棉絮。世间繁华喧嚣，我体会不到，亦不想融入此中。而如今，我注视着台下，一张张神态各异的面孔，却发现自己已然做不到曾经那般熟视无睹。

　　终究还是踏入人世，万劫不复。

　　有湿润的液体流下，那是我的眼泪。

　　台下一片混乱，哭泣声，嘶吼声，不知道是谁先开起了头，无数道黑影纠缠不休。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那味道像极了烟火大会上肆意燃烧的烟花。璀璨糜丽的鲜花、甜蜜黏腻的春饼，带着一点焦灼热意的竹棍，盛开的七月绽放在我的眼前，竟是不输于其的壮丽景观。

　　我冷眼瞧着这幅绚烂之画，发自内心感到平静。究竟是什么导致他们自相残杀 又是什么让他们追悔莫及 我抱着吉他穿梭在混乱的人群中，几乎是本能的，所有人避开了我的位置。他们同我自动隔离出两个世界，一个人间烈狱、一个孤独地狱。

　　原来就算是地狱，也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真好啊，这究竟是怎样一副令人啼笑皆非的场景呢？我欣赏着由我之手创造而出的美妙画卷，这其中有人不堪重负，也有人始终清醒如一。太有趣了，简直太有趣了!熟悉的脸孔上是并不熟悉的神情，不变的，却是血液里流淌着的浑浊与污泥。

　　我并不认识那些清醒着的人，但是毋庸置疑，每一个都不是纯粹意义上的好人。他们中的大多数用憎恶愤恨的眼神注视我，仿佛我做了什么天大的坏事。也有少数，不，准确来说只有一个人，则是近乎用欣赏艺术品般的目光观赏着我，末了还心情颇佳的鼓掌，像是我为他专属提供了一场精美绝伦的舞台剧。

　　又是一个疯子，我在心里默默念道。没有理会那个大夏天戴着棉帽的病弱男子，我意欲转身离开。然而总是有不顾性命也要来满足自身好奇心的凡人，他们成群结队，如同鸭子过河一般整齐有序的鸣叫。

　　“喂，站住!这就是你的异能吧 !”

　　“考虑来我们组织吗？”

　　“啧，你跟他废话什么。”有人当即打断了第一个发话的声音，“这种人，养着就是祸害，指不定哪一天反咬你一口!”

　　“我这不是没事吗!你看大家都没事儿啊，只不过是针对没有自保能力的普通人的异能罢了。”那人无所谓地反驳道，“在座的各位或多或少都接触过异能力吧，即使不是异能者，也早就有抵抗危机的意识了，用得着这样大惊小怪吗？”

　　“再不济也是稀缺的精神系异能啊……”有人不满地小声嘀咕。

　　“嗤，开玩笑!我说你们呐，真是一点见识都没有!动动脑子好好想一想，要是精神系异能还用得着在这种破酒吧里卖唱吗？我看就是糊弄小孩的玩意儿，吓吓杂碎还差不多。”最开始发话的人望着地上匍匐着哀嚎的人们，不屑一顾道。

　　“那边的，听到了没 !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机会，错过后悔一辈子哦!”

　　听听这令人发笑的结论，我回头瞥了一眼对方，偏偏那人还不自知，不可一世的模样愚蠢又可笑。他身边的人皆是嘲讽地听着，却没有一个愿意主动制止队友的送死行径。

　　我叹了口气。用愚昧无知装点头脑、骄矜自傲粉饰肉身，大抵存活下来的几十年都以这般浑浑噩噩的状态面对世人吧，不知天地伦理、万物核心，已经如此失败了，还要怎么做呢？我对此感到嫉妒又可悲，嫉妒他注定碌碌无为的人生，永远活在自己编织的美梦里，也嫉妒他肆意妄为、潇洒快活的理念追求。可我同样惋惜，哀叹着普罗大众千篇一律的目标与未来，仿若一条条早就编订好的程序，按照既定轨迹行走的旅程，真的还叫做人生吗？我想自己大概得不到答案，毕竟人世间的悲欢并不相通，感同身受这个词也远不是人们所想象的字面意思。

　　“交给我吧。”原先慵懒地窝在沙发里，浑身上下写满脆弱与病态的隽秀男子站起身道。

　　他的声音并不大，却完整且清晰地传达过来。这莫名其妙的话语惹得周围人频频向我们投来复杂警惕的目光，显然谁也没有料到异变的突生。躁动不安的气息刹时扑面而来，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未知的变数。

　　“让我来代替你告诉他们，这个虚幻世界的真正现实，给予罪孽深重之人无上的解脱!”

　　我望向全然自说自话的男子，并不打算多管闲事。不难看出疯子有讨好我的念头，或许真正目的是想将我和他绑在同一条船上，可惜我对毁灭世界不感兴趣，也没有多余的功夫去结交什么“志同道合”的朋友。

　　像是看出了我平静面目下的真实想法，在发表完自己的宣言之后，外表柔弱隽秀的男子露出温和谦逊的笑容。他十分彬彬有礼地欠身道，“感谢你带来的精彩演出，希望下次见面，你依旧滞留在这罪孽肮脏的人间。而我，则会带上全部的诚意……”

　　男子缓缓停顿，压低的尾音显得格外磁性低沉，亲昵的话语宛若情人不经意间地呢喃，尚且朝外散发出温润的热气。那双漂亮的紫红色眼眸直直对上我的，掩藏在其中的恶意与兴奋不加掩饰地翻腾涌动。于是鲜艳多彩的命运色盘彻底掀翻，逐步由内而外渗透进刺骨糜烂的黑，恶魔的引诱袭来，“期待你的加入。”

　　“我们，会是最合适的搭档。”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而我透过这扇窗看到了……足以毁灭世界的深沉暗影。

　　要问我的感受那就是，意外却又淡然，矛盾至极，如同面前的人。

　　毫不留情地离开，果然一个上前劝阻的人都没有。或许说，已经没有人能够上前了。浓厚的血腥味渗透进我的呼吸中，可以想象身后是怎样一副烈狱般的场景，和我所带来的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果然，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人的努力都是徒劳。

　　完全忽视掉视野内浑身抽搐、不成人形的实验品们，我向着酒吧敞开的大门走去。

　　在经过一处再寻常不过的桌台时，悄然放慢了离开的脚步。干净空荡的酒杯孤独地摆放在桌面上，没有晶莹的酒液、亦没有那人仿若融入一片虚幻的身影。过往的回忆与现今的真实残忍交织，心口涌出异样的情感。我有些愣神，正为这莫名的情绪纠结时，余光却瞟到酒柜下一个哆嗦的人影。

　　啊，发现了什么呢？！

　　嗒、嗒、嗒……

　　缓慢且清晰的脚步声，像是死神于午夜时分专门收缴濒死之人的灵魂。冰冷的、压抑的，俯身凝视。

　　“你在躲我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酒吧老板山岛几乎克制不住自己的尖叫，魔鬼……是魔鬼……他整个人止不住的颤抖，恐惧于内心汹涌而出，裹挟着无边的刺骨寒意，像是要将他拉下地狱。

　　“亲爱的山岛先生，我可是满足了您的全部期许!全部——”我拉长了语调，往日里清冷平淡的声音如今像是滑腻的毒蛇，嘶嘶的向外吐出带刺的芯子，“金钱，地位，名声……”

　　“为什么到现在，您要这样害怕我嗯 ”

　　“您是后悔和我交易了吗？”我状似苦恼地问，接着轻轻的用指腹触碰那快要哭出来似的水润眼眸。

　　山岛下意识随着我的动作闭上眼睛，他强忍住喉间的哽咽之意，哀声下气道:“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求您放过我……”

　　“咦”我装作疑惑不解，“山岛先生何错之有 !”

　　“我……我……”山岛结结巴巴地回答，“我不该把你骗到酒吧里帮工，不该让你卖……卖唱……”

　　“啊，是这样啊！”我恍然大悟，“可是山岛先生，您好像弄错了什么？明明是我自己主动提出和您合作的呀!我负责唱歌帮您赚钱，而您负责……嗯您负责什么呢？”

　　我蹲下来平视着临近崩溃边缘的山岛老板，一字一句解答道:“您负责大范围吸引横滨里世界的人，将他们通通引到这间肮脏的酒吧里，目的就是我，不，准确来说，是我的歌声。我没有说错吧 !”

　　山岛:“! ! !”

　　“看来猜对了呢!不愧是山岛先生啊，为了钱不择手段，甚至主动献身引荐异能力者!真是伟大无私啊！”我双手合十惊叹道，“只不过献的是我的身，承的是你的情罢了。”

　　“真是……没有感情的商人……”

　　“可是亲爱的山岛先生，你猜到了吗？为什么我还能站在这里的原因 ”我凑近至男人的耳畔，用平生最温柔的语调开口解惑:“因为打从一开始，你就不是在和人类交易啊！”

　　冰冷的双手随之摸索上那人的脖颈……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砰的一声，男人晃晃悠悠地栽了下去。

　　我站起身来不再关注晕倒的前老板，迈着轻快的步伐转身离开。所以说，我才最讨厌和人类打交道啊。因为太不经恐吓了! ! !

　　至于异能什么的……
　　嗤，和人心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更何况，仅仅是这种程度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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