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阿僵排排坐

　　江吟川顶着毛巾又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觉，期间能朦胧感觉到有一双冰凉的手不断给自己更换毛巾，心里温暖，睡得也更为舒适。这一觉昏天黑地，恍恍然竟到了次日正午，江吟川是生生被饿醒的。

　　他也才注意到自从卧床，到如今竟然是粒米未进，连水喝的也少。

　　狼吞虎咽了一顿饭，江吟川一抹嘴，感觉胃里心里都舒服极了，这才拉着南瑭围桌坐下，商量正事。

　　小阮的事情还亟待解决呢。

　　可不谈不要紧，这么一谈，江吟川才发现南瑭对他此次之行一无所知，那茫然无辜的样子实在不像是作假，而且，就实力对比而言，南瑭实在没有必要骗他，再说，此次一行他也没什么损伤，反而是将病痛折腾好了。

　　从结果来看，是有利无害呀。

　　江吟川陷入沉默了，这种事情如果不是南瑭有意为之，那就可能是有其他什么比南瑭更为厉害的存在，引导着他这么做。

　　可……江吟川转头去看南瑭，真的会有人实力高深莫测到那种地步吗？僵尸已经是恐怖的存在了……

　　“是你自己去的。”就在江吟川面色凝重的时候南瑭忽然开口，他略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这几日江吟川通过相声悟道的事情说了出来，而今日魂魄离体之事，他本没有在意。

　　他少时听闻，悟道法到达一定境界便会有仙游的情况，魂魄离体去往仙宫，再获一番奇遇。他以为江吟川今日也是这种情况，感觉对方生命并没有流失就没有多加注意。

　　但如今看来似乎不一样，他也嗅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味道，权衡利弊，索性也不再瞒江吟川，况且自他第一日发现江吟川悟道始，也好奇他会做出什么选择。

　　油腔滑调的人也会有诚信吗？

　　但江吟川的反应却是出乎他的意料。

　　“糊涂哇。”江吟川一副懊恼的样子跳脚，他指着自己的鼻子，语气是恨铁不成钢，“我是什么样的水平你不清楚吗？还悟道？这相声我如果能悟道，小时候早就开始了，这会儿哪还遇得到你，当是早早就升了仙，你若是再想找我与你寻那玉佩，只怕只能烧香火求到九天之上了。”

　　南瑭被他的连珠炮喷了个狗血淋头，额上青筋都冒了出来，看那模样真是恨不得即刻就给江吟川一拳，真是难为他还能语气正常地说话。

　　“悟道讲究的是缘分，本不是必然。你随着年岁增长阅历增加，见识也愈发广了，此番你如此痴迷定然不只是因为儿时的笑话，只你不自知罢了。眼界变换世界自然不同，从言语间悟道况你虽没有实力并非不可能。”

　　“你也说了并非不可能，世界三千，无出大道，那你可曾见过我在茶馆之外悟过道？”

　　这自然是有的，南瑭深色凛然，抿唇不答，江吟川作为一个修道之人，时时都在悟道。虽然主业是卖符算命，但就从他能化气为火来看，并非一窍不通。

　　只是江吟川平日悟道极其缓慢，与在茶馆悟道的速度可以说是云泥之别，他之前只以为缺少契机，而茶馆之行就是契机所在，现在看来果然是天赋问题。

　　那问题就严重许多了。

　　“仙道与鬼道背道而驰，但大道相同，修道所溢出之气，鬼道者亦觉舒适，现在恐怕是有人刻意诱导你入道，以吸食其气。”南瑭面色凝重，“若你非天资卓然，那悟道之快，恐有性命之忧……”

　　“世间竟还真有能促进人悟道之物？”江吟川倒是没在意南瑭说的性命之忧，反而对一些奇奇怪怪的知识点上心，“那岂不是足以逆天之物？”

　　“自然不可能有逆天之物，那妖邪之法不给只是拿你的性命作为交换，来获得中看不中用的道法修行。”南瑭的语气更为严厉，“你虽天资不好，但悟道之事通过努力亦并非不可能，又何必走这种百害而无一利的捷径呢？”

　　“我何时说要走捷径了。”江吟川见人似有些生气，赶紧赔笑，“不过只是好奇，我也跟你说了，对求仙问道没有执念，不过是好奇对方是有多大的神通罢了。”

　　南瑭面色好转，冷哼一下：“能有什么神通，不过是偷奸取巧，倘再让我遇到，定然翻不出什么花样来。”

　　“再？”江吟川抓住了重点，“你之前遇到过？”

　　南瑭拧着眉点头：“之前在茶馆听戏的时候，我见过他，当时只以为同样是被你悟道的气息吸引过来的小鬼罢了，只是阴气重了些，如今看来确实古怪。”

　　江吟川点点头，想说南瑭这是事后诸葛亮，但话到嘴边转了几圈还是咽了回去，转而说起了张伍华和小阮的事情，又着重提了提耳边的《黄鹤楼》的事情。

　　这不单单是张伍华能够听到，他也可以。

　　“我对这方面的事情不太清楚，你怎么看。”

　　江吟川本以为出来询问南瑭可以得道解答，但可惜，对方也才从棺材里醒过来没多久，虽然知道的比江吟川多了许多，但还远没到博学的程度。对此也是不甚清楚：“个中缘由，只怕还需要去茶馆探问探问。”

　　“今日天色已晚，贸然过去恐打草惊蛇，加之你仍未痊愈，便再休息一日，明日你我同去。”

　　江吟川哪里有异议，连声应下，末了又想到些重要的事情，笑着开口道。

　　“确认了我天资愚笨你是不是很开心。”

　　南瑭看他，见江吟川虽然是笑着说的，但态度认真竟却不似开玩笑，不禁皱眉：“何出此言，我并无幸灾乐祸之意。”

　　江吟川笑着摇了摇头，“哪里是灾祸。天资如此不必强求，我也不靠着问道登仙，不过是心中喜欢罢了，天资又有什么所谓呢？”

　　“那你的意思……”

　　“你且放心。”江吟川低声说，他不常这般认真讲话，自己也觉得有些别扭，但有些话还是要讲清楚，“我虽素日假话连篇，但自问还是个讲信用的人，我既答应了你，就不会出尔反尔。”

　　南瑭生于宫廷，这样的人应该是多疑的，可江吟川通过这几日的相处也看出来对方其实是一个实诚孩子，更心怀赤城。但又是那样的家庭背景，那样被打成旱魃的死亡，安全感必然是缺少的，之前对他悟道的隐瞒也不过是怕他有了实力脱离掌控。

　　也许将这种“掌控欲”说成“缺少安全感”有些夸张了，但人心复杂，江吟川此时便愿意这样过度解读了。

　　他喜欢这样的旅途，也不再是被南瑭威逼利诱而来，更不是为了避祸不殃及亲人，而是在踏上来，跳出去之后明确了自己的喜欢，无所事事永远不是自由。他也没必要矫情，将一切都推到南瑭的威胁上面，如果只是威胁，他自有另一番手段，才不会选择最笨的和绑匪打感情牌的方式。

　　“我挺喜欢这样的日子的。”江吟川眼神温和，看着南瑭，“谁没有潇洒闯江湖的少年梦呢。”

　　南瑭要帮助张伍华的一腔热血，他如今已经能感受到了。

　　江吟川话音刚落，顿觉周身轻灵无匹，衣袖无风自动，体内更似乎是有一股子清流潺潺而过，涌入四肢百骸，益发舒适。

　　“这……”

　　“别说话。”南瑭出言打断，他向后几步给江吟川让出了空间，“你是在悟道，仔细感受即可。”

　　江吟川哪里懂悟道之事，更不知道自己因何入道，迷迷糊糊下意识听从南瑭的指引，闭上眼睛感受自己身体里的灵动，而那身体内的灵气一经他的触碰，便立刻活泛非常，行走更为灵活，气息更为亲昵，好似爱人在耳边的低语。

　　然后便不需要江吟川主动追寻，大道自行，这一股子气就在他的经脉里冲刷，他浑身酥麻，已经完全沉浸在道法的精妙之中，与那股灵气更是融为一体。

　　江吟川第一次这么切实感受到大道的存在，但却并不明显，只是模模糊糊的一种感觉，他闭目冥想，更像是畅游在无尽的银河里，耳边是时间刮过的沙沙的响声，还有自己清浅的呼吸。

　　他看到自己周身延伸出来许多条淡青色的细线，那线似乎是从他的脉络血管之中长出来的，散发着淡淡的微光伸进了无尽的黑暗之中，好似下一刻就要大绽光芒，将所有黑暗都照亮似的。

　　“等所有经脉都亮了起来，便是大道成功了。”南瑭的声音出现在江吟川耳边，“你现在只需要先想法子点亮一根就好。”

　　南瑭的声音让江吟川下意识放松，懒得再去探寻，他便跟随指引，摊开手掌看着掌心延伸出来的细线，凝神沉气，那掌心的光芒竟似活了一般，慢慢顺着掌纹延展，布满整个手掌。

　　掌心慢慢发热，延伸出去的细线终于有一截缓缓亮起，照亮了指尖。

　　这就是道吗？

　　江吟川再睁开眼，已经有些气喘吁吁，他擦了一下额头不存在的汗，再展开手掌却是看不见方才的亮光了。

　　“闭目冥想方能看见。”南瑭站在离他不远处，笑道，“青天白日当然见不到。”

　　江吟川皱眉，不知道为何，他似乎在青天白日见过一条与这个很像的长长的细线，而线的另一头，就连在南瑭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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