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空城与夏日痴

　　叶瀚城顿时觉得头皮都麻了，不可置信地转过头去，看见了林维夏，以及……她脚边的一个小罐子。
　　“我英文不太好，但叶先生你应该比较熟，听说这玩意做成药能治心脏病。”罗平阴恻恻地说。
　　叶瀚城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林维夏身边，拉着她到了房间的另一角，远远避开了那罐硝|化|甘|油，并且挡在她身前：“你怎么会有这个……这是违法的……”
　　罗平笑了：“怎么，在你心里我还是个良民吗？不过，这东西来源合法——有人欠我钱，把他名下的矿山给我抵债了，我就发现了这个宝贝。你也别躲了，只要在这个房间里，就躲不过。”
　　叶瀚城回头看看面色苍白的林维夏：“你怎么会……”
　　林维夏为难地看着他：“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别说这样的话。”叶瀚城低声道，“那个人才是麻烦。你也别担心，我有准备。”
　　他知道罗平肯定有手段，郑队他们跟不了，所以事先跟郑队商量好，在纽扣里装了GPS。不过刚刚罗平手下扫描他的时候他还没打开，直至到了目的地，他才轻轻按下了开关。
　　只可惜他不知道的是，罗平已经把整个小楼的信号都屏蔽了，刚刚他发出的信号只在郑队的仪器上闪了一下，随即便消失了。
　　郑队那边也正抓耳挠腮，幸亏技术人员大致看到了信号出现的位置，正往这附近赶，打算采取人海战术一一排查。
　　更令他沮丧的是，派去保护林维夏的人打来电话，说被几辆车挡住了视线，人跟丢了。
　　林维夏扯扯叶瀚城的袖口，轻声道：“我也想办法通知我哥了，不知道他能不能想到办法。”
　　当时她刚接到丁雅美的电话，知道邱子洋的事跟纪景无关，立刻就想回家问纪景，可她到了老宅附近，突然被几辆车堵住了去路，便知大事不妙，也顿时明白了叶瀚城为什么让安桥约她出去。
　　越是人多的地方，罗平越不好下手，她这等同于自投罗网。
　　被迫下车之前，她拨通了纪景的电话，并且打开了车上的双向行车记录仪，开了录音。
　　如果纪景够机灵，应该知道该怎么办。
　　正在此时，外面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罗平，你个混蛋，给我把门打开！”
　　罗平刚刚还得意的脸色瞬间变了，他犹豫了一下，门上“咣”地响了一声，应该是有人在踢门。
　　站在一角的手下不知道如何是好，询问地看着罗平。
　　罗平无奈，只好过去开门，看见聂榆阳冷若冰霜的面孔，他还没反应过来，脸上就狠狠挨了一巴掌。
　　聂榆阳眼睛红得仿佛要滴血，她本以为自己见到罗平会破口大骂，可是现在看他站在面前，却咬紧了颤抖的嘴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原本欢天喜地地在家收拾行李，满心计划着未来几天的假期该怎么过，她恨不得卸掉所有的社交软件，把自己和罗平关在那世外桃源里，过上几天神仙眷侣般的日子。
　　正忙活着，楼下响起门铃声，她郁闷地下楼开门，一边开一边说：“又忘带钥匙了——怎么是你？！”
　　童飞站在门口，一脸悲怆地看着聂榆阳。
　　“对不起，榆阳姐。”
　　“活得不耐烦了？”聂榆阳满腔怒火冲上头，她气得站都站不稳，双手发麻，“童飞，我自问对你不薄，你已经把我家、我的公司毁成这样了，你还想干什么？”
　　童飞向前走了一步，聂榆阳立刻尖叫：“你别过来！我告诉你，罗平不会放过你！”
　　“我知道，他一定不会放过我，他已经派人跟着我了，说不定今晚就会动手。”童飞苦笑着说，“我不知道能不能躲得过，所以我一定要过来告诉你真相。”
　　聂榆阳捂上耳朵：“你没有一句实话，我不想听，你给我滚出去！”
　　“好，你不想听没关系，我有证据给你看。”童飞把手机递给聂榆阳，“你自己判断。”
　　聂榆阳看了视频，才发现刚才火上头上早了，她看见黄毛在聂长生的病房附近鬼鬼祟祟地转悠，顿时就把手机扔在地上，拒绝面对现实：“假的！全是假的！”
　　“你如果不信，可以去问叶瀚城。他也查过罗平，手里有同样的视频。你不相信我，总得相信他的人品。”童飞弯腰捡起手机，“其实单凭这视频，我也不会信的。我知道他一定会下手，是因为这件事是我怂恿的。”
　　“是你？为什么？”聂榆阳不可置信地看着童飞，“我爸对你那么好……”
　　“就是因为他对我太好了，我才不忍心看他下半辈子都瘫痪在床上，过得毫无尊严。”童飞毫无愧疚地昂首挺胸，似乎到现在仍然认为自己有道理，“你是他的女儿，真的能看得下去吗？如果一个人连选择死亡的自由都没有，那该多么可悲？！”
　　“你疯了吧？！他想活还是想死，你问过他吗？你又是谁，凭什么来决定别人的生死？”聂榆阳气得瞠目结舌，“你也太自以为是了吧？！”
　　“可我并不是下手的那个人啊。”差点跑了题，童飞赶紧把话题带了回来，“真正想让聂伯伯死、独占你的那个人，是罗平。跟他比起来，我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不会的。他不会……”聂榆阳垂下头，眼泪无助地流了下来。
　　童飞走到她身旁，声音轻柔，却充满蛊惑：“邱子洋就是听见他打电话安排黄毛动手，才被他推下楼的。那天你也在现场，不觉得罗平有什么不对吗？”
　　那天……那天罗平突然消失找不到人，半天后打来电话说去小卖部买东西，接着就有人发现邱子洋出事……
　　聂榆阳的心仿佛被谁重重地捏了一下，生疼生疼的，她捂着胸口跌坐在地上，整个人都木然了。
　　童飞在一旁静静地站着，并没有催促聂榆阳。她知道她终将想明白一切。
　　“榆阳姐，你说我自以为是也好，操纵人心也好，但我自始至终主观上没有想害过你，我只是为了我自己……我想变成你这样的人，我也想拥有权力，想让别人敬畏我。是我走错了路，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我认输。”
　　她略一沉吟，继续道，“原本我今天就打算逃走，可是想来想去，放心不下你。罗平可以为了跟你在一起而谋杀聂伯伯，不知道他未来为了跟你在一起，会做出什么伤害你的事。我只是想给你提个醒。”
　　聂榆阳忽然就想起罗平卸载她社交软件的事，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原来如此。
　　一缕寒风从没有关上的大门里钻了进来，吹得她连骨头缝里都在冒寒气。可她还没有时间仔细思量，纪景猛地推开门冲了进来。
　　“榆阳，罗平绑架了夏夏！”
　　他看到聂榆阳坐在地上，童飞站在一边，突然懵了：“你们这是……”
　　聂榆阳半死不活地看了纪景一眼：“他还干什么了？”
　　“刚才夏夏给我打电话，我从电话里听见是罗平的人把她带走了。接着我从丁雅美那里知道，小邱醒了，他亲口说是不小心听了罗平想杀咱爸才被他推下楼去的，我担心是夏夏知道了什么，所以罗平要灭口。”纪景担心得脸色煞白，“榆阳，你能不能带我找到罗平？”
　　聂榆阳扶着茶几一角站起来，腿有点软，不小心趔趄了一下，纪景本能伸手去扶她，却被她把手拨开。
　　“既然大家都赶着送死，一起吧。”聂榆阳看了看纪景，惨然一笑，接着回头看向童飞，“你？逃命去吧。”
　　聂榆阳带着纪景，先去了罗平的公司，找到了他的几个小弟。小弟知道聂榆阳在罗平心中的分量，不太敢对她撒谎，被她威胁了几下就把罗平给卖了。
　　罗平尚不知事情会闹到什么程度，还以为聂榆阳会在家里两耳不闻窗外事地收拾行李做旅行规划，自然也没跟手下说要瞒住她——
　　即便叶瀚城有备而来，也不知道自己会被人掣肘，其他几个被迫裹挟进来的人，更不知道今天会以这种形式见面。
　　意外再加意外，滋味十分酸爽。
　　聂榆阳已经没了力气，打在罗平脸上那巴掌自然不怎么疼，连手印都没留下。罗平心疼地想去拉聂榆阳的手，却被纪景挡住。
　　“你别碰她！”纪景冷冷地说。
　　罗平饿狼一般地瞪了纪景一眼，看向聂榆阳：“榆阳，你怎么来了？其实没什么大事，我就跟他们……”
　　纪景打断道：“你不用再装了，邱子洋已经醒了。”
　　叶瀚城诧异地说：“他真醒了？”
　　林维夏冲他点点头，莞尔一笑。
　　叶瀚城表情欣慰，轻轻捏了捏她的手。
　　罗平瞳孔倏地一缩，看向聂榆阳，只见她的眼睛中充满仇恨，便知自己大势已去。
　　他回头看了叶瀚城和林维夏一眼，哑然失笑：“今天人聚得这么齐，那大家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他向手下示意，手下点了点头出去，把门关上，房间里面只剩他们五个人。
　　叶瀚城突然道：“纪景，聂总，你们过来这边，那边有炸|药。”
　　纪景刚刚看到林维夏跟叶瀚城在一起，完好无损，悬着的心已经放下，听叶瀚城这么说，赶紧拉着聂榆阳站到叶瀚城那边去。
　　可是聂榆阳挣脱了他的手，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罗平，她几次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什么，始终没能说出来，大大的眼睛中漾着泪光，在灯光的照耀下，既流光溢彩，又那么令人心碎。
　　罗平走到她面前，伸手想去轻抚她的脸，可是手刚抬到一半，就有两滴泪落在他的手背上，那眼泪仿佛灼人，他像被烫了一下似地缩回了手。
　　“罗平，你还有什么话对我说吗？”聂榆阳终于开口。
　　“事情都是我做的，我承认。但我都是为了想跟你在一起。那是我一时鬼迷了心窍，被童飞给挑唆了，之后我真的很后悔。”罗平试探地看着聂榆阳，“你还能给我机会吗？”
　　纪景突然道：“榆阳，你别再信他了，他为了得到你可以不择手段，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可想而知！”
　　罗平轻蔑地看了纪景一眼：“你也有资格说我？咱们两个是一路人啊合作伙伴！”
　　“就因为我和你是一路人，我才知道将来会是什么样子。”纪景不敢看身旁的林维夏和叶瀚城，直直地盯着罗平，“因为觉得世界上不会再有人爱自己，所以死死抓住面前的人不放手。其实这根本不是爱，只是占有欲。我们已经自我摧残了十年，转来转去，居然还是这样。”
　　聂榆阳回头看了纪景、叶瀚城和林维夏一眼，目光竟是生无可恋的。
　　她忽然上前抱住了罗平：“让我说你什么好……如果你知道，我是真的爱过你的，你会后悔吗？”
　　罗平忽地睁大了眼：“真的吗……”
　　聂榆阳话锋一转：“之前我看错了纪景，是我自己傻，可是我接着又看错了你，却害了我爸，罗平，我不能原谅我自己，更不能原谅你。”
　　林维夏觉得不对，脱口道：“榆阳……”
　　可是为时已晚，聂榆阳手里握着一把不知道什么时候顺来的水果刀，狠狠地扎进了罗平的腹部！
　　罗平不可置信地看着聂榆阳：“你……”
　　聂榆阳看着手上的血，泪如雨下，脸上却带着笑容，那笑说不出的仓皇，说不出的扭曲，说不出的令人心痛。
　　林维夏看着心里难受极了，她扑过去，抱住聂榆阳：“榆阳，你怎么这么傻……”
　　纪景刚想去拉聂榆阳的手，不料罗平突然拔出腹部那把刀，一手把林维夏拉了过去，刀尖抵住她的喉咙：“都别过来！谁敢上前一步，我就在她脖子上开个洞！”
　　叶瀚城顿时疯了：“罗平，你放开她！”
　　纪景把表情僵滞、眼神涣散的聂榆阳护在身后：“罗平，你想要人陪葬，没关系，换我！”
　　“真是动人啊！”罗平一脸惨笑，轻轻舔了舔嘴唇，在林维夏耳边说，“两个男人都爱你，你这一辈子，知足了吧！”
　　“我是挺知足的。”林维夏看着叶瀚城，又看看纪景，微微扭头对罗平说，“就咱俩是祸根，你想让我陪你上路，好啊，反正我也没遗憾了。”
　　叶瀚城心都快跳出来了，怒吼：“你胡说什么！”
　　突然外面警笛大作，林维夏感觉到罗平胳膊上的肌肉忽地一紧，知道他被吸引了注意力，突然间伸手一把抓住罗平手里的刀刃，顾不上满手鲜血淋漓，一转身挣脱了他！
　　叶瀚城：“阿夏！”
　　纪景：“夏夏！”
　　然而这时，一直没动的聂榆阳突然扑了过去，紧紧抓着罗平的手，顺势捅进了他的心口！
　　叶瀚城眼疾手快地拉住了林维夏，聂榆阳却被罗平扯着一起倒了下去，正倒在那罐硝|化|甘|油旁边。
　　此刻郑队带人一脚踹开的屋门，正看见罗平举起一个罐子，面色凶狠，带着同归于尽的意思。
　　叶瀚城把林维夏护在身后，大喊道：“有炸|药！”
　　郑队挡住后面的队员：“后撤！后撤！卧倒！”
　　罗平把手里的罐子往地上狠狠一扔：“去死吧！”
　　纪景却突然冲上前去，拉住了聂榆阳的胳膊！
　　林维夏被叶瀚城护住，撕心裂肺地大喊：“哥！”
　　一声巨响划破夜空，远郊的这座小楼轰然倒塌，迸发的火光点燃了黑暗，仿佛谁的生命正在熊熊燃烧。
　　片刻后，消防队员赶到，高压水枪对着这片废墟不停冲水，很快火光黯淡下去，飞灰被水和成了泥，每个人都弄得灰头土脸。
　　救护车响着警笛也匆匆赶来，这片安静的地方顿时变得人声嘈杂，说不出的热闹。
　　林维夏悠悠醒转，发现自己躺在救护车里，旁边两个救生员正在给一个人做急救。人缝中，她看见了那人熟悉的一只手，顿时眼泪就下来了。
　　“瀚城！”林维夏声音沙哑，从担架上滚了下来，旁边一个救生员赶紧把她扶起来：“正在急救，你冷静一点，不要添乱！”
　　说罢他抬头对司机喊了一声：“车再开快点！”
　　另一辆救护车里，聂榆阳裹着一身泥，跪在担架旁边，紧紧握着纪景的手。纪景头上血肉模糊，英俊的脸庞肿得难以辨认，一只眼睛变成一条缝，被血糊住，另一只眼堪堪睁开，努力看着聂榆阳。
　　“别……哭……”他试图挤出一丝微笑，试图抬起另一只手，却根本动不了，“我……我没办法……给你……擦眼泪……”
　　“纪景我求你，我求你别说话了……”聂榆阳的眼泪在她脸上冲出两条沟壑，“不说了，到医院就好了，一定会好的……”
　　“不，你听我说……”纪景顿了顿，攒了一口气，“对不起，榆阳，我是真心的……”
　　聂榆阳的额头贴在纪景的手背上，压抑地哭着：“你不该救我……”
　　“你曾经是……我的妻子，我……照顾你……是应该的……”纪景一只眼睛含着笑，“别难过……好好活着……”
　　“纪景……”
　　“帮我跟夏夏说……我放开她了……放开了……”纪景捏了一下聂榆阳的手，“之前是我……对不起你们……但我……这颗心……没有那么坏……”
　　“我知道，我们都知道，我们没有人怪你，真的……”聂榆阳轻声安抚，“省省力气，就快到医院了，别说了……”
　　纪景深呼吸了一口气，努力看向聂榆阳：“如果瀚城……需要，你告诉他们……别嫌弃……”
　　聂榆阳诧异地睁大了眼睛，定定地看着纪景。
　　救护车穿过灯火通明的高速公路，一骑绝尘地向市区奔去。
　　纪景微微转过头，仿佛看到十年前的那天，他和夏夏也是这样沿着高速公路逃出生天。
　　一切恍如昨天，我却不能再陪你走下去了。
　　可是你身边有他，我不用再担心了。

　　一周后。
　　林维夏轻手轻脚地走进病房，看叶瀚城还在睡着，忍不住在他唇上轻轻啄了一下，然后坐在一旁，双手托腮看着他。
　　看了没两秒钟就觉得眼皮发沉，干脆闭上眼睛开始打盹。谁知她刚合上眼，就听见有人在旁边有气无力地说：“这么快就看腻了？”
　　林维夏翻了个白眼：“许你装睡，不许我装？”
　　叶瀚城挤出个贱贱的笑容：“谁说我装睡，刚出ICU，没有力气嘛！”
　　“那就别说话了，继续睡觉养精神吧。薛医生说你现在状况一切良好，配合治疗恢复得会很快。”
　　“没想到这颗心脏这么适合我。捐赠者是谁你知道吗？”
　　林维夏表情突地一僵，随即绽开笑容：“是个很好很好的人，等你彻底好了，我带你去谢谢他。”
　　“确实是要好好感谢人家的。”叶瀚城的眼珠骨碌碌地转了一圈，瞟向林维夏，“想我快点好吗？我有办法。”
　　林维夏伏低身子，凑到他面前：“是什么？”
　　“许多许多个亲亲！”
　　“好好说话，不许撒娇！”
　　“夏夏你真是个土匪！就不能温柔点吗？”
　　“你叫我什么？！”
　　“夏夏？阿夏？都一样啦！”
　　“闭嘴！”
　　叶瀚城的嘴唇突然被封住，被动闭了嘴。
　　唔，很甜。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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