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空城与夏日痴

　　聂榆阳很累，真的是身心俱疲，她觉得自己连眼睛都睁不开了，走路就像一具行尸走肉。可是就算闭上眼睛，她仍然睡不着，满脑子都是父亲的病，纪景遇袭以及罗平的脸。
　　翻来覆去两个多钟头，凌晨四点多，她还是决定给罗平打个电话。
　　号码刚拨出去，那边立刻就被人接听，听筒里传来罗平沙哑的声音：“榆阳！你是不是有话跟我说？”
　　“纪景的事，是不是你干的？”聂榆阳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要颤抖，不带一丝感情色彩。
　　谁知罗平并不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说：“我在你家门口，让我进去。”
　　聂榆阳一惊，一翻身从床上坐起来：“你怎么在这儿？我不想见你，你走！”
　　“你现在打电话给我，不就是为了提醒我吗？我知道你心里有我，你打开门，我们好好说。”罗平的语气中充满了央求。
　　“我没什么好跟你说的，对你也仁至义尽了，就算纪景要报警，我也拦不住。”聂榆阳揉了揉跳动的太阳穴，“既然你已经知道这事儿了，自己处理吧。”
　　听筒里和楼下都传来“砰砰”的敲门声，罗平大声在电话里说：“榆阳，你开开门，我真的有话跟你说。你要是不开门，我就一直敲！”
　　凌晨小区里一片死寂，虽然这里是别墅区，楼与楼之间相距较远，但这砸门的声音在黑夜里听得非常清楚。聂榆阳生怕引起别人的注意，只得脚步匆匆地下楼。
　　刚打开一条门缝，罗平便使劲将门推开，冲了进来，一把抱住聂榆阳，将她抵在墙上，吻了个昏天黑地。
　　聂榆阳毫无反抗之力，罗平的体温很高，像一块滚烫的炭，简直要烧化她的皮肤。她贪恋这样的热度，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化掉，完全没有力气推开他。
　　不知过了多久，罗平才停止对她的攻城略地，把她抱在怀里。
　　他感觉到聂榆阳的身体在不停颤抖，心疼得无以复加：“我想你了。”
　　怀中的人没有任何反应，没有拒绝他，没有推开他。
　　罗平悬着的心稍微放下了一点，继续说道：“跟我说说话。”
　　“我没有力气，你放开我。”聂榆阳冷冷的声音传来，“你一身烟味儿，臭死了！”
　　听聂榆阳这么跟他说话，罗平竟然别样开心，越发用力地抱紧她：“我不放，一放手，你就跑了。”
　　聂榆阳低低地叹了口气：“这是在我家，我还能跑到哪去。”
　　见了罗平，她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轰然崩塌。
　　这些天在重症监护室外看着父亲，聂榆阳心里把这件事过了无数遍。她知道自己要承担部分责任，不能把错都推到罗平身上。可是事已至此，他们两个的关系绝无可能再继续下去。所以那天她才那么刻薄地对待他，希望他死心，别再来找她。
　　但她心里未尝不是挂念他的，正如那天她向父亲求情。她对罗平，即便不是爱，也已生出无法拆解的依赖感。就连纪景出事，听到医生说他没有大碍，她就只是担忧罗平会不会因此惹上麻烦。
　　见罗平始终不肯松开她，父亲躺在病床上的面容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聂榆阳内疚发作，使出全身力气去推他。
　　罗平也知道死缠烂打也得有限度，乖乖松开怀抱，只是拉着她的手。
　　聂榆阳甩了几下没甩开，也就随他了。既然见他，便知道他一定会黏着自己不放，划清界限什么的完全不会有用，也就不再多做无畏挣扎。她走到客厅沙发坐下，罗平也跟着坐在她身边，把她搂在怀里。
　　“你怎么这么巧在我家门口？”聂榆阳瞟了他一眼，“跟踪我？”
　　“不敢不敢！这两天我一直守在你家门口，想着等你回来能跟你说句话。没想到真等着了。”罗平嘿嘿一笑，像只忠犬般。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实际上也是打碎牙齿和血吞。
　　医院里他不敢多待，怕触了聂榆阳的逆鳞。想来想去，就只有到她家门口守株待兔。可是就算守在附近，没经过聂榆阳的同意，他也不敢上门，只能坐在车里一包接一包地抽烟。
　　直到晚上，手下告诉他纪景逃脱的消息，他便知道聂榆阳应该会给他打电话，只是不敢确定她到底会是什么反应。
　　接下来的时间他眼巴巴地盯着手机，一秒都不敢错过。哪个小弟敢给他打电话，一定会被拒接，然后收到一条破口大骂的语音。眼看暮色渐深，手机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他的心越来越沉，生怕聂榆阳不找他，两个人恐怕真的就完了。
　　就在他惴惴不安地考虑是自己主动自首还是继续等待的时候，他看到叶瀚城把聂榆阳送回家。
　　那一刻他的心都快从喉咙里跳出来了，真想在聂榆阳开门的时候就冲过去。为了避免横生枝节，他强按下这股冲动，返回车里继续老老实实地等着，直到凌晨终于看到了手机屏幕上那个熟悉的名字。
　　聂榆阳的性格他最了解，外强中干，最怕她不行动，只要她一主动，罗平就能找个缝钻进来，紧紧抓住她。
　　想到这里，罗平的手上不由地多用了点力，似乎真怕聂榆阳跑了似的。
　　聂榆阳想挣脱他，但是她浑身没有一点力气。她靠在沙发靠背上，看着同样憔悴很多的罗平，满腹责骂的话，竟然一句说不出来。她眼眶一酸，把脸扭向一边，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哭，怕他知道她的心软。
　　罗平见聂榆阳不说话，主动向她承认错误：“我真的不能失去你，所以才对纪景下手。我知道错了。”
　　斟酌了半晌，他又继续说道：“但我不后悔，如果再来一次，我还会这么干。”
　　罗平见聂榆阳望着别处，不吭声，强行把她的脸转过来，发现她已经满面泪痕。
　　他忙不迭地伸手去给她擦眼泪，心疼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你别哭，我错了，是我错了，你要我做什么都行！”
　　聂榆阳推开罗平的手，脑子里有千万句话，却不知道先说哪句，斟酌了半天，决定还是好好劝劝他，免得让他搓火，干出更多不知死活的事。
　　“我是为了你好。你本来就有短处，万一纪景这次不肯善罢甘休，你怎么办？”聂榆阳垂着眼睛，低声说，“咱们的缘分到此为止，但我并不希望你出事。”
　　罗平心里一阵狂喜，她到底还是关心自己的。“你放心，这次纪景自己也不干净，他就算想报警，也得考虑考虑他自己是不是防卫过当。”罗平语调轻松，“你知道吗，他厉害得很，一下子干掉我两个手下。”
　　聂榆阳诧异地看着罗平，她无法想象平日里那个温文尔雅的纪景能伤害别人的性命：“你说真的？”
　　“怎么？他没跟你说吗？”
　　“这种事他怎么可能跟我说。”聂榆阳嘟囔着，并不想让罗平知道她其实根本连纪景的面都没见上。但是听到这话，她原本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纪景一对二，他怎么可能占到便宜？他一定吃了不少苦头！
　　想到这里，刚刚由心底浮上来的一丝温情消失殆尽，聂榆阳用力甩开了罗平的手，声音顿时冷了下来：“你原本打算对他做什么？想弄死他吗？我告诉你罗平，咱们两个已经完了，你别再做那些徒劳无功的事，给自己积点德吧！”
　　罗平看着聂榆阳，怔了怔，一言不发，似乎在想着什么，嘴角微微勾起，竟是笑了。
　　聂榆阳不禁光火：“你笑什么？我是认真的！”
　　“我知道你是认真的，所以我才高兴。”罗平再度握住聂榆阳的手，握得紧紧的，任她怎么挣扎也不肯放开，他目光灼灼地看聂榆阳，眼睛中像是着了火，“之前我想见你又不敢见，怕你生气，怕你骂我。但现在我一点也不怕了，你虽然还怪我，说着不留余地的话，可你心里最关心的人，不是他，是我！”
　　“你有病吧罗平？在这做什么春秋大梦呢？”聂榆阳似乎是被戳到了痛点，声音也不由地高了八度，“你觉得我没跟你发火就是不关心他？那是因为我觉得再跟你吵架已经没意义了！你会听我的吗？你会看在我的面子上放他一马吗？我爸刚出事，你就要弄死我唯一能依靠的人，你这也是不给我活路你知道吗？”
　　聂榆阳丧失了耐心，从沙发上站起来，罗平还拉着她的手不放，她狠狠踩了他一脚，罗平才松了手。
　　“你滚吧，我不想再看见你。”聂榆阳干巴巴地说，“之前招惹你，是我的错。谢谢你这段时间陪在我身边，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会报答你。但是现在，咱们到此为止吧。”
　　罗平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他完全听不进去聂榆阳说的这些狠话。刚刚她的应激反应已经证明他的猜想是对的，所以现在不管她说的话多难听，都是在骗她自己，完全骗不了罗平。
　　聂榆阳打开大门，外面的冷风吹了进来，她不由地打了个冷战。
　　她透过玄关的玻璃看着罗平：“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如果你再试图伤害我身边的任何一个人，我都不会再护着你。我给你一分钟时间，如果你不走，我就喊人了。”
　　喊人？刚刚她还因为怕打扰邻居而给他开了门，现在她真的会喊人吗？
　　罗平不信，聂榆阳其实是个纸老虎，她从来都是嘴上厉害，心却软得很。
　　但他并不想逼她承认什么，这丫头吃软不吃硬，把她逼急了说不定适得其反。只要确定她心里有自己，将来的事慢慢再说。想到这儿，罗平站起身，走到聂榆阳身边，弯腰轻轻抱了抱她。
　　聂榆阳仿佛要撇清什么似地迅速将他推开：“别碰我！”
　　“好好保重自己。”罗平喃喃地说，转身出了门，将大门轻轻关好。
　　聂榆阳愣愣地站在门边，过了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那个唯一能给她温暖的人已经离开了。
　　她靠着门缓缓地滑落到地面，不知道什么时候眼泪又流了出来。
　　到底怎么做，才是对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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