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阿僵排排坐

　　江吟川是个利己主义者，做事首先考虑的都是自身的利益，遇到南瑭以来，他已经做过很多无偿又无私的事情了。诚然，这样的生活充满了冒险感与成就感，但这些一时新奇的东西却也不能当做饭来吃。

　　他可不愿意将自己的性命全权交到正义感的手上，他也不希望南瑭如此，做了旁人拯救世界路上的垫脚石。可偏偏这僵尸脑子轴，转不过弯来。

　　实在是让人气恼。

　　江吟川出了酒店，也没有走太远，陌生的城市举目无亲的，证件手机还都在酒店里面，他有心走也走不远。

　　江吟川找了个僻静的胡同，靠墙站着，阴影遮挡在外面也不容易看出来什么。他忽然有些意兴阑珊，点了一根烟叼在嘴里，还没抽几口，远远地就看见有个人影向他走了过来，不用想，必时南瑭无疑。

　　江吟川含了一口烟在嘴里，等南瑭皱着眉头走近，张开嘴刚要说话的时候，猛地全都吐在了他的脸上。

　　南瑭一张俊脸都淹没在了烟雾之中，表情也瞬间垮了下来。

　　江吟川捧腹大笑。

　　南瑭就默不作声挨着他站着，等到他终于笑够了，南瑭才出声：“你真不打算去了？”

　　江吟川又点燃一根烟，抽了几口，半晌才缓缓吐出来一个字：“嗯。”

　　南瑭也不说话了，俩人就这么站着，气氛实在是沉闷，江吟川之前生的邪气也慢慢散了，他打心底里还是担心南瑭的安全的。

　　“我就猜到你心底里想去，之前见你似有拒绝的意思，还想着这次总算是长了个心眼。可没想到还是愣头小子一样。”江吟川劝到，“我劝你也别去，这是一趟浑水。这不是普通的见义勇为，也不是心中正义感就能解决的。这么大的事情，阴世都搞不定，咱们轻易无法全身而退。”

　　“你再厉害，终究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神仙打架，咱们去凑什么热闹。要我说还是算了。”

　　“……”南瑭想了想也开口，“可这事关整个世界的安稳，白岐也说了，是大义之事。”

　　“休要再提什么‘大义’，这些人嘴里天天是这些东西，还不是要你这个僵尸去替他们送死。”说起这个江吟川就生气，尤其看南瑭一副榆木脑袋的样子更是恨铁不成钢，他用手指抵着对方的额头，苦口婆心地说，“你也不想想，之前你表现出来拒绝的时候，那两个人是怎么劝你的，嘴里说了一句‘大义’的事了吗？到我这里他们怎么就用了起来？”

　　“因为他们觉得我这个‘人’该比你这个‘僵尸’心中更富有正义感，更有大义一些。他们都没觉得你是大义之人，如今你却要用他们那套说辞来劝我允你去送死？你想都不要想。”江吟川恨恨，他们根本没指望南瑭能心怀大义，可就是这样一个在谁眼中都是代表着“恶”的僵尸，却有着满满的一腔热忱，不用谁来劝说、煽动。他自己就会燃起来。

　　他是替他不值。

　　“我也没想着能有什么好名声，这样的事情，自己无愧于心不就好了。”南瑭说道。

　　“你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只想着无愧于心，千年前才会被人落井下石，落得如今这个地步。”

　　“……”南瑭看了江吟川一眼，“如今这样也不是不好。”

　　“好你xxxxxxx！”江吟川心中几乎被怒气填满了，南瑭真是个死脑筋，怎么说都不开窍。他一气之下直接把嘴里的烟头扔在了对方脚下，以表达自己的不满。

　　南瑭替他把烟踩灭，半晌才又说道：“其实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但还是想去试一试。”

　　“我也知道这次行程或许凶险，上次泰山之下的阵法我已然竭尽全力了，此次深入第三界的话，恐力有不逮。但阵法不除，又会有许许多多像周清那样的孩子，小小年纪便被坑害。那样的场景，我觉得咱们见过一次便就够了。我不想让那些再次发生。”南瑭低头看着脚尖，尽量不去和江吟川对视，他知道对方总有法子动摇他的决心，他希望这次自己能坚持地久一些，那样或许就能说动对方了。

　　“长远的世界兴亡我也不去看，只是不想再发生之前那样的惨剧了。”南瑭说。

　　看着南瑭的模样，江吟川觉得喉咙发涩，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算了，随他去吧。他这样的利己主义者不是不明白南瑭的大义，只是在大义之前也要权衡利弊，无论发生了什么也绝不会将自己至于过于被动的局面。

　　但这样的江吟川又不免被南瑭感动，生生自胸中生出了一股对这世界的博大的热爱，甘愿以一己之力飞蛾扑火一般去维护现在的平衡。但好在他还没有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仍做着最后的挣扎，试图劝阻南瑭，也试图劝服他自己：“你要知道这种事情其实并不是非你我莫属，从现在到轮回彻底崩坏，还有不知道多少年，等咱们都化成了灰，世界还安然无恙呢。咱们不应下，日后自有旁人担下这个责任。”

　　“这我也知道，但既然现在我们就能解决，为什么要将这样的责任推给后人呢。这样的事情，总要有人去做。”南瑭说道，“而且，除此之外我还有私心……”

　　江吟川探究地看着南瑭，对方仍垂着头，锲而不舍地蹭着地上的烟。

　　“他们总觉得皇兄的嫌疑很大，我很想去证实并非如此。”南瑭脚下的动作变得缓慢了，说道，“而如果真是皇兄所谓，那么他想要复活的所谓‘恋人’会是谁呢……”

　　“你的意思是……”

　　“嗯。”南瑭点了点头，“很大概率是想要复活我吧……那这就是我必须要承担的责任和我必须要赎的罪。”

　　“不会是你皇兄的……”江吟川心情沉重，他安慰着南瑭，“南珩他已经进入轮回，你不是说那个王蕴风便是他的转世之一吗？”

　　“嗯，没错。但我还是要去看一看，即便有一点可能，我也没有理由逃避。”南瑭终于抬起了头和江吟川对视，“第三界我可以进去，我本来就应该属于那里，这并非难事。只是我仍想要回来，在探究清楚真相，在摧毁了阵法之后，我还想回来，陪你走街串巷卖五十一张的假符咒。”

　　江吟川愣住了，南瑭的话让他心里热热的，又痒痒的，那样的日子他也无限憧憬。江吟川深知，即便他最后也不同意，仍旧无法打消南瑭的想法，区别无非就是他的阿僵还有没有回来的可能……

　　江吟川把烟扔在地上，用脚狠狠地碾了即便，吐出了就攒在口中胸中的那股烟气，灰蒙蒙的烟笼罩了他的视线。江吟川忽然想，自己的人生就像这样的烟雾，说黑不是黑，说白又不是白，吐出来觉得前途迷茫，浑浑噩噩，可真要吸进去了，方觉出索然无味。

　　“走吧。”他说，“咱们回去问问白岐去仙山的路。”

　　听到江吟川的回应南瑭笑了起来在对方摔门而出之后，黑白二人俱是一脸为难，甚至已经开始联系吴昔，想对策了。当时他直接站出来说，自己可以劝服江吟川。

　　其实也不是有什么诡计，只是他知道，江吟川虽然总会达到自己的目的，但在一定程度上都是会由着他的。黑白二人只觉得江吟川是铁了心肠便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人，可却忘了，在江吟川心里，十头牛的分量远远不及南瑭一人。

　　“你傻笑什么呢。”江吟川回过头来，就看到这人还站在原地，笑着看着他，不由得沉重犹如赴死的心态也绷不住了，也笑道，“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也不知道同我也讲一讲。”

　　“想以后咱们去哪儿卖符呢。”南瑭快走了几步，追上江吟川。

　　“那还能去哪，咱就在阴世门后摆摊，黑岐喜欢我的符喜欢得紧，到时候还不画多少，他便买多少。”

　　“其实……”南瑭欲言又止。

　　“？”

　　“黑岐喜欢的并不是你画的符，他是喜欢我给你准备的笔墨纸砚。”南瑭戳穿江吟川自大想象，“紫毫笔、覃墨、白鹿纸、澄泥砚，俱是无价之宝。”

　　这几个名字可是如雷贯耳，尤其覃墨还是只出现在传说之中的，江吟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手忙脚乱地翻出自己身上的平安符，看样子已经快哭出来了：“你是好，这些劣质玩意，是拿无价之宝做的？我之前买给内禽兽几百张符咒，收他一张支票我还觉得赚了……这么说……反倒是我亏了？还亏大发了？？？”

　　“稍安勿躁，江吟川你稍安勿躁……”南瑭手忙脚乱地安慰江吟川，“这些都是拿普通的纸笔画的，没亏。”

　　听到“没亏”这两个字，江吟川的血压总算是降下来了，他劫后余生般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还好还好……”

　　“不对！”江吟川忽然想到，“那我之前画的那么多符纸呢？去哪了！”

　　“……你全卖给黑岐了……”南瑭说道，“一张五十……”

　　江吟川只感觉一口老血就涌了上了，别说血压升高了，他现在心脏都几乎不会跳了。南瑭眼疾手快扶住江吟川，抖着手指指着明显在看戏的南瑭：“你……你……杀人诛心呐……”

　　一滴清泪划过眼角，江吟川仿佛看见了无数金钱插着翅膀飞远。

　　淦，去什么仙山，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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